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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燕禹的强调下,安全部的人战战兢兢检查了包装,确定里面不含任何易燃物、爆炸物、有毒物、腐蚀物和放射性物质,“虽然含有人工色素和添加剂,但除非一次性摄入一百公斤以上、或摄入后八十年,否则没有死亡的风险”,动静沸沸扬扬闹得很大。由于寄件人的身份被隐匿,最终在塔内流传,是当事人燕禹和收件人羽涉。 ? 燕禹好歹是个领导,开趣领导是要加班的,所以表情包最多的还是羽涉。 ? 远在水青的向导并不知道自己又一次因为浮生成为梗王。 哨所说不上危险,也绝非特别安全。为了保护留镇基地的向导,哨兵们重新安排了轮班:从两人一组、平分领地的2-2轮版换成了两人外圈、一人内圈的2-1轮班,保证哨所内一直都有哨兵守护。 单独行动在原始森林非常危险,落单的一人实际上只是在偏安全范围内巡逻,清缴任务被极端地压到当值的二人组身上。 忙的特别忙,闲的特别闲,不是什么合理的分配。 流光说,哨所应该是五人的,只是,之前一名同伴因伤退役,新的支援还未来到,在此之前,哨所内要尽快完成磨合工作,减少将来人数变多产生的隐患。 意思是,在新人来之前,你最好快点先把哨所内的哨兵给解决了。 几天相处下来,羽涉多少摸清了些流光的风格:面子上公事公办,尽职之外,擦边球一点不少。 这点从新的轮班安排可以看出:留守时间最长的是溢彩,几乎一半的时间都是他们两人在基地独处。 初来乍到,人多少会有点不安,占着雏鸟印象的便宜,这时相处越多,将来就越容易在向导那里讨巧。羽涉是个重感情的人,流光肯定看出了这一点,就算他能在工作上一碗水端平,生活中也必定有偏重。所以哨兵才创造机会,希望向导能尽快和胞弟熟悉起来。 这目的毫不掩饰。一些照顾生活的事情,他都安排溢彩去干,后者几乎活成了羽涉的勤务兵。 而繁重的、危险的任务,流光自己一肩扛下。他没有假期,除了晚上回来睡觉,基本住在森林里,一副“公司是我家”的劳模样子。 哨长牺牲自己促cp的红娘精神感天动地,但出于某种考量,羽涉还是决定将溢彩先放一放,从别人开始入手。 “你又皱眉了。平均下来,你的降眉间肌休息的频率不足30秒每分钟。给它放个假怎么样?” 沙发上,明溪如大猫一样懒散,颈背贴着坐垫,两条腿高架在扶手上。放肆的姿态,棕发男人做起来却很自然,带着几分模特般的优雅。他偏过头,微眯的眼睛流动着柔和的黄绿色,像森林也像苔藓。 他是今天值守的哨兵。 第一次见面时,羽涉就对这双眼暗自惊叹。和浮生冰冷、违和、充满人工制品气息的金色虹膜不同,没有那种几欲发光的纯粹,却带着智慧生命的狡黠多情。 光线射入眼瞳,在虹膜基质层上散射,形成视觉上的颜色差异。缺少黑色素的人,光线会在虹膜基质层后方散射短波的光,也就是蓝光,从而形成天空一般的蓝色眼睛。(瑞利散射)绿色则更为罕见:他们拥有更少的黑色素和更多呈黄色的脂色素,两相叠加,才成为中心偏黄、绿色由浅变深向外围扩散的模样。 “旖丽”这个词不算恰当,但这确实是羽涉脑海里第一个冒出来的。 这双眼睛在某种层面上戳中了向导的点。如果对方不那么轻浮的话,他应该会更喜欢明溪一点。“更”的意思是,本来羽涉就对明溪的感觉很不错,对方虽然在一开始恶趣味地用食材捉弄他,可正是因为这份肆意,让他看起来如风一样自由,比塔调教出来的哨兵更生动。 大概男人总是对有挑战的东西更上心。溢彩巴巴的讨好,除了怜爱和好笑,却也没能得到太多其余的感情。 羽涉欣赏了一下那美丽的绿色,目光转到手中的报告,又变得非常无力: “有空在这打趣我,不如去多上两节文化课——你们这稀烂的报告,写的什么鬼,小学生作文都比这强。” 哨兵耸肩:“别这样,一棒子打死可非明智的做法。至少我是——高中生吧。” “容我提醒,您今年二十五了。” 戏谑的笑容挂上明溪脸颊:“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男人永远是少年……嗯?” 上天是公平的,给了他富饶的眼睛,和贫到不行的嘴。 更让人窒息的是,明溪的确是这群人中报告写的最好的一个——高中生作文至少条理清晰、有例证有说明——最差的是溢彩,毫无逻辑,冗杂琐碎,让人怀疑意识海分割手术是否物理层面上毁坏了他的脑子;然后是九澜,报告永远不超过三行字,其中两行还是时间和署名。 报告是哨所工作的记载,几乎每天都有两篇,数量非常庞大,却是这么些鬼画符玩意……羽涉不确定自己看完后还能能保有正常的逻辑思维能力。 把这堆纸寄回塔,研究部那群怪胎说不定还能搞出什么用来精神强暴的刑讯武器。 眼前一片阴影投下。不知何时,明溪来到桌前,将羽涉手里的报告抽走:“这些纸不是你最重要的事吧。作为向导来到这里,我想你对你的工作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羽涉没有反抗,任哨兵把自己拉起来,带到沙发上:“昨晚的精神疏导没有作用吗?” 明溪咧嘴,虎牙小小的露了个尖:“你知道我想要的不是这个,或者说,不仅仅是这个。” 调侃意义的比方:如果说,意识海潜入是做按摩,深潜共鸣则是检查前列腺,相互信任的灵魂交融是做爱,那么通常意义上的精神疏导充其量是个眼保健操。 虽然不指望向导能一上来就捅前列腺,可是万一呢? 羽涉定定地看着他,黑色的眼睛像是某种吸光材料。他不爱笑,表情却很丰富——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恶搞的素材——真正面无表情的时候很少,就像此刻,一面玻璃突然竖在两人之间,他在这边他在那边,身体越来越近,立场越来越远。 明溪耐心地等待着对方的评估,他并非毫无经验的毛头小子,却也不自觉紧张起来。哨兵永远无法对向导的视线无动于衷,那是和面对敌人不同的另一种战栗,仿佛他的价值正在实体化,朽木难雕还是天纵奇才,取决于对方的一个点头。说不上感觉很好,但却很轻易激起生理反应。 “好。”他听到羽涉这么说,“那就开始吧。” “开始什么?” “意识海潜入。” “现在?” “现在。” 在明溪继续发问前,羽涉先一步回答了所有问题:“现在,这里,我和你。你不是第一次接受治疗,而意识的共鸣也不用你去禁食禁水。” 向导的办公室本来也就是哨响活动的场所。锁上门后,就连昆虫稀疏的叫声也消失无踪。半靠在沙发上,明溪看着对方脱下外套,着一件深灰色衬衣坐在自己身边。 他控制不住好奇心:“为什么是我,我还以为你挺喜欢溢彩的,毕竟,哨长就差把他洗干净塞到你床上了。” 羽涉快对这群满脑子黄色废料的哨兵绝望了:“别说的这么龌龊……这是治疗,我负责的是你上面的头,不是下面的。” “可是你要进入我的心。”像是调笑,也像是用调笑当鱼饵勾引什么,明溪低低的叹息着,“这可比强暴更让人紧张。” 一只手摸上他的脑袋。手指插入棕色的头发,沿着头皮,慢慢地、慢慢地往后捋动,最终落在后颈的位置,干燥且温暖的触感支撑住脖颈。哨兵如同猝不及防被扔进热水,先是一阵颤栗,接着是浑身毛孔放大一样的舒爽。 “进入你的心的我,又何尝不是在被你吞噬?”向导神色淡淡,仿佛在阐述一个普遍而先验的事实,“接受并不比给予来的更容易。不必强迫自己不要紧张,因为我们是一样的,对未来毫无把握。这是彼此交换信任的过程。” 不知何时,明溪已经躺下,头颅侧靠在扶手的位置,半睁着眼,目光朦胧。羽涉与其双手交握时,能感觉到对方的捏的很紧,这也表明他并没有完全陷入被催眠的状态。 但他还是打开了自己精神的防线。 羽涉的耳边出现沉闷的咚咚声,节奏偏快,立刻,他分辨出这是心跳的声音,是明溪身体内的鼓动,羽涉的听力没有好到可以隔着胸肌听到心房,这是明溪的听觉。初级知觉的汇合开始了。 这个阶段,向导能一定程度上同步哨兵的五感。心跳,触觉,肌肉疲劳……羽涉沉浸片刻,判断这是一具完好的、机能充沛的年轻躯体,没有内伤,也没有瘀斑。于是他继续往下潜入,进入更深的属于意识的领域。 时至今日,“意识”的本质是什么,依然众说纷纭。 一个位于大脑前额叶皮层的分布式神经网络?(GWT)某种具有特殊结构的认知网络的固有属性?(IIT) 神经科学似乎很难解释哨向所能体验到的一切。就羽涉个人而言,他不觉得“意识海”完全是某种实体能量的具现化,意识海的根源是记忆和体验,二者十分主观,远没有大脑解剖图那样固定可靠。 意识海是人心灵的幻象。 心灵是狂野的,矛盾的,碎片化的。追求心灵的可靠性就像追求梦的逻辑性一样徒劳无益。可是大部分人并不愿意承认这一点,仿佛否定了心灵的坚韧就是否定了为人的价值。他们不愿意面对自己的心,试图用水缸去拘束大海,最终被玻璃的碎片几乎扼杀。 羽涉所见的就是这样一片割裂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