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故地重游

    龙之市一处废弃的设施外，三名面目腐烂的感染者在围墙前来回游荡。

    过去这里曾经被称为南和精神病院，多年无人打理，设施周遭丛生的杂草比人还高，流浪汉制造的垃圾随处可见，残破的墙壁充斥涂鸦，已然成为废墟。

    距离设施入口不远的地方，一名男子从草丛里走出，他身着黑色长袖上衣，衣上印着两只生有红色眼珠和利齿的手，下半身搭配皮裤和一双长靴。他的左手持枪，右手拿着一个形似石榴的物体。

    三名感染者一见到活生生的人类，如饿虎扑羊般奔过来。男子举起手，拔掉插销後用力投掷出去，跑在最前方的感染者反射性抬手接住「暗器」，下一秒就被引爆的手榴弹炸得粉身碎骨，感染者们残缺的身躯四散在地。

    严薰好不容易从过高的草丛中脱身，才刚踏出来就慌忙闪躲朝她飞来的断手。「呀！」

    「莫殒，动静闹得太大了。」南轲蹙着双眉，跟在严薰身後踏出草丛。

    「都是杂碎，怕什麽。」莫殒脸色阴郁，恨不得杀光所有挡道的东西。

    「躁进无助於事。」南轲走到他身边。

    「坏人就在这里面吗？」严薰仰头观察前方阴森的废墟，没有虫鸣鸟叫，异常安静，她不禁紧张了起来。

    「如果南河没有弄错……」南轲道。

    「虽然那个南河是南叔叔的亲人，说穿了也是军方的人，他提供的情报不可尽信。」莫殒冷声道。

    「我不认为南河有那麽复杂的心思。」南轲道。

    得知南斗失踪後，南轲以关心二弟南斗的名义打给南河。

    南河对於多年未曾见面的大哥忽然打来感到惊讶，不过寻找二哥下落一事迟迟没有进展，他的焦躁不安日益扩大，这件事也没有诉说的对象，此时兄长释出的善意轻易卸下他的心房。

    不需南轲多问，南河就将事情经过明明白白地告诉大哥，南轲又关切几句，南河将後续调查也交代得一清二楚。

    ＂我已经请大姊将二哥的事转告给父亲，大姊回覆父亲也很担心二哥……但我想父亲根本就不关心我们，我已经两年没见过父亲了。＂南河道。

    ＂听说他病了，所以不露面。别担心，大姊不会坐视不管的。＂

    南轲宽慰了几句，不动声色转移话题，和南河闲话家常，关切小弟的工作情况。

    半小时的通话里，南轲套出不少有用的资讯，结合赵家的情报网，摸清了龙之市的现况。

    其中之一是食腐蝶族群大肆捕捉感染者们，将它们作为幼虫的食物或寄生体，他们利用地下道作为运输通道，将捕获的猎物运回据点。

    如此有系统性的团体合作，背後似乎有个幕後主使。

    综合虫族活动的地区和地下道的路线，南轲和赵玥讨论过後，确认这些虫族的据点在南和精神病院，这个地点埋藏太多秘密，牠们会选择这里绝不是偶然。

    假如有人类参与其中……

    「进去後，假如见到人类也不要掉以轻心。」南轲道。

    「哪个正常人会来这种鬼地方，如果有人，一定和那堆蟑螂是一夥的。」

    莫殒用力踹开围墙前摇摇欲坠的铁门，双手举枪大步走向残破的灰色建筑，不料才刚靠近入口就踩到一摊粘滑的液体，脚顿时一滑，撞到身後的小女孩。

    「啊！」

    严薰的额头和鼻子被撞得生疼，抬起双手推了莫殒一把，後背传来的强劲力道又让莫殒往前跌。

    「哇！」

    南轲伸手扶住两个冒冒失失的孩子，暗地里叹了一口气。

    老实说，他更倾向独自解决所有的事情。

    可是莫殒执意要一同前来救母亲，与其放任他胡来，不如将他带在身边监视更妥当。

    至於严薰，根据胡非获得的情报，她的哥哥似乎被押送到龙之市。

    严薰央求和南轲同行，考量到严薰是一名被寄生者，南轲决定带上她，以免徒增意外。

    赵玥提供武器和防护用品给他们，并让私人飞机护送他们过来。原本赵却想派遣大批武装人员跟着他们，但南轲婉拒了，对手是奈娃，他不认为枪械能发挥太大的效果。

    事实证明，他的判断是对的。南轲低头看着地上大摊的血，是从建筑里流出来的。

    他谨慎地进入精神病院，一股恶臭扑鼻而来，他来不及告诫身後的两个人，他们已经跟在他身後闯了进来。

    严薰看清眼前的景象，又是一声尖叫。

    地板、墙壁，甚至是天花板到处黏着血肉模糊的碎屍块，红红绿绿的液体参杂在一起。

    「吵死了，短腿女。别大惊小怪的。」莫殒的脚底满是黏稠的血，他一脸嫌恶地找了一处还算乾净的墙壁蹭掉脚底的脏污。

    严薰又一次受到打击。「我的腿……没有很短……」

    南轲让机械人上前查看地上的残缺屍体，那屍体几乎可以称之为骨架子，只有少许肉末黏在骨架上，勉强可以辨认出骨头和肉的断裂处有属於某种庞然大物的齿痕。

    机械人用双眼扫瞄过後，如实回报，所有的屍体都属於蛆人，根据血液和屍体的状态，牠们至少已经死亡时以上。

    「奈娃已经来过了。」

    「那个贱人在这里？」莫殒举枪怒道。

    南轲跟着地上的血脚印走，血迹和屍块一路蔓延到建筑外一处通往下水道的入口，入口的盖子滚落在远处，看样子似乎是被暴力掀飞的。

    「牠去地下了。奈娃多年未进食，现在应该处於极度饥饿的状态，小心为上。」南轲道。

    严薰害怕地左右张望。「可是牠没有吃掉门口的那三个人啊？」

    「可能不是从正门进来的，这座设施有一些密道……」南轲喉咙一紧。

    杨慧知道所有的密道，奈娃想从她那里得到答案，有一个最简单的手段。还有其他更安全的路径可以通往地下，奈娃却选择走这条路程比较远又危险的地下道，应该是杨慧提供的情报，如果奈娃还不知道其他的密道，这表示杨慧目前是安全的……

    「南先生？」

    「……这条地下道可能有Delta，我们走另一条捷径。」

    三人返回废墟里，沿途可见感染者和蛆人的屍体。

    这里似乎是食腐蝶的据点，对於饥饿的肿胀之而言简直是一顿吃到饱的飨宴。

    南轲和莫殒熟门熟路走向一楼的逃生门出入口，严薰紧紧跟着他们。

    印有逃跑指标的指示灯吊在绿色逃生门上方，油漆脱落的门紧紧阖上。

    南轲正要推开逃生门，莫殒忽然道：「等一下。」

    莫殒踹开门板，他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往门内照，确认安全门的後方空无一物，他回过头晒笑。

    「我曾经在这扇门後面挂了一具屍体，用来吓唬别人，现在不见了。」

    「幼稚。」严薰皱起小脸。

    「对付那些愚蠢的探险者很有效。」莫殒撇了撇嘴，用手电筒照亮漆黑的楼道，亮光里隐约可见漂浮的尘埃。「这下面只有积满灰尘的研究室。奈娃．史考特带我妈来这里做什麽？」

    「组织的基地被军方攻破之後，逮捕的＂首领＂不过是一个傀儡，始终没有捉到真正的幕後主使，奈娃当年似乎也被那人摆了一道。这麽多年来，你母亲一直在暗地里蒐集关於组织幕後主使的资料，她将那些资料都存放在一个她认为安全的地方。」

    「我妈向来说重要的东西要放在银行。」

    「她的银行金库里可没什麽重要的东西。」

    「不是有很多黄金和地契吗？」莫殒小声嘀咕。

    他们越过位於楼梯间的密道，来到密道底端的实验室。

    这间实验室的摆设还是一样凌乱，灰尘覆盖毁损的家俱，但是地上多了许多新的脚印，桌椅也有被移动过的痕迹，铁柜和抽屉内空无一物。

    「存放资料的地方是这里？」

    「不是。」南轲走向一张原木办公桌，这个曾经是他使用过的办公桌。

    当时走得匆忙，藏在办公桌里的文件没有销毁。

    他翻看以往藏文件的地方，抽屉夹层空空如也，南轲的面色僵硬了一瞬。

    「南叔叔？」莫殒见他一直待在那儿不动，一脸困惑。

    南轲关上抽屉，脸部恢复面无表情。他走到书架前，在架子附近摸索了一阵，靠墙的其中一个铁柜忽然动了起来。

    站在铁柜前的严薰吓了一跳，立刻跑开。只见中间的铁柜往外滑开，露出後方漆黑的通道。

    南轲用光脑手环照明，率先踏进通道。

    严薰怕被丢下，小跑步跟上，莫殒背着枪快步进入。

    通道里的空气是流动性的，严薰和莫殒紧跟着南轲左弯右拐，每一条通道都长得差不多，直到看见地面上曾经被触发过的陷阱，莫殒才对这些路径感到熟悉。

    他们走的这条道路尽头是一间房间，他曾经将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安置在那间房间里。

    房门没有关，一走近就能闻到房间里散发出一股犹如死老鼠般的臭味。严薰立即双手摀住鼻子。

    「里面、有……」严薰才说了几个字，就忍不住跑到走道旁呕吐。

    「那个、是因为……」臭味太浓郁，莫殒也说不出完整的话语。

    南轲屏住呼吸，走近後发觉房外的地板有少许血迹。奈娃已经先一步抵达了。

    他谨慎地推开半掩的门，踏进房间里，房里没有人。

    单人床旁边的墙壁上黏着一大团血肉模糊的东西，屍体已经腐烂，长期闷在这个空间里，臭味难以消散。

    「那个也是你的杰作？」严薰脸色苍白。

    「我妈说要在这面墙上也挂一具屍体，大概想吓唬什麽人吧，所以我就抓了一个Delta黏在上面。」莫殒捏着鼻子说话，声音显得怪腔怪调。

    「你好没卫生。」严薰一脸嫌弃。

    「你这短腿女说什麽！」

    南轲抬手摸索土墙，用手指东敲西敲，敲到一块发出空洞声音的地方，用力按下去。

    机关启动，墙壁发出声响往左边移动，露出一条铺了地砖的走道，走道的尽头是一扇白色的门。

    洁白的门板上有一个血手印，南轲拔出枪缓步靠近。

    「那个手印是……！」莫殒紧握住枪，严薰拉住他，防止他阻扰到南轲。

    南轲将手掌贴上门板，经过生物辨识後，门扉自动开启。

    地下照明系统早已被人启动，照亮岩石墙的复杂肌理。

    门後是一个辽阔的空间，墙壁和天花板维持岩石天然的风貌，磨石地板光可监人。

    二层楼的建筑结合玻璃和金属建造而成，二楼的会议室采用落地窗，可清楚观察下方的景色。

    一个半人高的柱型容器位於这座空间的中央，里面没有任何东西，但是从器材的外观状态可以判断，这个容器曾经被使用过。

    各种实验器材和机械几乎填满这个空间，两组办公桌椅摆放在角落，後方是靠墙的书架。

    办公桌附近，文件和各种小型器材散落一地，书架和桌子的抽屉大开，地面和墙壁有弹孔。

    南轲查看办公桌上的光脑，位於杨慧座位上的光脑仍维持开启状态，他挑了一张还算完好的椅子，坐下来查看光脑里的资料，发现一份加密档案。

    南轲试探性地输入一组密码，下一秒档案的内容全部显现。毫无疑问这份档案是给他的，他们留给对方的加密讯息向来都用同一组密码：彼此孩子的出生日期。

    档案内容是感染者的病毒数据，但是其中一部份的数据和杨慧以前给他的资料不同。

    南轲一目十行，脑袋快速运转，分析被更动的部份意味着什麽。

    为什麽她要研发这个病毒？

    为什麽她要他接手血清？

    从多久以前，她就开始策画这个计划？

    他们认识了半辈子，这些问题的答案没人比南轲更清楚。

    他的目光从光脑转移到面前打斗过後的现场，地上散落的文件有一部份染上了血。

    如果这份资料才是真正的病毒数据，那麽时间不多了……

    莫殒也看见了那些被血染红的文件，血量显示受伤者的伤势不轻，他的双目几乎变得和血一样赤红。

    「奈娃?史考特！」莫殒对空放枪，枪声在空间里回荡，如一头盛怒的狮子大声怒吼。「给我出来！」

    严薰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不知所措地往後退，却差点被地上的杂物绊倒。

    她蹲下来捡起脚边的书，书页已经发黄，纸张边缘有些破损。

    封面原本写着xx的观察日志，前面的蓝笔字被马克笔涂黑了，看起来似乎是一组编号。被涂黑的区块下方另外标注「胚胎」，但这个词後来也被涂掉了，又多了两个字「莫殒」。

    严薰打开书翻阅，看起来是一本笔记，前几页纪录的内容犹如化学课的实验笔记，她无法理解内容。

    「南先生，这本书上面写着莫殒的名字。」严薰指着莫殒，悄悄对南轲道。

    南轲接过笔记本，随手翻了几页，眼底流露出一丝怀念。

    一旁的莫殒循着地上的血迹，在一面石壁的角落找到一扇不起眼的门，门的外观和石壁无异，若没有门把很难察觉是一扇门。

    莫殒才刚握上门把，身後立即传来南轲的大声喝阻。

    「住手！别开门。」

    「我妈可能在里面。」

    「里面只有一只危险的虫族，牠长期处於沉睡状态，别惊动牠。」

    「这麽说，如果我妈进去了……」

    「假如杨慧进去了不会有事，但你不一定。」

    「门的後面的确有一个很庞大的东西。」严薰害怕地看着那扇门。

    莫殒看着严薰紧张的表情，放开了门把，不过依旧余怒未消，抬脚踹了一脚墙壁。

    「你说我妈把资料放在安全的地方，这算哪门子安全的地方？」

    「以前这个地方不是现在这个模样，是你的母亲把这里打造成一座钢铁要塞，因为你将在这里诞生。」

    莫殒一怔。

    「为了让你顺利诞生，她在每个角落安装监视器，在地道四处设置陷阱，还刻意放出实验体充当护卫，基本上没有什麽活物可以靠近这里。後来知道这个地方的人也差不多都死了，除了我和杨慧没有人会来，久而久之，她习惯性将东西存放在这里。」

    莫殒皱着眉毛环视四周，见他半信半疑的模样，南轲将手里厚重的笔记本递给莫殒。

    「笔记本里有关於你从胚胎到一岁半之前的观察纪录，後来杨慧认为地面上的环境更有利於孩子成长，就把你带出去了。」

    莫殒接过笔记本後端详了一下封面，确认是母亲的字迹後才开始翻阅。

    笔记的内容有时是详细的身体数据纪录，有时是简单一句「他动了！」，笔迹力透纸背，偶尔也会在角落写下要购买的婴儿用品，或是抄录幼儿食品的煮食方式。

    上面记载的都是琐碎的事，并不是每天都有纪录，有时候日期间隔十几天，也会有跳页纪录的情形。

    莫殒快速翻过笔记本的後半段，几乎都是空白页，最後一页只有简短的几句话，字迹异常潦草。

    「姊姊死了……为什麽……他们遗失了女王的容器，将来必定会夺走我的孩子……一定要保护小殒，不论付出什麽代价。」

    莫殒沉默地看着这段话。

    即使看见母亲的亲笔纪录，他还是无法真正理解母亲的内心。

    「虽然不懂我妈在想什麽……」莫殒阖上了笔记本，「但是她一直都很酷，有很多疯狂的点子。」

    「更糟糕的是，她会努力实践那些想法。」想起过往被杨慧卷入的各种事件，南轲有感而发。

    杨慧使用亲姊姊和自己的生殖细胞创造出一个生命，近亲结合导致莫殒出现先天性的缺陷。

    光是成功造出孩子已经让杨慧欣喜若狂，从没想过舍弃这个孩子，为了解决孩子的缺陷，她将南轲拉进研究里一起想办法。

    尽管杨慧的大多数研究不含道德，但是她能制造出莫殒，独自一人将经常惹事的孩子抚养长大，确实是一项了不起的成就。

    「南叔叔，我妈会和史考特来这里，应该有预留一手吧？」

    「……杨慧的确留了一条退路。」南轲走向石壁前的那扇门。「她从南极带回一只虚桥安置在这间房间。如果她选择唤醒虚桥来对付奈娃，那麽一般人打开这扇门是凶多吉少，如果她利用虚桥沉睡时扭曲空间的能力来逃生，进入这扇门後我们会转移到另一个地点。」

    「现在牠是沉睡状态还是醒着？」严薰小声问道。彷佛怕惊扰门後的生物。

    「不确定，我没见过虚桥清醒时的状态。」南轲抬起手握住门把。「如果情况不对劲，你们就赶紧离开……」

    「我会进去！然後把你和我妈都带出来。」莫殒道。

    「我、我也会帮忙。」严薰的声音有些迟疑，似乎在怀疑自己是否真能帮上忙。

    南轲的动作顿了一下，继续转动门把。

    莫殒紧握住枪，严薰双手交握，两人看着南轲拉开门。

    ……

    ……

    通过身分认证之後，广漠按下电梯中楼层八的按钮，电梯平稳地下降。

    方翼曾经在肿胀之蛇制造的幻境中去过第八层，身形庞大的怪物守卫在走道上来回巡视，昏黄的灯光忽明忽灭地闪烁，空气中挟带血和类似死老鼠的气味，走道旁一扇又一扇斑驳的门象徵未知的危险，是一个被黑暗和怪物占据的阴冷之地。

    那里是王宿的噩梦之源。

    方翼偷偷瞥了王宿一眼，不过从对方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

    如果王宿待会儿有任何不适，他得立刻带他离开。

    银灰色的电梯门打开，映入眼中的景象和方翼想像的不太一样。

    电梯外的走道两侧立着一扇扇光滑的金属门，空气有些沉闷，机械守卫在走廊来回巡视。

    天花板的灯光沿着走廊延展到底端的转角处，明亮的灯光将阴森的气氛一扫而空。

    整体而言，第八层楼既乾净且毫无异味，虽然没有犯人的喧哗声，细听还是能听见其中几扇门後传来动静。

    副典狱长率先踏出电梯。

    「第八层犯人的危险性并非来自物理攻击，即使隔着牢门也有可能受到伤害，所以待会儿请别太靠近牢房。」

    「会受到什麽样的伤害？」方翼好奇道。

    「一开始，在第八层巡视的是真人守卫，某天其中一个守卫忽然失踪了，经过调查，我们确认──」广漠停下脚步，将手电筒对准方翼右侧的墙面，方翼顺着光源看过去，只见墙上有一道犹如拓印般的黑色痕迹。

    「──这道墙上的痕迹就是那个守卫留下来的。」

    距离最近的方翼往後退了两步，手下意识按上腰间的配枪。

    王宿走近墙对面的牢房，门缝底下忽然无声溢出犹如墨水般不规则的黑影，袭向王宿的脚。

    「小心！」方翼拔出配枪，朝地面上的黑影射击。

    黑影稍微退缩了一瞬，广漠赶紧按光脑手环，点击控制面板。

    牢房门板发出电击某种东西的声响，黑影迅速缩回门後。

    砰！

    不到五秒钟，厚重的门扉被重物撞击。

    砰砰砰砰砰！

    不规则的黑影拼命从门缝四周探出，又因电击快速缩回，门板在门内囚犯的撞击下不停颤抖，黑影一次又一次被电击挡回门後。

    受到这边过大的动静影响，附近的牢房里出现一些骚动，其他牢房的门板也开始颤抖或发出碰撞声，门後传来细微的尖叫和癫狂的嘻笑声。

    那些令人不安的声音在下一瞬拔高，转为尖叫。每一道门板都释放出强力电流，等到电流停止，门後只剩虚弱的呻吟。

    「安静！再吵闹就不只电击。」广漠道。

    走廊彻底安静下来。

    除了他们面前的这扇门板，一缕细长的黑影仍然试图闯出门缝。

    「呵呵……一点小火花就缩了，一群孬种。」门内的男人咳了几声，呼吸声有些粗重，「你带那两个犯人来观光？墙上的风景还不错吧。」

    广漠铁青着脸，再次按下控制面板上的电击按键。

    门内的动静转小，传来断断续续的咒骂声。

    「他们是王宿少将和方翼中尉。」广漠的手指悬在控制面板前面。

    「呸！政府的走狗，叫一声来听听，哈哈哈哈……」

    广漠再次按下按钮，等到门内安静下来，王宿对着门板道：「李查克知道你在这里。」

    门内的讥笑声嘎然而止，里面传来冰冷的回应：「那又怎样？」

    「你认为，他的反应如何？」

    「他已经神智不清了，连我都不记得，能有什麽反应？」

    「他记得你，也记得把你交给那些人，以治癒你的病为名，在你身上进行的各种实验。」

    门的另一侧传来粗重的呼吸声。「你在鬼扯什麽。」

    「你是虫族用於寄生的预备容器，但还不够理想，如果从幼年时期开始培养，相容程度会提高许多。」

    「你懂什麽。」李约翰冷声道。

    「李查克将你交给他们，因为他和那些人是一夥的。」

    「不是这样的！」牢房里传出咆啸声，「哥哥不知道那些恶魔把虫卵放进我的身体里，哥哥拼死救我，但他不知道救出来的，是一个被怪物寄生的另一个怪物！」

    「很有自知之明。」王宿冷漠地道。

    门板猛地被撞击，内侧传来男人嘶哑又愤怒的声音。

    「别以为你在外面，我就杀不了你！」

    广漠启动强力电击系统，门内又是一阵尖叫。

    犯人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广漠招来机械守卫看守这里。

    王宿转身走向电梯，方翼连忙跟上去。

    走道昏暗，方翼看不清他的脸庞，只觉得王宿周身的信息素都是冰冷的。

    回想王宿和囚犯的对话，方翼心里发寒，王宿的幼年时期是在这里度过的，该不会也是那种实验的对象？

    处置完囚犯，广漠跟了上来，和王宿同行。

    「王少将，您认为李约翰说的话有多少可信度？」

    「哪里不可信？」

    「如果李约翰的体内本身就存在虫卵，他之前的证词就是谎言，李约翰不是被虫族袭击後才寄生的。可能还有更多被害人，或是更多像他一样的潜在危险。」

    「虫族原本就会在人类的体内产卵、孵化，逮捕李约翰的时候没有考虑到这种可能性？」

    「逮捕他的时候，李约翰体内的虫已经是成熟体，他本人不配合，我们没有证据……」

    「李约翰和其他被成虫寄生者在契合度方面有很大的不同，他知道要和体内的虫共处，运用超能力的方式很熟练，即使缺乏证据也显而易见，典狱长应该心里有数。」

    「您是说，典狱长知道这件事？」

    「他不可能不知道。」

    「可是──」

    广漠的话被守卫发出的警告音打断，走廊末端的无人机闪烁着红光。

    「敌人入侵。敌人入侵。」

    守卫们接二连三闪烁红光，陆续往走廊末端聚集，三人见状皆拔出配枪。

    转角处传来凌乱的奔跑声，最先靠过去的无人机群被子弹击退，电光石火之间，一道纤细的身影闪现在走廊末端。

    「杨慧？」方翼惊呼。「为什麽会出现在这里？」

    「站在原地别动！」广漠把枪口对准杨慧。

    三人都没有对眼前的通缉犯开枪，因为情况有些不寻常。

    杨慧身穿紫衣黑裤的居家服，踩着短靴跑得飞快。鲜血染红她的右肩，她不顾伤势全力攻击碍路的无人机，无视对准他的枪口，朝三人奔来。

    「快跑，牠要来了！还傻站在那里做什麽！」杨慧一边开枪射击无人机一边大喊。

    王宿脸色一变。「先进电梯！」

    转角後方的走廊忽然响起血肉的蠕动声，伴随着咀嚼碎肉的黏糊声响，一股寒意席卷方翼的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