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监狱

    离开办公室之前，在方翼的坚持下，王宿不太情愿地喝下抑制剂。

    一踏出办公室的门，方翼便落後王宿三步，保持适当距离，在人前表现得如以往般恭敬又疏远。

    明明伴侣在身边，却只能使用抑制剂，对一个生理需求健全的Alpha而言太过憋屈。

    路过的人只觉得王少将挟带的阴寒气势更胜往常，向王宿行礼後，纷纷加快脚步走避。

    方翼早已办妥申请的手续，确认出发的时间点，前往龙眠湖监狱的直升机也已备好。

    行经龙眠湖附近的树林，方翼不禁看向下方，茂密的郁郁树林覆盖地面景色，受限的视野根本看不见任何人影。

    目的地是藏身在众多岛礁中的帆船岛，帆船岛四周暗流隐伏，虽然形成阻隔外敌和阻止囚犯逃狱的天然屏障，但同时也将工作人员困在岛上，近期只能靠飞行器提供补给，此时前往湖中岛的机上也载了些许食物作为礼物。

    直升机降落在帆船岛，王宿和方翼一前一後下了直升机。

    身着黑色制服的男人站在不远处等着他们，他的身後是一处天然洞穴的入口。那人面容刚毅，留着寸头，一道淡疤从右眼的眉尾横过，身高和王宿相近。

    方翼在来之前已经看过和监狱相关的资料，知道这位是副典狱长广漠。

    待他们走近，广漠露出礼貌性的微笑向他们打招呼，那笑容在方翼看来有些僵硬，但是他能理解。

    如果整日在不见天日的环境工作、不时和失去理智的罪犯打交道、工作地点附近有一堆危险物种四处横行，他也笑不出来。

    「原本典狱长想亲自来迎接，可惜公务繁忙抽不出身，请见谅。」

    王宿点了点头表示不在意。「代我向典狱长问好。」

    在飞沙和强风环伺的情况下，三人没有过多的寒暄，广漠走在前头领着他们进入地洞，深入地下约三分钟後，一座电梯出现在三人面前。

    广漠站在电梯前，以眼睛和指纹通过生物辨识使电梯的门开启，门後是一个能容纳二十几个人的灰色金属空间。

    电梯上方跳动的楼层数字从L1快速往下降到B6，踏出电梯後，眼前又是一道门，王宿和方翼在系统扫描过後通过身份辨识，这才获准入内。

    这座监狱没有接见室，若有会面的必要，可以选择视讯会面，前提是囚犯的神智清醒，且必须确保通讯设备不会被囚犯破坏。

    听闻李查克已经陷入疯癫，危险性高不得离开牢房，访视者只得亲自来到牢房前。

    「会面时间不能超过十五分钟，某些囚犯足以影响人类的心智。不单是指他们的超能力，也包括他们的长相。」广漠道。

    副典狱长快步领着他们经过一整排的牢房，方翼眼不斜视跟在他的後方，王宿的脚步一直都维持不疾不徐的步调。

    整条走道每隔20米就有一盏灯，足以照亮每一间牢房内的景象。

    牢房被一整面透明的墙隔绝，牢里的画面令方翼有些反胃，难以将缩在牢房角落的生物和人类画上等号。

    他的四肢纤弱如竹竿，纤瘦的身躯支撑不住如十月怀胎的肚腹，使他只能在地上爬行，一想到虫族活在那个鼓胀如球的肚腹里，厌恶感从方翼的内心油然而生。

    「那是李查克？」方翼不禁发出疑问。

    「曾经是。」

    广漠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约掌心大小的机器递给方翼。

    「现在李查克多数时候都说虫族语言。这是翻译机，可以将李查克说的虫族语同步翻译成地球的语言，也可以将你们说的话翻译成虫族语言。」

    方翼测试了一下，翻译机发出一种不祥的声音，音节如金属碰撞般刺耳，又如苍蝇嗡鸣般令人反感。

    这种声音让牢房里的囚犯有了反应，原先面向墙壁的脸转过来，那张脸庞皱纹横生，皮肤灰白乾燥，如金鱼般凸起的眼珠望向他们，目光毫不掩饰恶念和疯狂。

    「你们有十五分钟的会面时间。」广漠说完转身退到走廊另一端，留给他们谈话空间。

    牢房里的囚犯缩在角落，方翼把手探入口袋里，李查克警戒地看着他的动作，紧盯着方翼取出一张相片，贴在透明墙上。

    「你还记得这个人吗？」翻译机尽责地将方翼的话转化为虫族语言。

    李查克的视线随之移动到相片上，看着相片里约莫十岁的小男孩，他的目光颤动，脑袋彷佛要甩掉噩梦般左右摇摆，眼底的光一点一点亮了起来。

    他爬向两人的方向，抬手贴在透明墙上，近距离观察那张照片上的小男孩。

    「约……约翰……」

    李查克气若游丝地以人类语言吐出这个名字。似乎许久未开口说话，他的声音沙哑，咬字生涩。

    「他是和你有血缘关系的兄弟，也是当年你负责观察的实验体之一。」王宿说的是虫族语言。翻译机自动翻译成地球语。方翼诧异地转过头看向他，那张冷漠的侧脸并未险漏任何情绪。

    「他不是实验体。」李查克皱着脸反驳他的说法。这些话从方翼手中的翻译机传出来，在他们面前的李查克发出艰涩难懂的音节。「人类的医学无法治癒他的病，我们也没有钱……可是牠们有办法。」

    这就是李查克为组织卖命的主要理由，在此之前，面对军方他只字未提。

    「你的兄弟似乎不这麽想，实验体是李约翰亲口告诉军方的说法。」

    王宿的话语成功刺激了李查克，他拍着墙壁咆啸。

    「约翰在这里？不，你们不能抓他！」

    「他现在待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如果接下来对於我的提问，你没有给出令我满意的答覆，他可能就不是那麽安全了。」王宿拿走方翼手里的相片，在犯人面前晃了晃。

    感受到弟弟的命被眼前的凶神恶煞捏在手里，李查克紧张地喘着粗气，他的这副身躯被虫族长期寄生，又没有得到虫族所需的营养，越来越不堪负荷。

    「你想知道什麽？」

    「原本你有机会随着其他人一起逃离基地，为什麽选择往上层走？」

    「既然你们知道约翰的存在，应该已经猜到了吧？是为了找寻我的弟弟，那个时候约翰正在接受治疗，被困在治疗舱里。」李查克说话的语调很缓慢。

    「所以你是在找寻弟弟的过程中遇到了杨慧。并非如同你之前所说的，因为你发现她盗取组织的资料，所以胁迫你协助她，和她一起往上层走。」

    「……是的。破坏实验室门锁的动静太大，引来了借胎，我也因此被寄生。」为了隐瞒兄弟的存在，李查克在军方取口供的时候窜改了事实。

    「找到李约翰之後，你为什麽往下走？」

    「因为出口在下层……」李查克说到一半就闭上了嘴。

    瞥了一眼王宿手里的相片，他叹了一口气，明白在这个军官面前，否认和狡辩都不起作用，毕竟他们已经掌握了他弟弟的消息，这是他之前没有坦承的事，况且这个秘密对他而言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拖着这副身躯他走不了太远。

    「逃生密道的入口在原本基地第八层走道尽头的牢房，那间牢房本身就是一种名为虚桥的虫族。虚桥清醒的时候会将进入内部的活物作为养分，但是当牠冬眠的时候，能作为隧道前往别处，之前出口的地点被组织使了些手段，设定成龙眠湖附近的树海。」

    方翼对眼前囚犯说的话抱持狐疑的态度。「这种虫，少将您听过吗？」

    「南极有一只。」王宿继续问话，「为什麽你没有和李约翰一起离开？」

    「我们找到虚桥的时候，军队已经抵达第八层了。当时被寄生的我受到借胎影响，满脑子只想吃人，将他送进虚桥之後，我看见了那些士兵……後来的事我不记得了，但是牠说那些食物很美味。」李查克按着明显动了一下的大肚，体内的邪物似是回忆起当时的美味，蠢蠢欲动。

    方翼忍不住摸上别在腰间的枪，王宿依然面无表情。

    「我的回答您满意吗？作为交换，请告诉我约翰的情况，他在哪里？过得如何？」李查克面色焦急地问。

    「他在这座监狱里。」王宿将相片还给方翼。

    李查克怔住，表情茫然。

    王宿的话语根本没头没尾，方翼使用自己的光脑手环调出一份资料，他看着投影念出上面的资讯。「李约翰被黑暗住民寄生，夺走五条人命，在三年前被逮捕，如今在龙眠湖监狱服刑。」

    投影里的相片是一个眼神凶恶的黑发男人，李查克困惑地看着那张相片，这个男人和他记忆中需要被保护的弟弟不同。

    「约翰被寄生了，这不可能……这张相片里的不是约翰。」李查克用力抓着枯黄的头发，怒视着王宿咆啸，「你刚才说他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方翼关掉光脑的画面，看着在透明墙另一侧发狂的男人，徒劳无功地撞击厚实的墙壁。

    没走远的广漠听见动静连忙跑向他们，神情紧张地喊道：「离那个犯人远一点。」

    王宿返回来时路，方翼跟在他的身後。狱卒跑过他们身边，没多久就听见身後传来李查克的惨叫。

    方翼将翻译器还给广漠，广漠接过後随意塞入外套口袋。

    「谈话顺利吗？」广漠问道。

    「已经得到需要的情报。」王宿道。

    「恭喜。」广漠露出僵硬的微笑，「这里环境不太好，您要不要到会客室休息一会儿？或是如果您有空的话，可以请人带您参观这座设施。」

    王宿环视了一圈走道旁的牢房，问道：「李查克的弟弟，李约翰被关在哪里？」

    「他在第八层的牢房。第八层的囚犯是不能会客的。」广漠道。

    「连少将也不能见？」方翼诧异道。

    「这是为了访客的安全着想。」广漠维持嘴角上扬的弧度。方翼看得出来他笑得很勉强。

    「如果只是参观第八层的走廊，不见囚犯的话，这样可以吧？」方翼追问道。

    「当然可以。」广漠的嘴角放松了点，看向方翼的眼神带了点真诚的笑意。没拂了对方的面子，方翼的提议也算是给他找一个台阶下。

    方翼也对他笑了笑。等一下有机会顺便找找「虚桥」在哪里。

    王宿看着两人相视对笑的景象，几不可察地眉尖微蹙。

    「麻烦带路。」王宿道。

    「请跟我来。」广漠转过身，带他们走向来时的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