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骤变之雷

    太阳城迎来了一名新旅者，由国王亲自接见。

    “黛密和我说，你今天会来，”阿波罗把昼神带到自己的书房，“这次你打算逗留多久？”

    “累了，不走了可不可以？”昼神坐在沙发上，低头打量自己五指的纹路，“漫无目的走了太久，就会想在一个地方停留。”

    阿波罗想到小蛮为自己的姐妹黛密而吹的枕边风。黛密喜欢昼神尘亦鹤已久，希望尘亦鹤能留在一个她有借口经常去探望的地方，让阿波罗努力把尘亦鹤留在太阳城。既然尘亦鹤主动提，阿波罗顺势说：“想要什么样的居所直接和我讲。”

    “我倒是可以帮你分担事务，想必你最近很忙吧？”尘亦鹤耸耸肩，“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阿波罗沉默了。阿瑞斯和风神接连陨落，由他们二人负担的机密事务几乎都落在他的身上，他现在很少时间能在太阳城待着，几乎都得小蛮帮他打理城邦。

    那日的英灵神殿走得只剩他与天神，天神才擦着他肩膀坐下，把重心依靠在阿波罗身上：“阿波罗，我只剩你了。”

    “我依旧不信阿瑞斯会这么做，他连自己的士兵的女人都不碰，怎么可能玷污兄弟的妻子？”阿波罗明知道此事最受伤的是伐纣野，可他就是对伐纣野结果阿瑞斯的狠辣感到心寒。

    “可我就是亲自捉奸在床。更何况，那天他与妮悠碧当众翻下来，你也看到了。”天神的疲态尽显。

    “你该给他解释的机会。他怎么可能？”阿波罗低吼着，语气几乎可以说是质问。

    “……”天神欲言又止，面对他亲手抽出记忆的阿波罗，他没法把进一步真相说出来，他有点无奈，“我不是不相信他……而是……”

    而是我相信你。

    “而是什么？”阿波罗目光灼灼。

    “没什么，”天神摇头，“阿波罗，在亲眼见到之后，无论怎么样都得承认这就是真相。”

    “眼见为实吗？”阿波罗也开始痛苦地沉思。这个世界真的眼见为实吗。

    “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的那场离家出走吗？我们三个一起在荒原奔跑，你举着光，阿瑞斯骑着马，带着我们两往看不到尽头的远方狂奔，我举起弓，练习如何狩猎天上飞的白羽。我的年纪最小，弓法那时根本不行，射出去的箭一直丢失目标，你和阿瑞斯为了不让我沮丧，狩猎前夕瞒着我跑出去抓了几只白羽，让它们挂着箭矢躺在地上，第二天我总以为是自己射中的。”

    “……”

    “我们能彼此陪伴走过自由自在的时光，我就觉得已经非常幸运了。你认为我愿意相信阿瑞斯背叛我吗？”天神凝视前方他为阿瑞斯亲手题字的星碑。战神的称谓后面跟着：兄弟、挚友、雷神与太阳神的战马和先锋。

    “要是那个荒原一直没有尽头该多好。”天神的声音极轻，几乎都要融化在空气里。

    阿波罗抿紧嘴唇，他终于低下头颅，深深捂住脸，温热的液体从指缝中滑落。

    “当初要是你赢得天神之战该多好呢，你比我更适合这个位置，”天神把手臂勾在阿波罗的肩上，想到了什么，他转而苦笑着摇头，“算了，这个牢笼，只有我一个人被困着就够了，雄狮就应该猎猎生风地驰骋在草原上。”

    “你该给阿瑞斯机会的。你该给的。你明明心里也想为他狡辩不是吗。”阿波罗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

    “我残害的手足够多了，阿瑞斯不是第一个，夜神才是。你还是怪我吧，”天神不能道歉，因为王不允许承认自己错误；天神不能解释，因为解释了那么消除阿波罗记忆就没有任何意义，“反正我只剩你了。哦，这还真不公平，毕竟你还有父亲钦定的半身，你们两人所有东西都是父亲按照一正一反来创造的。”

    阿波罗放下手，没有把狼狈的脸抬起来：“我和哈迪斯已经几千年没来往了。而且他不是我的半身，真要说的话，宿敌那是实打实的，毕竟我们总是合不来，我几乎怀疑父亲那是为了气我才故意创造的他。”

    冥王被伐纣野委派去掌管冥界之后，就再也没出来。天神以不希望看到冥王和阿波罗重蹈小时候覆辙为由，禁止阿波罗进入冥界。如果说阿波罗与波塞冬打起来只是地形塑造战，那么阿波罗与冥王的战争可以说是焦土政策，整片大陆被摧毁成不毛之地。从出生开始两人就不对付，从未有过和解，父亲都没法制止。

    “那我就得给你下死令了。你但凡踏进冥界一步，都是背叛。”天神郑重地下令，又用亦真亦假的语气补充，“我怕那个半身把我唯一剩下的哥哥抢走了。”

    “是，我知道了，”阿波罗先是以部下的正经答应天神，复而骂道，“你真是个难搞的小鬼。”

    昼神经过一番商讨，终于敲定了他留在太阳城会担当哪方面的职务。最后时刻，海神不客气地推门进来：“我的阿波罗，我又来看你了。”

    海神看到昼神也在，非常诧异：“嗯？尘亦鹤？很久不见了，你也来做客吗？”

    “看阿波罗太可怜，过来帮他分担点事而已。”

    “说起来，我的阿波罗，我也为阿瑞斯哥哥的逝世感到难过，他是个英雄。”海神过去拍了拍阿波罗的肩膀。

    似乎触到了什么开关，阿波罗的脸色不怎么好：“嗯。我没事，不提了。”

    “听说天神委派你出一次远征？”

    “北边的雪人族有反扑的迹象，他们再进一步就推到天界边缘了，我得代替阿瑞斯接着处理，”阿波罗反问波塞冬，“最近你都在做什么？还是每天寻欢作乐吗？”

    “原来在我的好哥哥心里我就这么不懂事吗？”海神摊手，“我主动向天神申请，你有什么事是我可以分担的，让他分一些给我，我不希望你哪天在工作岗位上过劳死。”

    “你能长大，我也很欣慰。”虽然阿波罗对波塞冬的转变将信将疑，但他最近无暇抽开身探究，尘亦鹤告诉他，太阳城和神界的信使都可以由自己来做，他奔跑的速度宇宙无人能比。日后由他和波塞冬为太阳神传去两界的信息。

    尘亦鹤坐在远处，仔细探究着海神与太阳神的互动。

    “这是什么？”波塞冬看到书桌上黑色的皇冠，他拿起来打量片刻，暴虐的情绪开始在心中猛涨，“你要换掉我送你的皇冠？”

    “隔壁城邦的外交使团送的，我只打算收藏。”

    “那这个送给我了，”波塞冬瞬间熄火，他随性地当玩具一样把在手指上打转，“反正你不需要。”

    “嗯。”阿波罗猜测这个铁块估计转手就被波塞冬觉得无趣而溶了，但他没必要因为这个小事逆波塞冬的毛，索性随他去。

    “那这个也送我，”波塞冬眼尖地发现书柜里居然还有一个秘银镶金的皇冠，“我不允许有别的皇冠出现在你的书房里。”

    “拿吧。”

    阿波罗甚至才刚开口答应，波塞冬就径直打开柜子取出这个皇冠，好像只是形式性问问阿波罗。

    尘亦鹤在内心叹气。

    不得不说，得亏小蛮是个神经大条的主儿，若是对太阳神心存爱慕的爱神亲眼见到海神对太阳神的态度，爱神别说与海神合作，转身就先把海神宰了。尘亦鹤突然有点心疼小蛮的粗线条，自己的丈夫一直被人在暗中觊觎着……不，波塞冬的态度几乎都可以说是明示，她居然一点都没发现吗？

    尘亦鹤觉得自己加入这个驯狗计划还真就找对了乐子。波塞冬注视着阿波罗的眼神，介于丈夫对妻子、拍卖场金主对性奴、主人对畜狗、宿敌对宿敌、被拯救者对拯救者之间，倒也不是常规的、黏黏糊糊的情愫。如果是天神与月神那种相敬如宾的老夫老妻般，尘亦鹤还觉得波塞冬只是个幼稚的恋爱脑小孩。见到阿波罗之后，尘亦鹤决定用自己无趣的生命为老幺做做推手，好在自己死前多点乐趣。

    就因为立誓要这么一个阿波罗，波塞冬居然能心狠手辣地拿兄弟姐妹一个个开刀，剁得毫不留情，只能说，这个最小的弟弟算是最颠覆尘亦鹤的理解力的。某种意义上，波塞冬确实与天神的思维如出一辙。

    太阳神连夜出征，甚至来不及与小蛮亲吻告别。这一出征，他在极北之地待了一百年。期间他与神界和凡间唯一的联系只有尘亦鹤。尘亦鹤跑过来给他通报太阳城的内务，以及波塞冬为他在神界处理的事务，太阳神总是不得不感叹，波塞冬真的成长了，天神肉眼可见地越来越信任他。

    但是天神的状况让阿波罗愈发担忧。在传信里，天神变得暴虐、嗜酒、迷色，已是十足十的暴君。阿波罗委托尘亦鹤给天神传信，带回来的回信只有一个词：“滚。”

    阿波罗与伐纣野关于阿瑞斯的心结还未了结，这下子新的愤怒又叠加上来，他不再给伐纣野传信。

    直到有一日，尘亦鹤一脸沉重地望着他，欲言又止：“……天神他，因为天后喜欢，他把太阳城的居民用落雷赋全部都……波塞冬劝阻过，但天神说你肯定不在意。”

    落雷赋。又称天罚。这个招式的名字还是阿波罗帮取的。

    尘亦鹤拦住盛怒的阿波罗：“不行，雪人军队今晚会在北部偷袭，你不能回去，不然你的士兵们群龙无首！”

    阿波罗深呼吸之后，只能与雪人族再度交战。这一拖，战线又被拖了好几天。尘亦鹤再度给他传信：“我和小蛮，已经把居民们全部安葬好了。你先把战事处理完，太阳城交给我们。”

    阿波罗向这个哥哥道谢，已经有点疲惫。等到战事完全收尾，已经是三年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