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离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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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裕园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纯白房间里,以为这是另一个梦境。他花了十几秒钟才想起自己在船上,他睡得太沉了,做了好多梦,午睡前的闲谈和情节像是另一个世纪的事。 许裕园带着书从楼梯走上去,在甲板上来回兜圈子,东张西望地找人。 船开到外海就关掉了发动机,随着海浪飘荡。四周围都是茫茫海水,看不见陆地。黄昏时海面和天空都成了浓郁的深紫色,好像一副没有边界的油画,只有水天相接处抹了一笔暖橙。 方涧林躺在露台的沙发上喝威士忌,“爸爸说我的朋友全是艺术家和同性恋,我迟早有一天会变坏。” 吉他男坐在地板上,弹一会儿吉他,又低下头翻两页谱子,“什么是变坏?” “我不知道,他还说艺术家和同性恋的精神状态更不稳定,怕我受到不良影响。我告诉他放心吧,我这个人没有艺术天分,没有沉迷幻想的危险。”方涧林站起身,冲站在甲板上的许裕园喊:“他在海里游泳。” 海浪声太大,许裕园没听清方涧林的话,他满脸困惑,可是方涧林已经转过身和别人说话。许裕园不知道那个吻过他的吉他男为什么也在船上。许裕园偷偷打量方涧林——他有一种粗野的漂亮,不像梅荀那么精致,却更富有男孩气概,表情很利落,一副运动员一般的体格。他把墨镜挂在浴袍领口,浴袍下露出的小腿毛发旺盛,在用拖鞋逗躺在脚边的阿拉斯加犬。 许裕园的偷窥被发现了,他尴尬极了,不得不走上前去。他说话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合时宜地严肃,问方涧林:“是你送给他的书吗?” “不,不是。”方涧林接过书翻了一会,很快说,“是奚明送的。” 许裕园站在露台上,一下子就看见了海浪里的梅荀。他匆忙地走下楼梯:“我要下去海里。” “下去前跟救生员说一声。”方涧林把书搁在茶几上,重新躺回沙发里,笑着摇摇头,“只要男朋友不在,他就好害羞。” 吉他男回想起来:“奚明是去年那个跟梅荀大吵特吵,凌晨三点坐飞机离开的男生?” “奚明他爸是做船运的,以前很普通,这几年资产成倍地涨。”方家跟他们有生意来往,所以方涧林很了解情况,这才从中牵线做媒。“你知道吗?我不是在操心没人陪小处男睡觉,我只是不想他以后过苦日子。” 耍笔杆子的人到处都是,写得好的凤毛麟角,这一行要有丰富的人生经历,要到处交际,要花很长时间积累经验,可能是一辈子,方涧林说,照梅家以前的家境,当剧作家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是现在,光靠自己他可能一辈子都混不出名堂。 “你的意思是让他吃软饭?你是这样对他说的吗?”吉他男想到梅荀听到这话的表情,禁不住笑了。 方涧林不置可否地耸耸肩膀,他想,吃软饭最好的时机是学生时代。等到成年工作以后,一个人不管多有魅力,这种魅力都会因为金钱的匮乏大打折扣。 吉他男说省省吧,某人永远把自己当大爷,根本不是吃软饭那块料。 “他妈去世以后,我让他住在我家里,他住了两个月就跑出去租房子。那时候他才十五岁,我经常去他屋子里陪他,每次从他那里出来,我都怕他做什么傻事。”方涧林看在海浪中嬉闹的两个人说,“我担心他接受不了这么大的落差,担心这样担心那样,其实对他来说,自尊心比什么都重要。” “包括感情。” 方涧林非常赞同,重重地点头,“我没遇过比他还固执的人,谁都不迁就,不为任何人打破原则。有时候我真是火大。”方涧林接着抱怨,梅荀在摇篮里的时候,我就认识他了,这么多年我们从来不能互相理解。 “你这样想,他重视尊严,就像你重视自由一样。”吉他男举着烟比划着手势说,“他绝不会轻易低头,就像林林不能连续一个月睡同一个人。” 方涧林笑笑:“哪有这么夸张?” 许裕园在船上活动了一下肢体,就套着救生圈下水了,他顺着海浪的方向前进,很快划到了梅荀身边。 一个救生圈浮两个人不是问题,梅荀游过来,张开手臂环住许裕园,趴在他的肩头歇息,喘着气说:“你怎么下来了?我马上就要上船。” “我刚睡醒,下水清醒一下。” “睡醒没看到我很慌?” “什么?没有……”许裕园顺从地让他抱了几分钟,才对他说:“你好了吗?我想自己游一会。” “你行吗?” “我游泳课成绩也是A+,只要没有鲨鱼咬我,应该没问题。”许裕园说海水的浮力比淡水大,按道理比泳池更好游。“我可以想象这是一个大型,不对,巨型泳池,区别只是它没有底……” 梅荀搂住他,拍拍他的背说:“宝贝,算了吧,你好紧张。” 许裕园愣了一下,两人四目相对了几秒钟,许裕园匆忙摘下泳圈塞给梅荀,就一头扎进水里游出去了。 他奋力前游,烧红的脸颊被柔软的海水抚摸着,全身好像要融化在海水里,那些害羞、兴奋、恐惧之类的情绪很快就被冲刷掉了。他想到一个月前,他还坐在考场里写卷子,他想到一年前,他还过着极其平淡的生活——就像带有苦味的开水,你说不出它哪里不好,但是你不顾一切地想要逃离它。 他太习惯于生活在人群以外,曾经他以为自己三十岁之前都不会谈恋爱。 梅荀听完,笑着摇摇头:“一定会有别人想要你的,我不信我的品味这么差。” “是我追你,我跟‘你的品味’关系好像不是很大吧。”许裕园说完又埋进水里,绕着梅荀游了几步,接着抓住救生圈的带子停下来,“你是我的第一个好朋友,第一个陪我玩,说这么多话的人。” “你自己也说了,是你追我,不是我的功劳。” 事实如此,许裕园想。许裕园忍了一会,抬起眼睛问:“你怎么一直摸我大腿……” 梅荀趴在救生圈上,困惑地看着许裕园。 许裕园脸色顿时变了,差点叫出声来:“什么东西在碰我?” “别害怕,这片海没有鲨鱼。”不等许裕园阻止,梅荀就潜下去了。 许裕园把手伸下去给他指引方向,发痒的是右边大腿的内侧,偏后的位置。梅荀扛住他的腿,嘴唇跟着许裕园的手指,一路吮吻着他的大腿前进,在许裕园指定的位置留下了一圈深深的牙印。 他浮上水面,抱着许裕园的脑袋深深地吻下去。许裕园看到巨大的夕阳从梅荀的肩膀落下,沉入无边的海水之中,像融化的金块一样。这是他见过的最壮观的落日。又是一个黄昏,虚度光阴多么快乐。 梅荀吻了几分钟才放开他,把湿发顺到脑后,“什么都没有,应该是水母。” “它咬我了吗?” “只有我咬你了。”梅荀抓住他的手腕,拉着他往舷梯的方向游去,“可能会过敏,上去给你涂点药。” 方涧林举着相机在拍日落,他看到小情侣从舷梯爬上船,拉近了镜头对准他们两个。 许裕园下意识地躲开,梅荀却伸手揽过他的肩头,大大方方地面对镜头。 方涧林照得很来劲,不断地指挥他们换姿势换位置。梅荀很快就不耐烦了,走过去从方涧林手中拿回自己的相机,“让我看看。” 方涧林指着照片里的人脸说:“你俩太严肃了吧,有金婚纪念照那味儿了。” 一只高大威猛的阿拉斯加犬听到动静从露台冲过来,绕着方涧林和梅荀两人打转,兴奋地猛摇尾巴,连许裕园也不能幸免,被她追着舔小腿。 梅荀怪方涧林连夜把狗从家里运来:“豆豆一把年纪了,不是年轻狗,你别整天折腾她。” “陈妈说她在家里吃不香睡不好,整天守着大门盼我回家,都快得抑郁症了。”方涧林走过去,把狗从许裕园身上扒下来,一边说,“要不是你抛弃过她,她也不会这么没安全感。” 梅荀说:“她不会咬人,她看你是生人,在跟你打招呼。” 许裕园神情勉强地伸出手,象征性地摸了摸狗头。 “好了,小粘人精,你吓到人家了。”方涧林想把狗牵走,可是狗在原地打滚,不肯起身,“园园,她要跟你玩,你再摸摸她的背。” 许裕园只好又摸了两下大狗,眼看狗又要扑到他身上,他赶紧跑进船舱里去洗澡了。 晚饭后打了一会牌,梅荀一回到房间就躺上床读闲书,俨然准备入睡。许裕园在床边走来走去,“你不要每天都想着逃避学习,每天学习两个小时已经是非常低的要求了,你现在从床上起来,十一点半就可以结束。” 梅荀用书盖住脸,痛苦地说:“我不能有一天是真正的放假吗?” 许裕园妥协道:“至少把单词背完吧,我一想到你没有背今天的单词,我晚上都睡不着觉。” “别烦我,我今天就是不想。”这过的什么日子,统共才二十天的暑假还天天被人押着学习。梅荀回忆起以前的美好时光,郁闷地说:“我们刚谈的时候,你对我真好,任劳任怨给我写作业,现在的你……” “我以前真是太傻了。”许裕园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他走到外面去接电话。 这通视频电话讲了半个多小时,许裕园回到房间里的时候,看到梅荀趴在书桌上瞌睡,心情稍微好了一些:这人说了不想学还是爬起来学了,爬起来学了结果还是睡着了…… 许裕园走过去,刚想把他摇醒,就看见书桌上放着梅荀的单反相机。 许裕园打开了相册,最新的一百多张照片全是今天下午的抓拍,里面只有一个人。 连续的抓拍就像视频一样,许裕园看见照片里的人一直在和狗玩闹,好像全然不知道有人在镜头背后凝望注视他,连光线都是柔和、温情脉脉的。后来,方涧林转头看向镜头,一步一步朝相机走过来。他的模样十分神气,却不叫人讨厌。结尾的几张照片非常模糊,照片里的人笑得很厉害,左脸颊上还有个酒窝——这是许裕园第一次注意到方涧林有酒窝——他的嘴唇一直在动,好像在说着什么话,同时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挡住了镜头。 照片就像一扇窗户,正面看进去,能看见照片里的人物景象,反面看过来,能看见拍摄者的心。 许裕园向来觉得方涧林只是一个运气绝佳、轻浮流俗的富家子,除此以外,此人游戏人生的态度多少让人生厌。当他透过梅荀的照相机去看,透过梅荀的眼睛去看,他看到了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人,那么明朗、烂漫、生动…… 许裕园在卫生间里吐第二次的时候,梅荀被抽水马桶的声音吵醒了,进来卫生间问他怎么了。 可能是被水母触碰过后的过敏症,也可能是别的原因,许裕园也搞不明白。他起身走到洗手池洗脸漱口,说话声音有些嘶哑:“你睡着的时候,我妈打电话过来,说我再不回家的话,她就要飞过来找我。” 梅荀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的腰,“我不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我会保护你的安全。” 许裕园沉默了一会,说:“她想要房产证。外婆还没过世,她就想卖掉房子了。外婆没有告诉她房产证在哪,可是她猜到是在我手里。”许裕园抬起头看梅荀,眼睛湿漉漉的:“我不想她卖掉房子,卖掉房子以后我就永远没有家了。” 梅荀抱住他,安抚性地摸了摸许裕园的脑袋:“没事,最坏的情况还有我收留你。你没家了,可以住在我那里,你想住多久都行。” 许裕园一直在放空,直到梅荀挥了挥手让他回神。 “我在想,你有二十天的假期,其实你把它分成两半会更好。”许裕园咬了咬嘴唇,才把话说下去,“分给他十天,另外十天归我,而不是把大家搅在一起。” “你对他到底有什么意见?一天到晚有完没完?” 许裕园曾以为梅荀重视自己,才把自己介绍给他的好朋友。现在许裕园知道了,梅荀对每一任都是这样的——说到底,男朋友只是点缀,他真正离不开的只有那个人,男朋友可以换过新的,他生活的核心就只有那个人。 许裕园的眼圈红了,说话声颤抖起来:“假如你有一点在乎我,你至少也会把照相机藏起来。” 梅荀的内心并不是毫无波动的,脸上倒是越发的沉着:“我没做亏心事,为什么要藏?” “你做了,你做了!”许裕园几乎要哭叫出声。 梅荀按住他的肩膀,伸手就捂他的嘴巴,“不要大叫,把别人都吵醒了。” 许裕园试图冷静下来陈诉:你留恋他,留恋的是幸福无忧的童年、记忆里的富贵之家、亲密无间的竹马情谊,可是不论你怎么努力,也无法追回昨日了。你无法跟他保持一样的生活方式和社交圈子,就算他总是维护你,你们也开始在意旁人的闲言碎语了。等到成年以后,这种跨阶层的纯洁友谊就算不从内部破裂,也会被外来的东西伤害。 梅荀沉默半晌,也在床边坐下来,离他半臂的距离,“我在调试相机,拍下了那些照片,没来得及删掉,你的反应就像是我背叛了你。” “你没有在听我说话。”许裕园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的意思是,我和他,你只能选一个。” “我看不出来有什么必要选?你跟他有什么可比性?你吃醋的都是你幻想中的东西。”梅荀十分恼火,声音也越来越大:“你的控制欲太旺盛了,少干涉我交友。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孤僻,我除了男朋友以外,我还需要一些别的朋友。” 许裕园一直警告自己别哭,听到这些话他还是没忍住,他一边抹眼泪一边爬上床,抓起被单蒙住头:“随便你怎么说。” 梅荀把他的被单扯下来,烦躁地问:“你又在哭什么?你到底想要怎样?” 许裕园用手背挡住哭态,话声也断断续续的:“我说过了啊,我说好多遍了,我要你离开他!离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