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
“不给。”尉尧说，“没门。” 顾怀：“……” 他深吸口气，忍住要炸的冲动，强行沉住气：“尉尧，你不能这么蛮不讲理。” “我怎么样用不着你来教。”尉尧轻轻擦掉小团子嘴角残留的奶渍，轻声细语，“顾总，现在是你求我留下来吧？你什么态度？就这？” 顾怀：“……” 他想起自己的目的，压下不知不觉又嚣张起来的气焰，低声下气：“尧尧，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凭什么？凭你凶，凭你不讲道理，还是凭你对我不假辞色？”尉尧歪头看他，抱好懵懂的小团子，“顾总，我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为了你都破例过多少次了？” 顾怀：“……” 他有这么差劲儿吗？ 他没敢反驳，气闷地顺着尉尧的话音说：“既然你都破例了，那……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能怎么样？” 尉尧：“……我都不指望你能说出什么中听的话了，但你能不能至少要点儿脸？” 不等顾怀接话，尉尧拍了拍小团子的襁褓：“该给的我都给过了，我不是做慈善的，少来我这里没完没了。” / 直到尉尧离开顾宅，顾怀都没逮到机会再跟人亲热一次。 经此一役，他束手无策，觉得他家尧尧再这样不识好歹下去，他就只有来硬的——得等他妈走了以后。 顾怀又不死心地翻阅了一些“资料”，将主角代入自己和尉尧，隐约意识到可能不太靠谱。 “资料”里尉尧那个角色都嘴硬心软，意志不坚定又好骗，只要不顾对方意愿将人压上床强奸几次，再说几句“男人，你这是在玩火”“男人，你别想逃离我的手掌心”“呵，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通常对方就甘之如饴地死心塌地了。 要是这招行不通，那就创造机会来个“英雄救美”什么的，顾怀这个角色必须要战损，不能是轻伤，最好严重到进ICU，表明“我爱你爱得连命都不要了”的真心，再营造一波美强惨人设。 尉尧那个角色就会热泪盈眶地献出身心。 顾怀眉头一皱，直觉这个也不靠谱——别说他现在身体还没恢复好，就算完全恢复了，和尉尧打起来谁输谁赢还不一定，他见过几次尉尧动手，明显学过格斗。 这样的“美”怎么救？下个套都费劲儿，除非像第一次把尉尧拐回家一样，让一大群人去绑架。 但尉尧又不是没脑子，现在身边也不缺人脉，还不是个会轻易“算了”的人，万一查出来了，那不就完犊子了？ 这都是什么馊主意。 顾怀拧紧眉头翻完了“追夫的千层套路”，认为通篇都是在扯淡，管用短时间内可能管用，但过后肯定完蛋。 他家尧尧不是这么好糊弄的人。 顾怀直接把“资料”扔进了垃圾桶，觉得这玩意儿还没有简单粗暴的“小黑屋”有效。 顾怀打定主意。直到几天后，嫁到商家的贾晋忙活完新婚事宜，周末一大早就带着孕肚兴致勃勃地过来顾宅看宝宝，顺道给顾怀“山穷水尽”的状况带来了“柳暗花明”。 “你家宝宝真可爱，眼睛这么大，这小嘴巴……唷，小圆子笑啦，怎么就这么甜。”贾晋抱着崽崽爱不释手。 顾怀不乐意了：“你到底听没在听我说话？” 房间里除了两只崽崽，就只剩下他和贾晋，顾怀让其他人都出去了，他好跟贾晋“复盘”前几天晚上他对尉尧的所作所为——其实没抱太大的希望，纯粹是死马当活马医，没到最后一刻他还是不想和尉尧走到“小黑屋”的地步。 贾晋是他身边感情生活最甜的朋友，据说和商霞骞就没红过一次脸，说不定能给他传授一点儿经验。 “听着呢。”贾晋听完他的“复盘”，不是很想搭理他，只想专心逗崽崽玩儿，“我就是对你无话可说。” 顾怀：“……你什么意思？” 见贾晋只顾着牵崽崽的小手，丝毫没有理睬他的意思，顾怀烦躁地威胁：“放下顾圆子，你要是不帮忙，以后都不许来看我们家团团圆圆，门都不让你进。” 贾晋怀孕后天天惦记着生一个跟商霞骞一样的女儿，性情比以前更平和了，都不稀得跟顾怀上火：“这么凶，你对你家小孩儿也这个态度？” 顾怀不置可否地冷哼一声。 “老顾，对象是要哄的，你天天摆着张脸给谁看？”贾晋“啧”了一声，“你越甜他越心软，你现在这样——怪不得人家当面叫你‘顾总’，宝宝都比你甜，他喜欢宝宝都能多过喜欢你。你自己先整明白了，你到底是想要个老公还是想要个下属？” 贾晋的话简直像是刀子往顾怀心里扎，尤其是那句“他喜欢宝宝都能多过喜欢你”。但贾晋说得没毛病，顾怀心烦意乱地按了按眉心：“那怎么哄？” “我直说了吧，你现在这个情况，根本到不了‘哄’这一步。”贾晋站起来，一边踱步一边晃悠着崽崽，“你平时脑子挺正常的，一碰到感情问题就双商一块儿下线，你得先把这点改了，不然没人能跟你交流这个问题。” 顾怀：“……我什么时候双商下线了？” 贾晋：“不是，你什么时候双商在线了？以前每次劝你放下穆良辰，或者劝你该走出来看看身边人了，你是不是都一副要翻脸的架势？” 顾怀：“……” 他略一回想，无言以对。 “就你这样起个话头都要急的，谁能跟你好好沟通？”贾晋无奈地说。 顾怀只好耐住性子虚心受教，虽然提起穆良辰他还是有种“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的条件反射，但至少能控制住了。 “说回正题，问题得从根源上解决。”贾晋看他一眼，“你还没交代呢，你和你家小孩儿闹掰的原因是什么？” 顾怀：“……” “你不说我也能猜到，总共就那么几个可能——你不喜欢他，他不喜欢你；你家里不同意，他家里不同意。”贾晋慢悠悠地说，“这些都排除了，我听说顾阿姨特别喜欢你家小孩儿。” 顾怀：“……你少扯这些有的没的，直接说重点。” “行吧，说重点——你老实交代一句，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穆良辰？”贾晋单刀直入。 顾怀：“……” 说完全没有肯定是假的，他在慢慢走出来，但一时之间怎么可能彻底放下。只是尉尧现在已经比穆良辰重要，二选一的话他一定选尉尧。 顾怀倏然明白了贾晋的意思，也依稀懂了尉尧一直揪着不放的点，但还不够清晰，总觉得……还差点儿什么。 他皱眉，谨慎地回答：“我对良辰的感情……和对尧尧不一样。” 贾晋“唔”了一声，心平气和地拿自己举例：“这么说吧，我家商总属于占有欲比较强的人，如果我心里有别人，还对她说‘我对那个人的感情和我对你不一样’，那我估计马上能拿到一笔分手费，最迟第二天离婚证也到手了。” 顾怀：“……” 贾晋：“顾总，你懂我的意思没？” “……嗯。”顾怀迟疑了一下，忍不住说，“那你老实点儿，我了解她，抛夫弃女的事儿……她真的做得出来。” 说完他又想起他家尧尧，不也做得出这样的事儿，顿时对发小升起一股浓浓的同病相怜之情。 “我知道，我不比你了解我家媳妇儿？”贾晋美滋滋地说，“我老实着呢，霞霞对我这么好，我上哪儿找第二个去？她现在一下班就回家陪我，周末我去哪儿她也寸步不离地跟着，就怕我孕期反应大……” 顾怀：“……” 同病相怜个屁！ 他耐着性子等贾晋秀恩爱秀得差不多了，终于忍无可忍地开口，提醒他别忘了还有正事儿。 贾晋这才意犹未尽地回到正题上：“反正你心里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你至少得清楚明白地告诉你家小孩儿‘我心里只有你’，这事儿才能有后续，不然你就一个人跟孩子过吧。” 顾怀犹豫了一下，总觉得这话怎么想怎么难以启齿：“我尽量……有机会试一试。那我是不是不能强迫尧尧了？” “这不是最基本的吗？”贾晋头都疼了，“你想强迫他什么？哎不行，顾总，就你这混乱的感情观，你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顾怀没好意思说“从书上”，认为这么简单的事儿还要“查资料”，怪丢人现眼的。他如实跟贾晋说了自己的“小黑屋计划”，想让贾晋帮忙分析一下可行度。 “可行度为零，你想都不用想了。”贾晋简直要疯，难以置信地说，“你就是馋他的身体是不是？你下贱！” 顾怀：“……” 这都什么跟什么？ “你要是只是馋这个，那你找谁不行？愿意跟你上床的人多得是，你找个心甘情愿的行吧？”贾晋皱起眉头，不认同地说，“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这个你知道吧？既然你喜欢尉尧，那非要毁了他干什么？你吃饱了撑的是不是？” 顾怀不同意了：“我就是喜欢他，所以才想……” “你这是喜欢吗？你是想掌控他，让他在那种情况下不得不依附你。”贾晋说，“行吧，退一万步来说，你是因为喜欢他才这么做的——然后呢？换个自我意识不怎么强的人还有可能被你pua，尉尧我接触多了，也了解，他那样的人被你关一段时间小黑屋，再发生几次强制性交，他就会乖乖待在你身边当个‘贤夫良父’吗？” 顾怀当然知道这不是最好的办法，他家尧尧多半也不会因为“小黑屋”变得听话，他烦闷地说：“那能怎么办？顾团子顾圆子也不能没了另一个爸爸……” “是宝宝不能没了爸爸，还是你不能没了尉尧？”贾晋打断他，“老顾，你自己分清楚。” 顾怀拧起眉头，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算了，别的都放到一边，你先记住这个。”贾晋叹了口气，给他将标准降到最低，“如果你想跟尉尧正儿八经地过日子，就得学会尊重人，接受他的独立和自由——否则你顶多只是想养一只温顺的小宠物。” / X大隔壁的商业街，一家环境清幽的咖啡馆里。 尉尧点了杯冰咖啡，坐在角落的位置疯狂赶作业——三份作业的截止时间都在今晚十二点，要不是舍友提醒，他还一个字没动。 一份作业好歹赶出来了，尉尧都没忍心仔细看质量，顺手点了保存文档，端起已经变成常温的咖啡喝了一口，余光看见有人朝他这边走过来。 尉尧没在意，活动了一下发酸的手，正要再喝一口咖啡提神，把剩下两篇作业一气呵成地赶完，余光里的那个身影却坐在了他对面。 “尧尧，好久不见。”男人的声音很温柔。 尉尧诧异地抬眼，坐到他对面的人居然是穆良辰，比上次见面清瘦了不少，肤色略微苍白，又是一副“病美人”的样子。 “穆良辰。”尉尧“唔”了一声，漫不经心地打量他，“这是偶遇，还是你专门找我有事儿？” 反应挺快，穆良辰笑了一下，摩挲着自己冰凉的手指：“你猜。” 尉尧懒得跟他玩儿这种“你猜我猜不猜”的游戏，剥离了顾怀那一层关系，他发现自己也没多讨厌穆良辰，估计真是从那段感情中清醒了，清楚顾怀的执念跟穆良辰本身没什么关系。 “有事儿说事儿，你不说正事儿，那我接着赶作业了。”尉尧打开一个新文档，又从书包里抽出另一本专业书。 “我是特地来找你的。”穆良辰注视着他，饱含诚意地缓声说，“我知道差不多每个周末你都会在这里，如果有冒犯到你，对不起——但以后该这么做我还是会这么做。” 尉尧微微一愣后就反应过来了，穆良辰这么清楚他的动向，做了什么不言而喻。他不动声色地打开书，头也没抬一下，：“行吧，你和顾怀还挺般配。” 穆良辰意外地挑眉：“你知道？” “要是天天有人盯着我都发现不了，那我是不是有点儿迟钝？”尉尧歪了一下头，“你的人我倒是没发觉——你让人盯我干什么？” 穆良辰莞尔一笑：“尧尧，你这么聪明，不如你猜一猜？” 尉尧对这种温柔款的美人提不起火气，尤其穆良辰还不是一般的美人，尉尧就没见过几个比他更漂亮的。 穆良辰的温柔和宋瑾年不一样，宋瑾年眼里像含着潺潺春水，那是真的温柔到了骨子里，穆良辰的眼神却暗藏锋芒，光是一双眼睛就极具侵略性。 通俗点儿说就是“带劲儿”。 “我跟老宋是朋友往上一点儿的关系，连暧昧都算不上，你不用来试探我了。”尉尧轻轻弹了一下咖啡杯壁，似笑非笑地跟穆良辰对视，“再说了，就算没有我，他在国外也跟你分手分干净了，你自己知道为什么。” 穆良辰怔了怔，一时间百味杂陈：“阿瑾连这些都告诉你了？” “有什么不能说的？交心的朋友嘛，一辈子拢共也遇不到几个，总要信息对等。”尉尧意兴阑珊地又喝了口咖啡，“我有事儿也会跟他说，比如今天你来找我，回头我肯定告诉他——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穆良辰微笑，“尧尧，你还缺好朋友吗？” 尉尧：“……” 他咽下一口微苦的咖啡，一时居然没接上这句话。 这时服务员走过来，问穆良辰要喝点儿什么，穆良辰看了尉尧一眼，随口打发一句：“跟他一样的。” 服务员下完单走开了，尉尧放下手里的咖啡，慢条斯理地说：“冰的，你不会不知道自己不舒服吧？” 这个似曾相识的句式，穆良辰哑然失笑，发觉尉尧的报复心有点儿强：“没事儿，只是水土不服，最近太忙了，都攒在一块儿爆发出来了。” 尉尧点头：“回国这么久，你的‘水土不服’有点儿迟钝。” 穆良辰没说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尉尧不怕他看，慢慢翻着专业书，琢磨着第二篇作业该定个什么主题。 服务员很快把冰咖啡送上来，穆良辰直接把杯子推到尉尧面前，见他看了自己一眼，理所当然地说：“我不舒服，你替我喝了吧。” 反正不是第一次喝穆良辰的东西，尉尧懒得假模假样地拒绝，又想起上次发烧的时候喝过穆良辰兑的温水，于是叫住没走远的服务员。 “给他一杯温开水。” “这也是还我的？”穆良辰好笑地问，“那改天去了酒吧是不是还得还我几瓶Four Loko？” 尉尧思考了一下，真心实意地回了一句“有机会的话”。 温开水也上来了，尉尧看了看时间，又对比了一下自己的作业进度，不想跟穆良辰扯淡了：“我要赶作业，你还有别的事儿就直说，喝完这杯水赶紧走吧，顺便把账结了——以后最好别找人盯着我了。” 穆良辰不置可否，慢慢喝掉半杯水，低声问：“阿瑾让你寒假住到他家，你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