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尉尧到店里还工作服时，正好老板也在，他顺口和加盟店老板聊了几句，离开的时候碰巧遇上了一个熟人。 “尉尧？”宋瑾年扬眉，穿衣风格比上次更随意，短T恤搭一条运动裤，精神状态却好了不少，完全没了初见时若有若无的忧郁，整个人透出一股子神采飞扬的温雅柔和，“这么巧。” 尉尧一怔，禁不住笑了：“怎么每次见你都是这一句？” 宋瑾年“唔”了一声，不觉莞尔：“大概是因为我俩儿真的挺有缘的——上次说的话，你自己没忘吧？” 尉尧眨眼：“我说什么了？” 他当然记得自己说了什么——答应了下次见面会给宋瑾年联系方式，还可以一起多聊几句。 宋瑾年纵容地看着他，没说什么，只是无奈地摇头。 尉尧受不了这种目光，不由分说地把人带进店里坐下——宋瑾年明显是要进来吃东西。 “我朋友，刚出门就撞上了。”尉尧对拿菜单过来的前老板说，笑着卖了个乖，“老板，我才正式离职了几分钟，能不能给我算最后一次员工价呀？” 前老板笑骂一句，到底和尉尧关系好，想也不想地答应了。 “你点餐吧，这顿算我的，就当还你上次请的那杯酒。”前老板走开后，被穷得日渐精打细算的尉尧低声说，“想吃什么多点一些，员工价便宜。” 宋瑾年翻着菜单，听见最后一句忍不住笑了：“你还挺会省钱——怎么会在这种地方打工？” “家里穷，为了不让本来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我干这个有什么奇怪的？”尉尧漫不经心地胡说八道，他知道宋瑾年看得出来他在瞎扯淡，这个男人又聪明又敏锐的，“你呢，我怎么觉得一次见你不如一次？第一次还是衣冠楚楚地在人均消费几百的酒吧喝酒，上次是在人均一两百的餐厅，这次干脆沦落到不到一百的快餐店。” 他熟练地烫过茶杯，给宋瑾年倒了杯水：“你破产了？” “来这里吃饭怎么了？”宋瑾年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当，端起那杯水喝了一口，“非要珍羞美味不吃，我有这么挑剔吗？” 他俩儿的气场莫名契合，初次见面就是这种极其放松的聊天方式，相处起来特别舒服。 尉尧若有所思地“唔”了一声，这不是挑剔不挑剔的问题，而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孩子多半“娇气”，好比他就是这样，要不是这辈子没钱，干什么降低自己的生活质量？ 顾怀也“娇气”，宋瑾年和顾怀是同一个豪门圈子长大的，家境差不多，按理说也是养尊处优，没必要委屈自己。 尉尧没说话，给自己也倒了杯水。宋瑾年笑着说：“我刚回国发展，很多事情都要从底层做起，不然根本不清楚整个公司的运作情况，今天去看完附近的一个项目基地，顺便在周边找点儿吃的，这不是很正常吗？” 尉尧有些意外地抬眼：“小宋总，你对我说这么多合适吗？” 宋瑾年也诧异：“顾怀不会跟你说这些么？” 事实上，顾怀平时连话都不怎么多说，更少对他提及自己圈子的事儿，偶尔尉尧好奇去问，顾怀也三言两语地带过，久而久之，他就很少关心了。 毕竟他就是个“陪孕”的，顾怀不想让他了解太多也无可厚非，尉尧自觉地不浪费好奇心。 他能一直保持清醒的自我认知，明白顾怀顶多把他当一只讨人喜欢的宠物，或许心里有他，但绝对没把他放在平等的位置上，也是多亏了生活中的这些细枝末节。 细节往往最能见真心，顾怀的态度明显是抗拒他走进自己的生活圈子，没想过和他一起生活。 连贾晋都逐渐把他当朋友，认为有些事儿告诉他也没关系，说得比顾怀还多。也就顾怀爱搭不理的，整一座捂不热的冰山。 “这么私密的事儿，他告诉我干什么？”尉尧若无其事地笑笑，“小宋总，你知道得还挺多。” 宋瑾年生性坦荡，向来不是个喜欢遮遮掩掩的人：“叫我的名字就行——我都是最近听说的，你经常出入顾家，知道你的人不少，据说……” 他停顿一下，尉尧无所谓地笑起来：“据说什么？我是顾怀的小情人，这不是众所周知的吗？” 顾怀怀孕的事儿不能对外说，尉尧这几个月住在顾宅，又不愿意乖乖被“藏娇”，整天到处乱跑的，外人不可能一无所知。 “陪孕”的内情不能泄露，尉尧和顾怀没名没分的，那就只能是被包养的小白脸——虽然养在家里挺新鲜的，不少人因此揣测顾怀对尉尧有点儿意思，应该是当小男朋友养的，就等怀个种顺理成章地“扶正”了。 宋瑾年放下菜单，忽然问：“顾怀对你不好吧？” “我本来就不是个合格的情人，他算是仁至义尽了。”尉尧眯眼，满不在乎地说，“既然你都知道了，就不怕我看上你性格温柔脾气好，想换个大款傍一傍吗？” 宋瑾年微笑，认真地注视着他：“你想吗？” 尉尧一时语塞，和宋瑾年对视片刻，突然有些懂了顾怀的白月光为什么会选择宋瑾年。 这个男人随和知趣识人心，有一双看什么都温柔的深情眼，真要谁为他倾心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儿。顾怀那个暴脾气不会说话还傲娇，对待感情双商堪忧，也就脸长得占优势一点儿，除此以外哪儿还有竞争力？ “算上这次，我们只见过三次，但你身上有一种特别自由的味道，跟那些人说的不一样，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宋瑾年低缓地说，“他们说的大概率不可信。顾怀……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不是那样的人。” 尉尧心一动，下意识地问：“那你觉得他是什么样的？” 宋瑾年沉吟片刻，给出一个评价：“对待感情特别认真，他不太可能……你肯定不是他养的。” “确实不是。”尉尧耸耸肩，半开玩笑，“我要是有这个福气，就不用出来兼职攒学费了。” 宋瑾年：“介意我问一句你们是什么关系吗？” “不介意，但我不能说。”尉尧转动一下手里的茶杯，观察杯身上的花纹，“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们的关系有期限，年底就到期了。” 顾怀的预产期在十二月。 宋瑾年对此不知情，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那你介意我问一句……”尉尧抬眼，微微清了清嗓子，“你和穆良辰还有顾怀……究竟有什么故事吗？” / “卖！我们卖！” 蔡生菜说完这句话，在顾怀的默许下，兴奋又急切地拉着儿子找了个角落，一起商量把尉尧卖多少钱合适。 “妈，我查过了，这种郊区的房子得两三万一平米，这一栋别墅至少要小一千万，还不包装修。”尉光炜红光满面，偷偷摸摸打量着轻奢现代风的客厅，“反正这个冤大头自己要买尉尧，咱们就当他把人娶回去了，要半栋房子的彩礼钱不过分吧？” “哎哟，大城市的房子就是死贵死贵的，啥玩意儿都贵，吃碗面要好十几块，也不晓得住在这里图什么！”蔡生菜嘀咕，“咱们回镇上买块地建个一模一样的大房子，大不了就五十万，装修还给包上！” 她对儿子说的“半栋房子的彩礼钱”浮想联翩，反正尉尧不是他们家的，卖了就卖了，他们老尉家又不要尉尧帮忙传宗接代。尉尧自己也能过上好日子，他们家不亏欠尉尧，收点儿彩礼钱就当尉尧报答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了。 等拿到钱，他们马上回老家建大房子，儿子娶媳妇儿也不用省钱了，喜欢哪个姑娘就挑哪个，可以威威风风地摆几十桌酒席，还能给儿子买辆一直嚷嚷的什么车…… 好生活就在前头招手，母子两人很快商量好，忐忑地对顾怀报了个数字。 “五百万？”顾怀似笑非笑，“你们想好了？” 五百万不算多，他一开始把尉尧绑回来，合约上尉尧看也没看一眼的就是这个数字。 尉尧自己不屑一顾，要是得知自己被老家的极品亲戚卖了这个价，不知道会是什么心情。 “想好了，咱们就要五百万。”蔡生菜忙不迭地讨好赔笑。 “我付了钱，你们就不能再去找他，我也不会让他见你们。”顾怀淡淡地说，“考虑清楚了？这件事儿我会跟尉尧说，以后你们就当互相不认识。” 蔡生菜不假思索地点头：“知道，规矩咱们都懂！咱们就当没尉尧这个人，这辈子都不到这里来啦！” 尉光炜连忙附和。 不见就不见，有钱拿就行，反正他们跟尉尧不亲。 “行吧。”顾怀冷淡地指了个房间，“过去等着。” 蔡生菜以为他要准备钱，五百万毕竟是个大数目，她屁颠屁颠地拉上儿子，一边幻想着美好的未来，一边毫无戒心地走进那间包装精美的“小黑屋”。 顾怀面无表情地看着房门关上，让自己的人进来守在门口——就是当初绑走尉尧的那一批人。他给尉尧发了个地址，又附上后来录的这段音频，从蔡生菜漫天要价开始，直到结尾。 几分钟后，尉尧的电话打过来，声音泛着冷意：“顾怀，你什么意思？” 小破玩意儿叫他的名字还挺好听。 顾怀面不改色：“那两个人打算卖了你，跟我要价五百万。” 他状似不经意地略过自己让人去接那对母子，乍一听，就像是人家主动找他卖人一样。 尉尧深吸口气，明显是气着了，换谁突然得知自己“被卖身”都会生气：“你给他们了？” “没有。”顾怀略带嘲讽地说，“你什么时候成他们的了？我就算要给钱也是直接给你，他们有权替你做决定么？” 他脑子没缺弦，当然不会把钱送给欺负尉尧的外人，他家小朋友一点儿好处捞不着，还得可怜巴巴地任人鱼肉，以尉尧的性格不跟他翻脸才奇怪。 顾怀从来不做亏本生意。 他原本只是想试探那对母子，蔡生菜不假思索地说“卖”他也很意外，再回想起尉尧那堆破衣烂衫，不难想象他家小孩儿这些年过的都是什么日子，换个人出高价，这家人也会想也不想地把尉尧卖了。 什么狗屁玩意儿，他家小朋友要离这样的垃圾远一点儿。 尉尧很快冷静下来，问清楚顾怀那边的情况，得知顾怀把蔡生菜和尉光炜关“小黑屋”了，他叹了口气：“我知道了，你先别动他们，我现在过去。” 顾怀答应一声，挂断电话后勾了勾嘴角，又不放心，让人进去把那两团垃圾绑了，弄结实一点儿。 省得到时候碰伤他细皮嫩肉的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