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地动山摇
第七十七章 地动山摇 过了片刻，方云漪鼻中轻哼一声，缓缓睁开眼睛。 闵惊鸿收回手去，温言道：“殿下，你身上好受些了吗？” 方云漪还不知他这声殿下叫的是自己，神志不清，眼神茫然，向闵惊鸿脸上看了一会儿，声若蚊蚋问道：“你……你是闵公子的爹爹么？” 闵惊鸿微微动容，低声道：“殿下竟还记得老臣？” 方云漪神智渐渐清醒，说话也爽利了许多，有气无力微笑道：“我不记得了，但你长得好像闵公子啊。” 闵莲君轻声道：“是我长得像爹爹才对。” 方云漪笑了笑，说道：“闵公子，你方才中了梅花镖，现下不妨事了吗？大家都安然无事么？” 东迦罗上前一步，说道：“方少侠，你就别为我们担忧了，且顾着你自己个儿罢。” 方云漪眼神慢慢扫向周围，说道：“无涯盟那群坏人呢？都被你们打跑了吗？” 万俟兄弟见他醒来，尽皆欣喜宽慰。元虹伸手摸了摸方云漪的额头，说道：“无涯盟群魔落荒而去，你安心就是。” 重陵跪坐在地，伸手要搂抱方云漪，却被长长硬硬的龙角扎了一下胳膊，忙挪了个位置，从侧边抱起方云漪的头颅，轻轻放在自己膝上。 方云漪枕在重陵的大腿上，兄弟俩都低头望着他，满脸关切之色。 方云漪嘴角边露出浅浅的小梨涡，刚要说话，丹田却又一阵翻滚难受，闭上眼睛，重重咳嗽了几声。 元虹知道方云漪又犯了旧伤，连忙握住方云漪的手，金色狼族真气传入方云漪体内，源源不断为他渡气。 方云漪丹田疼痛暂缓，轻轻抽出手来，示意无碍，心道：“虹哥力战之后必定疲累，不能让他再为我耗费元气了。” 闵惊鸿疑道：“殿下这又是怎么了？” 闵莲君说道：“方少侠……殿下的丹田本就受了旧伤，解除封印之后只怕牵动了伤势。我们一同赶回南疆，就是想请爹爹为他医治。” 闵惊鸿脸色一沉，说道：“是谁下的毒手？还是今天这帮子幺麽小丑？” 闵莲君说道：“正是。无涯盟的盟主，是黑豹族靖太昌。” 闵惊鸿先是出乎意料，细想又觉得有迹可循，说道：“我方才远远看着，就觉得那豹子眼熟得很，原来是靖大将军家的小子。当年也是个实心肠的孩子，还以为他没有活下来，怎么神鬼不知就入了魔道……唉，怪道今晚他选在武威关唱这出大戏。” 他心知这些事情必有诸多内情，眼下来不及详询，伸手为方云漪把了一会儿脉，心中就有了分寸，说道：“殿下贵体有恙，还请移驾至小龙山鄙洞府，老臣必当尽心竭力为殿下医治。吉人自有天相，殿下必能痊愈。” 众人听他的口气，一定是有十足把握能医好方云漪的内伤，不禁同时松了一口气。 方云漪也自高兴，微笑道：“闵族长，咱们能不能免了这套殿下、臣子的称呼？我听着有些……有些不习惯。闵公子是我的好朋友，你老人家又和我大有缘分，以后我就叫你闵伯父，你要是不嫌弃就叫我云儿罢。” 闵惊鸿一惊，说道：“这个，老臣如何敢当？”顿了顿，“更何况殿下本名并不叫方云漪。” 闵莲君劝道：“爹爹，既然方少侠喜欢这么叫，你就依了他罢。你心里知道他是谁就行了，又何必一直挂在嘴上，若是叫有心人听去了反而不妙。” 闵惊鸿心道：“神龙再临人世，这样大的事情如何瞒得住世人？只怕不出几日就要天下大乱了。”但也不愿违拗方云漪的意思，恭恭敬敬说道：“既是殿下吩咐，老臣知道了。” 元虹起身向闵惊鸿行礼，朗声说道：“闵族长有礼了。晚辈乃北漠哮月城万俟元虹，这是我弟弟万俟重陵。当年紫霄天一会，多年不见，晚辈们久疏问候，还望闵族长见谅则个。” 闵惊鸿冷眼看这两个狼族青年与方云漪举止亲密，早就疑惑二人身份，闻言说道：“原来是万俟丹金的两个儿子，我都认不出你们了。那一年太子降生，妖族群臣率同家眷上紫霄天朝拜，丹金也把你们带来了龙宫，你俩那时还是懵懵懂懂不知事的狼崽子，如今都长得这么高了。”往事如潮涌上心头，又叹了一口气，幽幽道：“眼看着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我们这些老头儿可真是该入土了。” 元虹说道：“闵族长正当壮年，英雄风姿不减当年。” 闵惊鸿冷笑一声，说道：“大王子殿下何必如此客气？万俟丹金如今在哮月城自封为王，你二位可就是金尊玉贵的狼王之子，今日怎么贵步临贱地，大驾光临我们这蛮荒之地？” 方云漪偷偷笑了笑，看了一眼闵莲君，心道：“闵伯父的口气好像闵公子。” 闵莲君也正看着方云漪，两人眼神碰到一起，闵莲君把头转了过去，低头慢慢擦了擦脸上汗水，纯银长发一丝丝黏在雪白的脸上，分外细腻鲜明。 元虹神色自若，仍是执礼甚恭，说道：“若非闵族长今日统率亲兵前来相助，无涯盟群魔绝不会徒劳而返。我等死不足畏，只可怜云儿备受折磨。闵族长相救之恩，我等感念不尽。” 闵惊鸿眯了眯眼睛，说道：“贤昆仲为何与殿下……与云儿这般亲近？”他这“云儿”两字，说得很是生硬拗口。 闵莲君低声道：“爹爹有所不知，两位殿下与方少侠结成了伴侣，前不久在朝天教山头办过了喜事。” 蛇族族人向来幽居不出，万俟氏和朝天教联姻的消息还未传到南疆。 闵惊鸿这一惊可非同小可，颤声道：“天下竟有如此僭越之事，这……这可不是反了吗！” 闵莲君一声也不言语。 元虹笑了笑，说道：“我们兄弟俩与云儿结缘实是天意安排，缘分注定。朝天教赵教主亲口允准我们三人的婚事，方夫人后来也欣然首肯。名正言顺，无不周全。闵族长若有什么指教，尽管指点晚辈便是。” 东迦罗忽然插口道：“真要论起名正言顺，只怕二位殿下还要往后靠一靠呢。” 他本意是说自己与方云漪有婚姻之约在先，不料闵惊鸿肃然道：“不错！论起父母之命、亲疏远近，可都轮不到狼族攀附天恩。” 方云漪心道：“闵伯父说的那门子话？两情相悦之事，又有谁攀附谁了？” 元虹微微一笑，正要开口驳斥，方云漪生怕大家争吵起来，连忙咳嗽了几声，颤声颤气说道：“我头好疼啊。” 重陵长眉紧蹙，一边伸手为方云漪抚胸顺气，一边抬头说道：“哥哥，你让大家都少说两句罢。” 元虹的心思果然转到了方云漪身上，单膝跪在他身边，问道：“怎么又头疼了？” 方云漪央道：“你摸摸，我头上长角了。” 元虹微笑道：“我看见了。”伸手碰了一下方云漪额头的短龙角，方云漪浑身打了个颤儿。 元虹又去抚摸他头顶的长龙角，手指顺着枝丫慢慢往上移动，方云漪轻轻喟叹了一声，感觉头上龙角痒索索的，十分新鲜。 元虹也觉得他的龙角颇为奇异，触手之处微有寒意，质地如美玉般光滑温润。 尤其是龙角的颜色绮丽无比，银白光辉幽幽发蓝，光辉不断幻变折射，仿佛掬了一抹冰川幽光在手里。 闵惊鸿看不下去他三人卿卿我我的样子，说道：“既然云儿要静养，那么大伙儿快些起身回小龙山罢。至于两位狼族殿下么……嗯，也请赏光到鄙洞府歇脚。” 元虹笑了笑，客客气气道了谢。 闵惊鸿望向北面广场的地道入口，喃喃说道：“怎么那一队亲兵还不回来？” 那执旗武士答道：“想来那地道必定无比曲折复杂，敌人十有八九还布下了什么阴毒的陷阱机关，属下这就增派人手过去瞧瞧。” 闵惊鸿说道：“你亲自带人过去。追不上那群魔头也罢了，眼下最要紧的是保护殿下安危。” 那执旗武士应道：“是。”连忙点了一支人马前去地道探查。 方云漪心道：“大家都没事，怎么唯独屠龙圣仙不见了？” 他见东迦罗站在边上，又引荐道：“闵伯父，这位大师父是我的好朋友东迦罗东禅师。他待我……他待我一直很好，这次我来南疆，多亏他一路上辛苦照顾。今晚不少极乐寺弟子受了损伤，这份恩情……唉，我如何能够报答？” 东迦罗走到方云漪身边蹲下，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作恶杀人的是那群魔修，这份业债合该报应在他们身上。你可不要稀里糊涂怪罪自己。”念及本寺弟子数桩血债，又不禁恨恨说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今晚竟容靖太昌那几个魔头活命逃走，当真气煞人也。” 闵莲君懂得方云漪引荐东迦罗的用意，说道：“爹爹，东禅师是方少侠的好朋友。不但此次在武威关力战群魔，有一回我们在梨花山遇险，东禅师也曾经救过我们的性命。赵教主、方夫人都托付了东禅师照拂方少侠，咱们也请东禅师到小龙山来作客罢。” 闵惊鸿沉吟道：“既然方夫人信得过东禅师的人品，那么东禅师也是小龙山的座上宾。” 极乐寺乃中原武林名门，当年也曾参与人妖大战。闵惊鸿本来十分不喜这些正道人修，但他这些年来心灰意冷，意志消沉，又瞧着时过境迁，中原人族与四方妖族相安无事，天下太平安定，他也不得不接受时势。否则朝天教今年举办千年大典，闵惊鸿可不会派爱子前去恭贺。 东迦罗笑了笑，说道：“闵族长如此盛情相邀，贫僧要是不去，倒是显得不识抬举，说不得我们几个和尚要叨扰府上几日。” 闵惊鸿哼了一声，说道：“一切都是瞧在殿下的面子上，东禅师不如感念殿下的深情厚义。”他终究还是改不了口，没说几句话，又口口声声称起了“殿下”。 东迦罗说道：“那自然是铭记于心，永志不忘。”转头冲方云漪眨了眨眼睛，微微一笑。 方云漪心领神会，报以无奈一笑。 又等了片刻，北面地道仍是没有动静。 闵莲君说道：“料想无涯盟群魔已经逃之夭夭，不如我们先护送方少侠回小龙山去，大家也不必都干等在这儿。” 闵惊鸿眺望远方，说道：“我有些放心不下。莲儿，你护驾回山，我留在武威关善后再说。你一定要妥妥当当把殿下送——” 忽然北面大地远远传来轰隆隆一阵闷响，连众人立足的广场都受到波及，如同地震般不断颤动！ 有些伤兵本来已经勉强站起，顷刻间地动山摇，一个个又惊呼扑倒。 众人吃了一惊，呛啷啷操起兵刃扭头看去，只见城北方向，一丛接着一丛房屋忽喇喇倾倒陷落，飞沙走石遮天蔽日，崩塌巨响震荡不绝，不知出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