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才过去不到两个小时，周榷就后悔让黄盛当客服了。

    他本意是给黄盛找点事情做，趁机分散对方的注意力，让自己有机会去报警。结果黄盛太过乖巧，遇到什么问题都要过来问周榷，且不管周榷在干什么，哪怕是在如厕，他也会站在门口虚心求教。这不仅占用了周榷的时间，也严重地影响到了他的排便质量。

    周榷三分羞恼七分无奈地问黄盛：“在别人上厕所的时候和人说话，你不觉得别扭吗？”

    黄盛回得一本正经，不知是真傻，还是在装傻：“可是客人有问题需要解决啊。”

    “客服也是人，也会遇到头疼脑热、口渴尿急的情况，”周榷怀疑黄盛在装疯卖傻，这导致他的语气里带上了些许的厌烦和焦躁，“不可能每次都及时接待客人啊！”说完他转而问黄盛，“你难道就没有遇到过客服回复得很慢的情况吗？”

    黄盛不假思索，答得很坚定：“没有。”

    周榷被噎住了，半晌才挤出一个不是感慨而是揶揄的回复：“那你可真幸运。”

    黄盛不觉有异，得意笑道：“因为我不需要跟客服沟通——想买什么就直接下单，有问题了就扔了再买新的。”

    周榷翻了个白眼，心说我为什么要跟疯子讲道理。

    黄盛不仅问题多，事儿还特别多。比如他在吃完饭后不久，就直言不讳地表示希望周榷能给他买身新衣服。

    “你的衣服我穿着太小，”黄盛给出自认为非常合理的理由，“勒着身体实在难受。”

    周榷面无表情地看着黄盛：“想要新衣服？”

    “对啊，你给我买些新衣服吧。千万别买范思哲，花里胡哨的，看起来很像暴发户。杰尼亚的就很好，”黄盛眉飞色舞，越说越来劲，“简约时尚。顺便买几条他家的内裤，要平角的，三角的穿着不舒服。”

    周榷白眼一翻，心说不仅没有杰尼亚，连杰尼龟都没有！还“别买范思哲”——凡客我都嫌贵。他无情地告知黄盛现实有多残酷：“100元搞定从里到外，多一分都别想。”

    黄盛听闻，难以置信：“100元连范思哲的一条眼镜腿儿都买不下来！”

    周榷嗤笑道：“你可以回家啊，这样就买得起范思哲的眼镜腿儿了。”

    黄盛理屈词穷，委屈地咕哝道：“这么便宜的衣服哪是人穿的衣服啊……”

    “你再骂我不是人，”周榷厉声警告黄盛，“我可就报警了。”

    黄盛不甘心被周榷薄待，更不理解他为何对自己也如此刻薄：“你卖一百盒001就能买一件范思哲了，何必穿这么便宜的衣服？”

    周榷不以为然：“一件范思哲可以买一百件凡客了，我又为什么要买范思哲？”

    “凡客是凡客，范思哲是范思哲。”黄盛据理力争，“你挣钱不就是为了花钱么。”

    “钱要花在刀刃上，”周榷表示，“不能花在刀柄上。”

    “刀柄握着舒服，挥刀才能更得力啊！”

    “前提是你得有钱能够花在刀柄上。”周榷提醒黄盛，“而你现在并没有钱去提升刀柄的舒适度。”

    黄盛败下阵来，无言以对。他犹豫再三，怯怯地提出最后的请求：“可不可以……至少后面再加一个零？”

    周榷笑道：“我没再给你扣一个零，你就该烧高香了！”

    黄盛眼珠子一转，当即想到了反驳的话：“我有工作！我付出了劳动，有薪水——我申请预支薪水！”

    “你的工作是我赏给你的。我不赏你，你连工作都没有，”周榷挖苦道，“现在就在公安局里面接受审讯了，还想要预支薪水？”

    黄盛过惯了锦衣玉食、众星捧月的日子，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他怒火中烧，可又不敢发作，只能面红耳赤地等着周榷。他后悔没有计划地离家出走，吃了大亏，又不甘心认输回家，只能强迫自己咽下这口气。

    “给钱，”黄盛向周榷伸出手，“我要买衣服。”

    “你就用我的账号，自己在网上选。”周榷说，“选完加入购物车，我审核后给你付款。”

    周榷说完就去仓库理货了。黄盛坐在电脑前，一边应付提出各种奇怪问题的客人，一边在淘宝挑选廉价的男装。挑了几分钟，他就放弃了：不是太丑，就是太贵，100元根本无法买齐一身让黄盛看入眼的衣服。

    最后，黄盛决定退而求其次，只买一条CK的内裤。毕竟他现在还处于“挂空挡”的状态，私处的舒适度比肢体躯干的舒适更重要。

    然而CK官方旗舰店最便宜的一条平角内裤也要165元，明显超出了黄盛的预算。他起身去找周榷，站在仓库门口请求对方再多给65元，让他可以买一条相对舒适的内裤。

    “不可能。”周榷拒绝得十分干脆。

    “求求你啦，再多给一点嘛！”为了私处的舒适，黄盛能屈能伸，视尊严如粪土，“最便宜的CK内裤也要165元一条——我只要一条，就一条。”

    一条破内裤，怎么卖那么贵？周榷掏出手机，打开淘宝，搜索“CK内裤男”，第一个就是99元四条的商品。他走到门口，举着手机给黄盛看：“这里明明有便宜的，你为什么非要买贵的？”

    黄盛点开商品详情，当即发现了便宜的根本原因：“‘CK’是Calvin　Klein，不是Cechi　Kochi啊。”

    周榷羞恼地收回手机，甩下一句“反正就一百，你自己看着办”，说完愤然转身，走进仓库。

    黄盛悻悻然地回到电脑前。今天，他第一次告诉别人安全套不接受砍价，第一次将单价低于50元的衣服放入购物车，第一次请求别人帮忙付款，未来还要第一次穿上5元一条的内裤……离家出走不足五天，黄盛经历了多次低贱的“第一次”，悔得他肠子都青了。

    他需要后悔药，可是又没钱买；就算有钱了，也没有地方去买。世道艰险，黄盛全然不知，难怪以前他在家里吵吵着要离家出走却没有一个人会当回事，还取笑他太过单纯——他不是单纯，他是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