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十二
子晋,我对不起!其实当时我 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 他面上是急欲掩饰却又掩饰不掉的失落和伤心,却毫不留情地将她推开,等她站稳了才收回手,我只想说未来。至于我们的未来么 他苦笑道,反正我有录音,你也那么恨我 其实这样也好,万一父母知道了,你完全可以向他们告状,就说语气变得低沉而绝望,是我一直在强迫你威逼你,你是迫不得已才答应我的。反正事实,不也是这样? 你是我的妄想,不存在于过去,也不会出现在未来。 不,子晋 哪怕能让你憎恨我厌恶我,也好过虚构的粉饰太平。 我几乎不敢想象,哪天回家后,看到你拉着老公的手笑盈盈地向我讨要嫂子 就好像之前我们曾在一起的画面,是我一个不切实际的梦。 而现实的你,毫不知情地笑,看着我的眼神,陌生到让我发慌。 所以,我宁愿你用恶狠狠的眼神瞪我,宁愿你咬牙切齿骂我十万遍,宁愿无数次的抗拒反感和害怕也不要你会像假设中的那样无知无觉的快乐。 不会的,我不会的。 默默,这样的我,是恶魔,是连我自己都厌恶的怪物。他微微笑了一下,满是苦涩。 子晋 萧子默心中大恸。 很多年前,当她初次动心,也以为自己是个怪物。 查很多书都查不出来,无法和任何人商量这件事,对于任何人的触碰都觉得胆战心惊。 就好像她与别人是不同的物种,一旦触碰就会被听到心底深处的秘密。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那样绝望、脆弱又坚韧的爱恋。 幸好那几年的子晋学业繁忙,上了大学更是很久才回一次家,两人之间的生疏越来越多,几乎连眼睛都没有对视过。 她一方面觉得放心,另一方面又觉得难过。 有什么办法呢? 曾有个朋友很文艺在签名中写道,在对的时间,遇见对的人,是一种幸福;在对的时间,遇见错的人,是一种悲伤;在错的时间,遇见对的人,是一声叹息;在错的时间,遇见错的人,是一种无奈。 彼时她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说法,巨浪一样的悲伤几乎要将整个人完全淹没。 不是懂的人,又怎知其中的伤悲和无奈? 而她萧子默这个怪物,注定要将这种无望背负一生。 而如今 他们是同样的恶魔。 他眼中带着自厌的疲惫,静静地凝视她。 不是的,子晋你不要这么说艰难地开口,却发现声音不知何时已经沙哑。 惶急中她上前一步,试图离他近一些,却看到他同样微微后退了一步,轻轻将她推开。 被推开的子默完全害怕了,她从未觉得哪一刻,能像现在一样让她害怕会失去他,那种恐惧几乎到了极点,似乎连心脏都停止了罢工。 恶魔又怎样? 恶魔和怪物,天生一对。 她再次上前,伸手抱紧了他,语无伦次地反驳,你不会知道,我有时候会多么希望全世界的女人都消失,这样你就只能娶我一个人了 就算全宇宙的人反对,你也只能和我在一起,就连爸爸妈妈都没有办法阻止 可是我害怕,我不敢啊 我就是个胆小鬼,既希望能和爱人在一起,又对外界的压力十分恐惧。爸妈没有错,我不能自私地将我个人的想法强加到他们头上去,我只能顺着他们去做,只能就这样委屈自己 我也不舍得委屈你啊,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呢,谁让你就那么倒霉,被我喜欢上了呢 胡乱说着话,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惶急夹杂着隐忍许久的难过,眼泪忍不住再次掉了下来。 心中的恐惧,长久以来的委屈,隐忍的憋屈,终于能够痛痛快快地发泄,她就这么将所有的软弱都哭了出来。 那么为了我,勇敢一下。默默,我只要求你一次,就这一次,好吗? 他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似乎很远,又似乎很近。 萧子默含泪抬头。 是了,这么多年她都没有成长过,一直都是那个初中被拦路告白会吓哭的胆小女孩。遇 到困难和阻碍,她第一反应是慌张和掩盖,接下来会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将这件困难的事给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却从来都没有想过,找个人陪着,一起面对困难。 她仰脸,泪眼婆娑地望着他,神情中却满是坚定。 我想勇敢一次,哪怕那会是人生中唯一的一次。 不考虑后果,不计较得失,不畏惧将来。 纯粹的,为了自己的心。 子晋,我们回家吧。 好。 *** 显然,萧玫女士对于儿女突然回家的这个意外惊喜,表示了自己独特的心花怒放方式。 在她激动而喜悦地第三次对全家讲起坏疑孩子对教师有抵触而前来家访的子晋新老师和曾认错妈妈还拉着人家裙子跟了一路的子默这种老掉牙的往事时,屡次插不上嘴也找不到好时机的两人终于无奈了。 餐桌上果然不能说什么正事啊。 而兴致高昂的父亲更是拿出了一瓶白酒,说什么也要全家一起喝。 子晋陪着父亲有一杯没一杯地碰着,似乎是在聊着公司上的事。 子默默默吃着菜,而母亲一边追忆往昔一边拿酒做水喝,忽然她听到母亲忆苦思甜的话题结束,而是严肃地问道:子默,你说实话,小盛这几次都没和你回来,是你们生气了吧? 正喝酒的两个男人一齐看了过来。 萧子默略略心虚:生什么气?没有啊。 那他家的人没有催着你生孩子吧。 萧玫不知想到了哪里,几乎是追着问。 呃没有。他不是都从他们家分出来了,那帮子亲戚才不管他生不生孩子的事。 对,要孩子这种事不能急,你和小盛也不用着急。 子晋,我也不催你。 爸妈年纪确实大了些,但孩子这个问题,我们不着急。 真的尤其是你,子默真好,这么多年了,我的孩子都成家立业了。 母亲似乎是喝醉了,她感叹着说,嘴里喊着萧子默的名字,伸手拍的却是子晋的肩膀。 妈,我在这儿。她伸出手,慢慢握住母亲的。 生孩子的压力有多大,我算是体会到了,所以我绝对不会!去逼我的孩子! 你们两个,我谁都不催。 萧玫说着,筷子在空中挥舞了一下又放下:我知道当初逼你相亲结婚,你满肚子的埋怨,但妈妈从那个时候走过,就吃了结婚晚的亏。 早了结婚,也不会有那么大的压力! 什么压力? 这回发问的是子晋。 生孩子的压力啊! 当初我结婚晚,四五年都没怀上,老家邻居们说说道道,婆婆也不愿意我,压力大得天天掉头发几乎每个亲戚朋友,聊天时总是要说到孩子,那目光,那语气,几乎要扎到我心窝里去。 我还要强啊,就硬着嘴和人家说,是我不想这么早要孩子,实际上我想孩子都快想疯了说着说着,她心酸地抹起了眼泪。 这段曾经的历史,他们从来没有听到任何人提起来过。 子默和子晋对视一眼,餐桌上安静了下来。父亲不声不响地将纸巾递了过去,不知他是醉了,还是同样回忆起了曾经的时光,手都微微抖着。 后来你爸觉得我压力太大了,老是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就说要带我出去走走。 那时候我们刚刚存钱将定下了一套城里的老房子,还留了一点做家具的钱。 他就说,咱不做家具了,要出去散心。 用现在你们年轻人的话说,那叫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于是我们俩一起去北京看天安门去了。 老家离北京多远啊,车都不方便。我们也没那么多钱,能搭车就搭人家老师傅的车。 那时候的人多淳朴,你说要搭车,手一挥,递根烟,人家师傅就让你上来了。 我们是一路蹭车,没车蹭时就走路,住的都是路边最便宜的小旅店,就这样花了一个月,总算是到了首都。 那时候的北京,远没有现在开发的厉害,但国旗周围的招待所都贵,住一天钱就没了。 于是你爸和我商量说,咱们住的远一点,早上早点起床,走过来再看国旗。 咱们是看了两次国旗吧?我记得第一天还不太清楚距离,生怕晚了,三点多就喊着你起来了。父亲回忆着说。 就是两次。 那时看到五星红旗跟太阳一起升起来,心里头太激动了,什么压力啊烦恼啊都没有了,就记得跟着音乐唱国歌了。 第二次我们熟悉了,四点多起床时间就够了。然后发现我们住的小胡同口有人卖早点,豆浆那叫一个香。 我们俩就着这飘过来的豆浆香气,把包里带的馒头一口口吃完,喝几口水收拾收拾,就去看国旗。 等到晚上回来收拾行李时发现那剩余几天的馒头都坏了,夏天啊,东西都不敢放。 我就跟你爸说,反正都准备回去了,也别省钱了,咱明天早上也尝尝首都人民吃的早饭,闻着那么香。 她说着,被自己也逗乐了,你爸一算钱,不够,买了豆浆就没法买油条,而且还是一人份儿的。 我说,买豆浆吧,油条咱自己回去炸。 但我那时又好面子,怕被人瞧不起,就跟你爸说,你早点出去,买了豆浆就贴着墙根儿赶紧回来,别让人看到。 结果你爸很早出去,过了好久才回来。啥也没买,怀里还抱了个孩子。 孩子?! 萧子默心中咯噔一下,她抬头看子晋,他没有什么表情,却悄悄伸手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那不是夏天嘛,天亮的早。 我出门那会儿,正是天黑的厉害的时候。 每走几步就有个还挺大的垃圾桶,平时小旅店的垃圾都倒到那里面。父亲抬手喝了一杯酒,回忆道,我路过那垃圾桶,看到边儿上有个什么东西动了动,还想着是小狗小猫,结果仔细一看,是个娃娃。 娃娃小腿儿踢着毛毯,把包好的毯子都给踢开了。 我想着,哪家这么粗心,把孩子落到这儿了,万一有人倒垃圾没看准,不就害着孩子了?我把孩子抱起来,站到垃圾箱边儿上等着,从天黑等到天擦亮,有人来到垃圾,还夸我孩子长得好。 直到天都泛蓝了,还是没人来,小娃长得很秀气,睁着眼,也不吱声。 我想,总不能一直站着等啊,也怕孩子经不住早上的凉气,就把孩子抱回来了。 母亲接口道:我一看豆浆没买,抱回来个娃娃,还以为他想孩子想疯了。 结果听他这么一说,我看看那裹孩子的毛毯,是特别好的毯子,老家都买不来的料子织的,特别软,摸着特舒服。就说,这孩子不像是穷人家的,要不咱问问? 你爸花了一天时间偷摸着来回打听,也没发现是谁家丢了孩子,更没看见人慌慌张张找孩子。 但今晚我们预计是坐夜车走的,再继续在北京待下去,错过了车不说,也没钱了。 实在没办法,我们商量一下,还是决定把孩子带走。 毕竟我们谁都不认识,亲父母也不来找,把孩子给别人吧,也不放心,还不如自己带着。 不管是别人无意丢了孩子,还是有意抛弃的,我们都收下了,就当是老天看我生不出,给我的补偿。 结果那司机师傅开车开到汜镇,车坏了,你还记得不? 记得!他车坏到汜镇大马路上,怎么都修不好,然后司机师傅说没办法,要在这儿歇上一段时间,车上一路的有人就走路想法子换车了,有人只能等着。 咱们就是走了好长的路吧。父亲伸手给母亲倒了杯酒,说道。 钱少啊,没办法。我记得你爸背着孩子,我背着几件衣服,在马路上走。 好长时间都没有车来,我们就一直走。 累了休息,渴了喝水,夏天正午天特别热,我们就在树底下乘凉。 孩子也省事儿,不哭不闹。 后来也有车,我们是能蹭就蹭,哪怕一段路也好。回家比去北京要艰难多了。车少不说,还都是不顺路的。 光在路上就有两个多月吧大多数时间都是走路的。 想想那时候,还真是年轻,一点儿都不累。 是啊。好不容易来了辆车,却不走回老家那条路,人家直接进进城了。 你爸和我说,要不,咱们就不回老家了,也跟着这个车进城吧,正好收拾收拾房子,先偷偷住下再说。 说来也奇怪,明明就是自己的房子,住着却特别心虚,生怕别人知道我们藏在这里。 一听到楼梯有人上下楼,就吓得不敢动,害怕陌生邻居发现这家带回来了个孩子。 后来你爸可能是觉得,我是被那些催着要孩子的人给吓着了,就和我说,咱把这个孩子当自己生的孩子养活,什么都不用想了。 我就断了生孩子这个念头,好好地养这个孩子,然后奇怪地发现,那些找我说话聊天的人,她们嘴里,再也没有了特意针对我的那些关于生孩子的话题了。 我就说了,你那是太敏感了。 人家就是无心随口一说,你什么都往自己头上套,弄得压力那么大,整个人神经兮兮的,还动不动就哭。父亲似乎也醉了,他一看酒瓶里只剩个瓶底了,索性将剩下的都倒了出来。 是是,我压力大。你那时候要是也想他们一样给我压力,我非得离婚不可。 那时候还没有离婚这个事吧? 我不管有没有,你要是也这么欺负我,我二话不说就离。母亲喝完杯中的酒,像孩子一样用手拍了一下桌子,凶道。 好好好,那时我可真没有催你。 没催就对了! 也许就是因为养了一个孩子,心里宽松了也踏实了,随之压力也就没那么大了,后来查出我有了个孩子。 然后当时户籍什么管得也不是很严,很多人名字都是写的错的,但查二胎查得很严。我当时就说,这个孩子我要,罚款就罚款吧,咱认了! 不管怎么说也得给孩子们把户口定下来。 那时也不知道子晋的生日年岁,看着他不太大,就把抱他回来那天当做生日,年纪么年纪是怎么定的?母亲似乎想不起来了,扭头问父亲。 你说要按照生子默的日子倒着推,报年纪时我再少报了几个月,还和人家解释说你身体不好、儿子是早产,算是勉强和你的日子能对上号。 不过现在算的话其实子晋是比子默要大上三四岁的。 此时此刻,时子晋什么也没有说,而是一手依旧悄悄握着子默的手,一手无意识地握着酒杯,静静地听着那些他从来都不知道的事。 子默也没有插嘴。她看的出来,那是已经喝醉的父母在回忆一些过去的事,也许明天早上起来他们将什么都不记得,但这对于她和子晋来说,却是非常重要的事。 尤其是子晋。 她有些关心地扭头看他,他没有转过视线,却微微加重了力道握手的,用这种方式安慰着她。 你们是不知道,你妈妈生小默的时候身体不好,光病危通知书我都签了三回。那时抱着子晋在手术室外面坐着,我就想,只要里面那俩人能平安,我这一辈子就值了。 所以后来我说,让儿子跟你姓,女儿跟我姓,你就答应了? 那是,儿子是咱们的,你生的,就是你的。我不和你抢。父亲轻轻拍着母亲的手,难得温情地说。 那个年代,男人总是讲究个子随父姓,儿子就代表着整个家族后继有人,又有谁会知道,父亲选择的那个传承家族姓氏的孩子,不是自己亲生的呢? 当时听医生说,我生了个女孩时,没来得及激动的哭,就在心里咬牙切齿地决定,我绝对不会让孩子受到像我当初那样的压力和痛苦。 长辈们的异样眼光,街坊们的指指点点,就连买个菜、出去转一圈,无数个人都在交头接耳地说,看看,这就是老时当初执意要娶的媳妇,一只不会下蛋的母鸡。 我受不了那些! 也绝对不会让我孩子承受! 我姥姥生我娘的时候就是三十好几,我娘生我的时候年纪也不小,我生孩子时也算是迈入大龄产妇的队伍了,我生怕我的孩子也像我一样,承受那样焦躁的压力和痛苦。 孩子还不会走路,我就开始担心她将来生孩子的问题了,连你爸都笑我未雨绸缪得太早。 所以你到了该结婚的年纪时,我慌着给你找相亲对象,急着让你结婚。 一方面是想着,那些人不是自己家里就有晚生晚育的事儿,就是亲戚朋友有过,经过了那些,也就难免会对怀孕困难的女人宽容一些; 另一方面却是觉得,早结婚的话,说不定就能在恰好的年纪怀上呢? 反正我、我娘和我姥姥几个人,都属于结婚晚才造成的大龄。 结果我这边算盘打得啪啪响,你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找了个小盛。 小盛吧嘴上飘了点,人是不错。 你公公婆婆没了,算是少了一份压力,但我就顾忌着他那一家子的亲戚,生怕他们一看你不好怀孕就给你找事,那种有钱人,什么事儿做不出来啊。 然后我就让你爸和他说,绝对不能在生孩子这件事儿上给你任何压力,咱要是怀得上,能生就生!但要真是一时半会儿怀不上 生不了的话,他必须和你在同一战线上! 不然,这婚就没有结的必要了!母亲斩钉截铁地说着,手在空中划了一道狠重的弧度,被父亲拉回来。 玫玫你喝醉了。你看你的手都要把灯给拽下来了。 我没醉,你才醉了!灯明明就好好的在上面咦好像多了两个那什么我说到哪儿了?哦不过真是可惜啊,小默,其实我当时有个私心,希望你能嫁给子晋。 哎呀孩子们都各自结婚了你现在还说这个。父亲立刻阻止道。 你凶什么,这怎么不能说了!当时你不是也同意了? 我觉得我想法很好啊,默默要是嫁给子晋,谁也不会催着她要孩子,她就不会向我当初那样,有那么多压力。 再说了,亲爹妈给你做公婆,儿子就是我女婿,多好啊!亏我当初起名的时候留了个心眼儿,可惜也没有用上。 你们俩也不知道怎么搞得,小时候明明挺要好的,一到高中立马就拉开距离了 唉,你爸那时还和我说什么孩子的青春叛逆期 不过小盛啊,樱樱也是不错的孩子,你们要惜福像我们当年,就母亲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头一歪,直接倒到了父亲的肩上。 说了那么多话,又拿酒当水一样解渴,事实上她早就醉了。 父亲伸手撑起她,叹了口气,似乎是觉得她醉了是一件非常大的麻烦事。 但在餐厅的灯光照射下,他的脸莫名带了一些温柔的神色。 他站了起来,身体也随着晃了晃,险些歪倒。 萧子默怔怔地听着父母的故事,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幸好子晋眼疾手快,将他一把扶住。 他们一起将父母扶回卧室,母亲已经睡着了,父亲拉着子晋还在轻声说着什么。 她见状,去餐厅将桌子收拾了下,洗洗刷刷完毕后看到这边灯光居然还亮着,只能无奈地摇摇头。 看来父亲是真醉了,不然不会一直拉着人说话很久的。 直到洗完澡回到卧室关了门,似乎那里的灯还亮着。 屋里开着盏昏暗的小夜灯,空调无声地运转着,在习习凉风中,萧子默躺了一会儿,觉得有了些许睡意,伸手将灯调到最弱,正要睡觉时,忽然听到一点动静。 她起身走到门前,轻声问:谁? 没有人回答,门把手转动,拧开。子晋从门外走了进来。 怎么还没有说完,就被他紧紧抱住。 忽然得知父母不是亲生的,心情一定很复杂吧? 萧子默这样想着,困意顿消,伸手回抱着他。总算能有一次,他需要她的时候,她能陪在他身边。 默默 嗯,我在。 子晋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托着她的下巴,低头吻上。 他唇齿间还带着一些浅浅的酒气,耐心地辗转碾磨,吸允舔舐,似乎感受到了子默的温柔,子晋忽然觉得,自己想要的越来越多,简单的亲吻和抚摸已经显得不够。 唇舌交缠的亲吻,让房间的气温渐渐升高,时子晋摩挲着她单薄睡裙下的后背,心神意动之时索性将她抱到了床上,渐吻渐低。 热 子默眼睛被熏出了蒙蒙水汽,只好闭上眼睛,情迷意乱中忽然感觉到了一丝凉意,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睡裙已经不见了。 几乎都要陷入情欲了,这点凉意猛然惊醒了她,子默伸手推他推不动,索性坐了起来,抓住他游移的手悄声拒绝:不行啊,爸妈还在呢 他们都睡了。子晋任由她抓着手,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后,凑过来继续吻。 一吻结束总算有了说话的机会,她喘着气捧住他的脸,禁止他继续吻下去,房间不隔音啊不行的 说着,自己忍不住脸上更烫。 这房子是后来买的二手房错层,好像当时主人房子都装修好了却又急着出国,后来几经辗转卖不出去,母亲考虑着孩子们都大了,手里也还算宽绰,便托人和房主联系后,又借了一些钱,算是给买下了。 卧室都在高一些的南边,北边低处的则是客厅餐厅厨房和大洗手间,很好的布局,房间也够大,但住进了之后才发现,房屋非常地不隔音。 不管在哪个房间,只要有人说话,都能在任何一个地方听到声音。 以至于后来一到周末上午,父亲只要打开电视机,就能把爱赖床的萧子默给吵出房间。 这样的房间,父母还都在家,怎么可以 没事他们喝醉了,不会听到的。子晋说着,抱着子默翻了个身,将她抱到了身上,这样就不会压着你了。上次我是不是很沉? 他还好意思提到上次! 萧子默想起来就生气,她趴在他身上,狠狠地咬他的下巴,还怕被父母听到,小小声地控诉道,你上次强迫我!压得我都喘不了气!以前从来都没有过的 说着说着自己也疑惑起来,我记得那时快要被你气死了,连空气都不想和你呼吸同样的,怎么后来就原谅你了? 不妙怎么就提起这个话题了呢? 为了防止她继续往下想,子晋只好以吻封缄,先把人吻到七荤八素再说。 这招果然有效,等人再度恢复零星理智时,是被他的进入而不由自主发出的呻吟给唤醒的。 怎么又跑到他身下了呢? 子默暗恨自己意志的不坚定,急忙用脚蹭着他的腰侧哀求道,不行啊你先出去等没人了再 正在她又惶急又窘迫地想办法时,却听到子晋前所未有的坚决声音,我想要你,就是现在,默默,我想要你。 他重复了两遍,眼眸深深地看着她,却难掩失落和难过。 果然,餐桌上醉酒后的事实还是伤到了他吗? 子默有些心软,在他又一次的进攻下再度呻吟出声,思维也被冲成了碎片,只能断断续续地回答,那就一次,你轻点,行吗? 说完咬住了自己的手指。 然而 事实证明男人在床上说的话都是不可信的。 当她平复了呼吸后愤愤地说出这句真理名言后,时子晋抽了张纸帮她擦汗,不以为然地回答说,刚才我又没有答应你。 呃 好吧,反正一个巴掌拍不响,就算在刻意压抑下还是传出了不小的声音,也不是她一个人的错。 木已成舟,就鸵鸟地当做父母真的喝醉了睡得超级沉,所以什么都没有听见吧。 躺了好长一会儿后,昏昏欲睡的萧子默几乎要直奔周公的怀抱了,然而搭在腰间的手依旧忠心耿耿地为主人刷着存在感。 她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肩膀,悄声问,你怎么还不走? 他没有回答。 子晋,子晋?你睡着了? 没有。他这才回答她,掩饰住自己刚刚差点入睡的事实,我在想事情。 你回你屋子吧。有父母在家,她总觉得自己的床不能被他当做长久之地停留。 用完就想把我踹下床? 什么啊! 这个人总是能轻易勾起她的羞恼,明明是你先怎么能说是我用完的? 哦,好吧。没事放心,我不会用完就踹走你的。他说着,将她又往怀里搂了搂。 他身上带着之前沐浴露的香味,掺杂着运动后带的汗气,闻起来莫名地觉得好闻。 子默为这个想法羞红了脸,刚才降温的脸瞬间又开始上升。 美色啊难以抵抗啊 唾弃着自己,她还是坚定地推他,你回去吧,我好累了,你走了我才能放心睡觉。 时子晋深知她的担忧,只是父母餐桌上说了那件事后,子默明显就是一副不用背负乱伦枷锁的轻松感。以她的鸵鸟心性,说不定,要以消化事实为借口,将与父母挑明这件事再拖上几天 可是,既然决定了,他就不想拖了。 想到这里,他下定了决心,轻轻吻了下她额头,回答说,你睡吧,我等你睡了再走。 好吧。子默闭上了眼睛。她本来就累了,当然入睡得飞快,迷糊中动了下头,头皮猛然一痛,再次醒来。 你压到我头发了她无奈了。 哦。这次子晋回答得倒是挺快,抬起肩膀把她的长发拿出来,还伸手晃了晃她脑袋,还有没有了? 没了两次被惊醒,子默也不大想立刻就睡,她伸手握住他的手,微微晃了两下,问,你在想什么? 当然是想如何光明正大地上你的床。 时子晋一本正经地回答:我在想,以前从来都没压到过你头发,为什么这次就压住了呢? 呃得到了什么结论? 结论就是,我生疏了。 萧子默顺着他的思路倒回去,生疏了才会压头发,那不生疏的话,就是常常睡在一起才会比较熟练 色狼! 谴责之声几乎要脱口而出,脸再度发烫的她还是咽了下去,默默地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睡了。 逞口舌之快什么的,只会被他占更多便宜吧。 空调依旧无声地运转着,凉凉的空气中,靠着他温热的身体入睡,对子默来说,其实也算是 生疏了呢。 看不见的黑暗中,她唇角悄悄漾起一个笑容,合上双眼,沉沉睡去。 夏天天亮得早,好像才是四五点钟,天空就由墨色转蓝,清晨特有的凉爽空气从四面八方的缝隙中钻进来,轻轻吹在微凉的皮肤上。 萧子默翻了一个身,舒服地伸手臂搭在他身上,隐隐听到了父母说话的声音。 他们又醒这么早。 等等他身上? 睡意全消的子默瞬间瞪大眼睛,借着泛白色天光的窗户望过去,正看见时子晋沉睡的脸。 魂淡! 他不是说等她睡了就离开吗?怎么现在还在她床上?! 正要将他晃醒,但看到他睡着的摸样,又有些不忍心。正在犹豫间,她听到隔壁阳台开门的声音,似乎是父亲往阳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