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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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窟,从字面意思上来看,绝大多数未曾进去过的人都觉得那是一处凶险异常的洞窟,但实际上,那是一座远离摇筝的无主之城,或言,极地。 所谓无主之地,即虽归属摇筝,却无人打理,任其中草木野兽疯长,自成一套迷窟法则。另外,迷窟地形复杂,天气恶劣,有时可能遭逢瘴气,传言这里曾是繁华多姿的世界边缘,后来经历恶战,变成了这般寸草不生的样子。 说起来十分可惜。 旗越与邢墨早便布置好障人耳目之物,在一个尚未露出晨光的凌晨里为傅归和纪清送行,临了邢寒蹦出来说他也要去,被旗越傅归联手打昏拖走了。 熹微之时,梵洛顺从地趴低身子,载上远行的二人,眨眼间消失在天际。 旗越看不见他们离去,但当梵洛双翼挥出的第一缕风拂在他脸上,他就想明白了,这一去,代表着亲王势力与季家势力的彻底决断。 其恶劣程度,大概不啻于大脑与心脏的决裂。 这一回,他们倒是彻彻底底地站在了纪清这边,只不过这种将未来全部压在纪清身上的魄力,不知道到底是慧是愚。 …… 在梵洛背上,傅归讲起了迷窟。 在没有准许的情况下,一般人根本无法进入迷窟。这座无主之城周围常年烈风萦绕,风刃为刺,是路过的飞鸟都会被顷刻绞碎的程度。而每当向迷窟投入亲王候选人时,季家会有专人来开启压风石,那是两根矗立在迷窟入口的擎天柱,是古人创造的伟大遗迹。开启时,两根巨大粗壮的石柱打开容一人通过的空隙,等候选人们全部进入,压风石关闭,迷窟彻底成为一座孤独而热闹的城。 说到这里,傅归顿了顿,他意味不明地看了纪清一眼。 在摇筝,每个成年公民都能够报名进入迷窟试炼,这种试炼不仅包括应对凶蛮的野兽与恶劣的环境,更是一种人性的试炼,因为无论进入迷窟的人有多少,最终走出迷窟的人只能有三个。 换言之,其他人要么被野兽吃掉,要么被狭路相逢之人袭杀。 残酷的迷窟法则造就了这种残忍的试炼,而在经年累月的传承过程中,这种试炼最终演变为一种怪异而滑稽的现象。贵族子弟百般推脱不愿进入迷窟,可他们的家族却为了争得一点脸面把年轻一代中最优秀的人送入迷窟;贫苦人家的父母歇斯底里地挽留孩子,可常有穷困潦倒走投无路的穷孩子毅然决然地进入迷窟,梦想自己成为那最终三人之一。 纪清打断傅归,厌恶地皱眉:“摇筝选拔人才的方式真令人作呕。” 傅归久久凝视着纪清,而后把目光移开望天:“是的,可从前人头顶上有这片星空开始,他们就是这么做的。” “迷窟也曾经不是迷窟。”纪清反驳。 “这句话从不允许被写进孩子们的历史书里。”傅归放柔语气,“在摇筝的历史书上,没有绚烂多姿的迷窟,从小孩们懂事开始,他们就知道迷窟从来都是可怕的……就算我们成了亲王,也触碰不到摇筝真正的历史,或许迷窟真的辉煌过,可我也只能说‘或许’。” 纪清像他一样抬头看着星空,这话听得有些难受,但仔细想想确实是这个道理。每个人都只是被时间镶嵌在历史天空的一颗星星,他们能见证的只有那一片有限的星空,即使一些星星连成片,将这历史拼成星空,可总归有那么几片是拼不上的,是遗落在星河里的。 每个人都在见证历史,但每个人又无法完全见证历史。 “说到亲王。”纪清轻声道,“当年你们属于自愿进入还是被迫进入?” 依照实际情况来说,摇筝的贵族基数少,进入迷窟的子弟也少,那些穷苦人家的孩子很多,几乎是贵族子弟的几倍甚至十几倍。 “不论残酷性的话,这样还挺公平的,至少给了穷人家一条活路。”纪清说。 “可是,别忘了迷窟法则。”傅归淡淡道,“没有绝对的公平。” 迷窟认同进入之人可以带入外界的事物,只要身上能装下、手上能拿住,带什么进去都无所谓。穷孩子没有资源,只能带着菜刀、弹弓之类的防身用具,而贵族就不一样了,他们带法器、带利矛……人多的一方占了人数的优势,人少的一方占了资源的优势。 针锋相对。 “你可以猜猜,我们三人,谁是贵族,谁是平民。”傅归话锋一转,卖了个关子。 “现在看上去……你们都很像贵族出身。”纪清摸了摸下巴,突然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我猜,旗越他们应该是贵族,你是穷人家的孩子。” 傅归也跟着他淡笑一声:“说说原因。” “没什么原因,就是直觉吧。”纪清苦思冥想,“非要说原因的话,可能因为你比他们两个地位更高一点,担的事情更多一些。” 傅归没说话。 纪清啧声:“小不小气?快告诉我。” “当初你也进去了。”傅归又说,“猜猜你是哪一方。” “那我肯定是贵族。”纪清笑,“而且,我有预感,我的身份肯定不简单。否则我不会进了迷窟又出来,还莫名其妙地到了吹鸢。” 对面的男人依然风轻云淡地笑着:“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你是谁,更不知道你是什么身份……” “但你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我。” 这句话说得太快,也太不经脑子,这几乎就是纪清的真实想法。话一出口,不仅傅归,连他自己都愣住了。 耳畔是天际呼呼的风声,二人有些尴尬地对视一眼,气氛莫名其妙地微妙起来。 “其实……”傅归刚说了两个字,就觉得喉口有些干燥,他动了动喉结,尽量把接下来干涩的话滋润得流畅,“其实你知道我……我们对你的感情,对不对?” 纪清揪住梵洛后背上的毛发,掌心沁满凉汗。 见他不说话,傅归突然觉得眼睛有点热,或许是靠近迷窟了,当年的一幕幕重新浮现出来,催促他继续说下去:“你……当年的你在迷窟中是最独特的存在,我们都知道你,可你不知道我们,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你对我们印象不深的原因,毕竟那些浅薄的记忆最容易被封得死死的。” 纪清握紧拳头。 “当年在迷窟中,你接触的人除了我们一定还有别人,我们在你那里受到的待遇是一样的……只不过,只有我们三个人活了下来。”傅归顿了顿,想再说些什么,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你们知道我想不起从前的事来了,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当年在迷窟里发生了什么?”纪清打断他的欲言又止。 “举个不恰当的例子。”傅归轻轻叹了口气,“如同少女怀春的心事,是不是能轻易示人的。” 纪清:“……” 见他一副如临大敌的警觉模样,傅归将纪清汗湿的手握在自己手心,低下头亲了亲他的手背。 “说说我们当年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