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艰难的抉择
沐蓝在七叔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七叔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萧漠,双目扫动间,严厉的眼神让萧漠背脊有些发凉。 沐蓝简单施礼后,就翻开药箱,将一色工具摆放出来,道,“王爷,请让我看看伤口。” 七叔帮靳璟拉开肩膀的衣衫,此时,大家才看到了伤口的全貌。 血洞不大,但似乎是刀锋不够果断向下划拉了半寸,造成了肌肉撕裂伤,所以才显得暂时影响行动,而且容易牵拉伤口。 沐蓝仔细辨别了伤口的形状和深度,脸色微微一变,菱形的嘴唇抿了一下。 很快她将将创口清理干净,为了疏通瘀血,第一针刺入的脊椎正中的天突穴。 “唔。”靳璟发出一声低吟,眉头微微蹙起。七叔脸色凝重,一时几乎忍不住要将手按上剑柄。 然而沐蓝出手快如闪电,第一针刺入后,璇玑、华盖、紫宫、玉堂、檀中五穴已然一痛,竟是五根金针瞬间一起刺入。 随后又捻针迅速地缝合了伤口,取出一瓶,长袖一翻,将止血药粉洒了上去。 时间极快,几乎在数分钟内就完成了医治。 她站起来之后,交代了几句,转身就要离开。 走了几步,似乎是忍不住,回身道,“王爷以后若是想自戕,对准心脏就行了,还能少受点罪!现在这点伤无伤大雅还耽搁事,实在不必!” 沐蓝一针见血,一点余地都不留地讽刺道。 靳璟脸色青白交加,眼尾扫向了萧漠。 “休得无礼!”七叔厉声道。 “王爷如果没有其他吩咐,我就退下了。”说罢,她根本就不等靳璟发号施令,直接提起药箱大步跨了出去。 “这丫头也太狂妄了,等公子回来,也该让他好好教训一下这些部众。”七叔道。 靳璟还没有将鸿州当初算计他的事情告诉七叔,这件事情非常微妙,他错信他人甘被利用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而沐蓝当面戳穿他刺自己时耍得小把戏也让他在萧漠面前变得极其难堪。 “无妨,这点小事不用计较。”靳璟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垂目道,“萧漠,我有点事情要跟七叔商议,你先出去,在外面等上一会儿再进来休息。” 看来靳璟还是没打算放他回自己营地。 萧漠有些烦躁地想。 他没有去琢磨沐蓝说的话,因为他脑子转的全身方才看到的密诏内容,迅速鞠躬一拜后就立刻退了出去。 靳璟见他心不在焉对自己丝毫不上心,心里更加不是滋味,盯着他的背影怔怔出神。 “主公?”七叔唤回了他的神志。 “七叔,我近日收到皇兄的密诏,母后可能会造反。”靳璟神色一敛,表情严肃起来。 七叔大惊失色,“这种事讲究的是师出有名,就算太后侥幸成功,以后怕也会留下恶名,引来天下人群起而攻之。” “她病得很严重,这可能是她临死之前最大的执念,她裹挟了整个西陵家族,不成功也没有给自己留任何退路。”靳璟说起母亲,仍然神色平静,“上次让萧漠给她假消息,想必也没能瞒住她太久,皇兄要下定决心打压贵族门阀,从西陵杰下手,那个老狐狸定然跟太后通过气了。” 他就算恢复了儿时记忆,也没有多少关于母亲的记忆,他一直由另一位体弱多病的德贵妃抚养到了十岁,然后进了皇子所。 他跟兄长一样,都是先皇为了制衡西陵一族而刻意不让他们跟亲生母亲接触,以免被外戚当傀儡。 所以,多年来他根本没有见过西陵太后。 后来德贵妃去世了,他才终于从别人口中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究竟是谁。 原来,德贵妃严厉禁止他人在靳璟面前嚼舌根,为此曾经打死过不少宫侍,杀一儆百,所有人都不敢告诉靳璟什么,他一直被瞒得死死地。 他儿时有过怨恨的,德贵妃自己也有过皇子,但不知什么原因夭折了,从此有些神经质,正常的时候是名门贵女矜持柔弱,不正常的时候发疯能砸碎整个宫殿的瓷器。 靳璟从小就时常害怕得躲得远远的。 所以,不管是德贵妃还是他的亲生母亲,面对她们,他始终都没有太大触动。 他和兄长,在其他人面前,都给人一种冷漠的距离感,大概也跟儿时的经历有关。 “如果是真的,今上又是如何打算的?密诏里面说了些什么?”七叔捻着胡须,忧虑地问道。 他服侍了那个女人很多年,了解颇深。 她倔强、坚韧、野心勃勃。 如果她不是为了颠覆靳家的天下,如果她不是女子坤洚,她一定会另有一番作为。 人生最后一次搏斗,不登极乐,即入地狱,不枉此生。 即使失败了,有这么多人相伴,黄泉路上她亦不寂寞。 仔细想来,虽然疯狂但非常符合她的性格。 “扶我过去。”靳璟眼神转向桌案。 七叔连忙把臂扶起他,靳璟坐在案旁,从案上抽了一张白纸,画了起来,“太后居住在福宁殿,与璟福殿后苑一墙之隔,而璟福殿临四门之一的东华门,从此处引入皇城外面的兵将可以最快打破内宫的防卫布置,目前这些外调来的兵将都潜伏在京城里,具体有多少尚未可知,京中有哪些人支持太后,也未可知……” “我们驻扎在此处,距离京城不过百里,陛下传诏,我们便可在第一时间进京勤王。”七叔思忖了一下,说道。 “所谓’朝无正臣,内有奸恶,则亲王训兵待命,天子密诏诸王,统领镇兵讨平之’这本是名正言顺的事情,问题是,诸王并不一定齐心,我朝目前有国公十三位,侯爵十五位,尚有兵权的只有五位,包括我在内”。靳璟画出了这些人的封地和驻兵位置。 “靖国侯最近似乎有异动,也许会见风使舵?”七叔立刻明白了靳璟的意思。 “我上次入宫参加拜谒仪式后,太后召我入内,谈了很久,因为儿时出宫养病的事情,她对我十分愧疚,直言是因为当时朝中的压力,先皇有意为之,她只是无力阻止。”靳璟面无表情道,握住的笔突然啪嗒一声落了。 靳璟指尖在桌面轻点,沉吟道,“然后,她暗示自己穿的衮服不合规制,故意试探我的态度,我怕她在我带兵平叛的时候故意使绊子,就虚与委蛇了一番,她表现得很欣慰。” “看来,那个时候,她就有所打算了。”七叔叹道。 “最重要的不是这个,我后来在垂拱殿外跟皇兄大吵了一架,她之后的意思明确了很多,她派密使告诉我,事成之后自己命不久矣,打算将皇位传给我,以此来换取我对她造反的支持。” 靳璟这一番话简直像是一声炸雷平地而起,瞬间就在风云莫测的乱局中,摸到了另外一条道路。 七叔微微颤抖着身躯让自己坐了下来,半晌才问道,“那么,王爷打算怎么做呢?” 九五至尊的权力,总是有着巨大的魔力。 …… 营帐里,二人的声音越来越低,外界从偶然一两个字到最后已经什么也听不见。 当天色将明时,两下计议已定。 而原本等在外面的萧漠在半夜就已经被人安排到别的营帐休息了。 一夜没睡后,天亮便看到很多参将和长使陆陆续续进入靳璟的营帐,不知道在商议什么要事。 他联想到唐坤前一晚上给他的消息,觉得恐怕跟那件事有巨大的关系。 事不宜迟,密诏上的内容他又让他心急如焚,他再也顾不上等靳璟诏见,眼睛闭了闭心一横趁着守着他的军士换班走神,一掌将其劈晕,找了一匹马赶回了营中。 此时,唐坤已经在约定地点等他了,似乎亳不意外他能来汇合。 萧漠匆匆忙忙地派人给靳璟留信之后便自提了一队亲兵,换上平民服色,跟唐坤直接向镐京赶去。 他只希望陛下答应他的事情不能食言。 他猛挥马鞭绝尘而去,丝毫不知道靳璟此时在心急如焚地四处派人寻他。 靳璟直到日落才得到萧漠留给他的信,上面只有短短六个字,“勿寻,先行回京。” 他脸色便得极差,巨大的怒火压在眉眼里,手里的薄轴化作了齑粉,阴沉的脸色令人见之发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