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迷局
有种奇妙的香味。 好像混合了医院消毒水和洗衣液的那种花香，但是浓度太高又变得刺鼻了。 夏凌被这股香味弄醒了。 百页窗的缝隙透着阳光，已经到早上了啊。 “克里斯…？”他揉了揉眼睛，确认房间的布置好像变得和昨晚不一样了，夏凌在想难道是克里斯把他抱进另一个房间睡了吗？他人呢？ “…你终于醒了，真是个奇迹啊。”一个白衣服的男性走进房间，胸口还挂着胸牌。“本来我们已经对你的家人下达了病危通知书了，没想到你撑过来了，太好了。”他一手拿着病历本，一手在快速登记着夏凌身上的仪器传导在屏幕上的数据，“你感觉如何呢？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这里是哪儿？克里斯呢？”夏凌觉得不对劲了，他昨晚应该是和克里斯一起到了帕尔修家去过夜的，为什么早上会出现在这里？难道又穿越了？他尝试打开菜单，但是无论他怎么使用手势呼叫，系统还是没有反应，“我怎么会在这里？” “别急，你听我慢慢说。一般发生了那种意外，头部受到了撞击之后，会出现短暂的失忆现象是很正常的。”医生很有耐心，大概对夏凌这样的病人已经见过很多了，“这里是航城市广瀚综合医院，骨外伤科住院病房710号，你是昨天送院的病人周喆康，男性，32岁，昨天在驾驶途中遇到货柜车翻侧，送来的时候已经重度昏迷，颅骨和胸骨多处骨折，入院时一度出现休克和大出血……”医生详细地讲解着病历上的信息，但是越听夏凌越觉得很迷惑。 “等一下，我、我不是周什么康，我不该在这里的！”他想起来，身体一激动就牵动了贴在皮肤上的一大摞探测仪，“医生，我的家人呢？请立刻让他进来！”不过挣扎途中他又好像有些动摇了，如果自己再次穿越到别的世界的话，这样激烈的反抗大概也不会起什么作用。 “好好，你等一下，不要太激动，你的骨折还没好呢，我立刻让你的家人进来…”医生试图安抚他的情绪，同时按下了对讲键，“麻烦呼叫一下710号房病人的家属，通知他们病人苏醒了，他想和家人对话——” “…谢谢。”夏凌的心脏还在激烈跳动着，从他听到医生说出明显与他本人不符的信息的时候开始，胸口就很闷，但是按照医生所说的多处骨折的话，他应该是无法好好下床的，这时他才低头看自己的身体——膝盖以下似乎是空的。 天啊！这个身体也太可怜了吧！还不如干脆死掉算了！ 就算克里斯来了，也不可能认出他的，而且胸口到腰腹上都贴了不少探测片，现在说他是个牵线木偶也不能说是错误的形容。 只是有很多地方他想不通，为什么他在帕尔修家睡觉睡着睡着就会穿越到另一个世界另一个身体上呢？而且世界观和系统上似乎毫无共通点？ “你还有什么疑问，都可以问我的，我是你的主治医生薛烨，你的情况住院是少不了的，但是一些康复的知识我可以提前和你讲讲，有助于你以后使用辅助行走仪器，还有营养餐方面，我们医院也有专门的营养师，如果你的家人有这方面需要，也可以向护士咨询。” “嗯、…”夏凌现在可不想花时间听医生的，他还在整理着自己的思路，他和克里斯承接了任务，然后和帕尔修谈话之后就遭遇了这个事件…一般来说，这个状况的出现肯定和帕尔修脱不了关系的，但是对方的目的是什么？要置他于死地？还是阻挠他继续调查任务？ 如果只是要杀他也不需要再次穿越这么麻烦吧？再说从异世界穿越到异世界的机理到底是什么？难道一个非玩家扮演的人物也能拥有操控穿越的能力吗？这个猜测不合理。 如果是要阻挠他继续调查任务，那么目的又是什么？难道帕尔修就是饲养恶犬的幕后黑手？但是如果真的是这样，他又何必和自己以及克里斯透露那么多案件的细节？是要获取他们的信任？然后骗他们到他的家里再进行这种操控？但是这些环节还是带着偶然性的，很有可能不如他所愿，只要有一步没按计划走，有可能整个计划都会泡汤。 而现在的状况是他和克里斯分开了。 他现在孤立无援。 克里斯的状况又如何呢？ 那个家伙好歹是个战斗经验比他丰富一些的勇者，直觉上应该不会输给自己的，但是个性过分老实，很容易被他人读取想法，如果对方留有后手，恐怕克里斯一个人也难以匹敌。 “喆康啊，你可终于醒过来了！”一个眼袋浮肿，披头散发的中年女人激动地跑了过来，“要是你死了我可怎么办啊！”她像是猛虎扑食一样张开双手，一下把夏凌搂进怀抱里。“我真的…听到你车祸的消息，魂都吓没了！” “这位家属，请不要太激动，他身上的骨折还没好，你这样的动作很容易伤到他的…”薛医生十分委婉地规劝着对方，但是女性哭喊着，十分激动，大概也没把医生的话听进去，“他的骨折还没定位好，这样用力抱住他很容易导致二次骨折，还会伤及内脏…”医生见劝说无效，直接伸出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诶…啊，哦，医生你说什么？”她被医生控制住了一边的手臂，好像才从梦里醒过来，“我和他相依为命快二十年了，真的是受不了这个刺激…对不起，我真的很害怕，不抱住他，他可能又会走掉…”女人稍稍放开了夏凌的身体，抹起了眼泪，她的妆哭得很花，残留的粉底和唇膏混在眼泪鼻涕里，看上去很凌乱。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不过他要康复到能出院还需要一段时间，而且如你所见，他的小腿已经无法接回了，以后恐怕要开始习惯用辅助仪器来行走了，这些他本人恐怕一下子很难接受，作为他的家人，希望你能多多开导他。” “好、好，只要他活着，怎么都好…”女人哭着点头，她对医生的指示还是比较遵从的，“喆康啊，你看看中午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你在这里好好休养，有护士会帮你护理，如果要上厕所呢，尿壶我已经买好了，你和护士说一声，她会帮你处理的。” “呃…嗯…”尿壶…?在有限的人生经验里没怎么住过院的夏凌很难想象用尿壶在床上小便是种什么感觉，但是在陌生人面前他肯定是不会好意思尿出来的，所以脸部肌肉不受控制地摆出了一个惊讶的表情。“谢谢…医生…” “我是你姐姐！你不记得了吗？”女人哭丧着脸，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夏凌，“医生，他是脑子也撞坏了吗？” “发生这种剧烈的车祸，头部受到撞击而失忆的例子是很常见的，我一开始进来看他的时候他还问我这是哪里，他是谁呢，没关系的，再多观察一段时间，我相信他能自我恢复。”医生是真的抱着乐观的态度还是在安慰女人，夏凌也无法判断，不过他现在只能选择乖乖配合他们，因为他真的是被世界孤立了，也被系统孤立了。 而他的搭档，克里斯现况又如何呢？ 他躺在帕尔修家的另一个房间里。 也正在迷惑着。 他的意识处于一座金碧辉煌的殿堂。 那是他遇见上一任经纪人纱织的地方。 他那时才刚刚通过了勇者的职业申请，被分配为剑士。因为是见习期，所以拥有一个体验经纪人协同工作的机会，时限是一年。 纱织就是在勇者总工会与他见面的。她留着干净齐肩的短发，笑起来的时候有两个小酒窝，长相十分甜美。初次见面，克里斯十分笨拙，除了名字和职业之外，他想不到要说些什么。 和外表不同，纱织可是个十分认真的人，从拿到经纪人笔记本的那一刻起，克里斯的一切资料，以后的形象打造和发展方向的规划就已经全部开始了。 “我一定会让你变得受欢迎的——”纱织握住他的大手，湛蓝色的双眸里是广阔的天空。 但是这一切…… 不是早就成为了过去时了吗？ 他现在的经纪人是夏凌，是个有点任性但是又会宠溺他的年轻搭档。 纱织早已经放弃了那片天空，她飞走了。 所以该牵着他的手一路前进的人是夏凌。 克里斯无比坚定。 以致于被纱织用愤恨的眼神遗憾的目光注视也不会动摇。 “所以你不该留在这里。” 女孩踮起脚，狠狠地甩了他一个耳光。 啪！ 脸上的疼痛让他骤然觉醒。 克里斯睁开眼睛，听到了帕尔修和另一个陌生人的声音。 他摇摇头，站起来，朝着声音的方向跑去。在另一个房间，夏凌躺在地上，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少女在对着他的念叨着听不懂的咒语，而帕尔修手上则拿着一盏空置的提灯。 从夏凌的身体里漏出的白色的光，一点一点被诱导到提灯之中—— “住手！你们在做什么！”克里斯握紧了残铁大剑，对着帕尔修的方向挥动，一瞬间，剑气将他手中的提灯击落，少女也被吓得停止了施咒。 白光又缓缓地返回夏凌的身体之中。 他睁开眼睛，迷茫地看着四周。 “…克里斯…”看到笨拙的勇者踩着重重的步伐过来抱起他，夏凌露出了安心的表情。“我回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