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陈海鸣写完作业正想着给他哥打电话，就看见陈岩鸣失魂落魄地回了家。陈海鸣那句“哥”都还没喊出口，只看着陈岩鸣径直进了自己的屋子将门一关，小孩微愣，但也还是坐了下来。 进了屋，陈岩鸣整个人倒进床里。两腿发软，他忘记自己是坐着公交车还是走路回来的，回来的路上只是不停地在回想李沉说的话，偷拍视频和自己的色情照。他为自己的愚蠢而感到后悔，更别提在李沉说到他为自己如何收拾场面，是啊，自己哪里能想到还有偷拍视频这一出呢。 如果不是李沉买回来了那东西……. 陈岩鸣小时候见过隔壁家的姐姐被坏人强奸却不敢报警，就因为被这种照片视频所威胁。女孩两次自杀未遂被救下，不到一周整家人都搬走了。对像他们这样的穷人来说，如果连自己身体这种东西都丧失了生存价值那无异于让他们去死。 强奸。 这个词让陈岩鸣有些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哥？”，陈海鸣敲了敲门，“吃点饭吧” “…….我不吃了”，陈岩鸣摇了摇头，胃部异样的感觉只让他想躺在床上不动弹，“你吃吧” “发生什么事了”，陈海鸣推开门进来，看着躺在床上的哥哥，明明今天下午打电话的时候还好好的。 “工作的时候遇到一点小问题，别担心”，陈岩鸣撑起上身，摸了摸陈海鸣柔软的头发，“今天怎么样啊”，从指尖传来的温度让陈岩鸣感觉到一些真实。 “挺好的，老师还夸我功课好”，陈海鸣躺进哥哥怀里，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陈海鸣总会忍不住贪恋陈岩鸣身上的温度，“上次奶奶醒了还问你呢，说想你了，但我说哥比较忙，她就没让我给你说”。 男孩小声道:“哥都好久没去看奶奶了” 这段时间被李沉占据了自己的全部课外时间，陈岩鸣愧疚得说不出话，犹豫了两下：“要不然咱们明天就去吧，明天我们放学早，我们多买点好吃的，看完奶奶了哥再带你去小公园的夜市抓金鱼。” “好啊好啊”，陈海鸣兴高采烈，“那你来学校接我！”，他顿了顿，“再去夜市会不会很花钱” “别担心”，陈岩鸣搂着小海，被小海的话说得又好笑又心酸，忍不住皱了皱高挺的鼻子，略带自豪地说：“哥发工资了，有钱” 小海看着陈岩鸣的脸，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总感觉陈岩鸣给人的感觉变了些，从前的陈岩鸣总是被盖着一层阴霾，即使笑得再高兴也有些疲倦，会因为生活费的原因整夜发愁，不太像个学生，像个苦闷的劳碌人。 可是现在陈岩鸣似乎多了些，小海不知道能不能这么说，陈岩鸣感觉更像妈妈了点儿。但小海甚至都没见过妈妈，他的妈妈是建立在照片，两三个视频和陈岩鸣讲述的回忆里。 那是一个漂亮而温柔的女人，即使生活再怎么折磨他们一家，看着妈妈的眼便没有那么不可忍受。 陈岩鸣的眉眼像妈妈，小海很羡慕。 陈岩鸣陪着小海吃了点饭，两人还选了一部电影看。电影中主角是兄弟两人，经过重重地困难获得幸福的生活。最后的结局让陈岩鸣忍不住流了眼泪，转头看小海，弟弟早已攥着自己的手睡着，睡得异常安稳。 第二天，陈岩鸣照常去上了学，上午的最后一节课老师拖了10分钟才结束，李沉没来找他。今天的陈岩鸣格外不太想见到李沉，老师一说下课他只在位置上等了等便转身去了小卖部。 他也不能跟李沉闹翻，他借了那么多钱，逃不开的，但至少让他逃避一会儿，哪怕只有一天也好。 小卖部的学生很多，他小心地在人群里穿梭，低头认真地看着价格标签，选了两个比较实惠的面包，排队结账。排队的时候陈岩鸣的手不停地在出汗，自己明明该是理直气壮地才对，可是陈岩鸣却总觉得像是做了坏事，陷在一股怕被人发现的恐慌里。 你没来找我啊，而且我们还拖堂了。 即使被李沉找上门来，陈岩鸣也可以这么回答，或者说自己去找过他了，没看见。在被老师提问为什么没来上课时陈岩鸣可以编出百十个借口，现在却感觉找不出一个合适的。 别紧张，陈岩鸣深呼吸了一口气，没关系的，要不然再被他揍一顿。 就要排队到陈岩鸣了，陈岩鸣翻着口袋打算结账，口袋里几个硬币掉出来滚在地上，陈岩鸣说了句对不起低头正要捡，出汗的手指粘腻着几下都捏不起来。 后面排队的人有些不耐烦地催促：“干嘛呢，能不能快点” 陈岩鸣一边道歉一边着急，越着急越拿不起来，耳朵灌满了焦急和抱怨，手里的面包摇摇欲坠。 一只白嫩修长的手轻轻捡起地上的硬币，有什么着急的”，李沉慢慢地开口，声音并不大，却牢牢压住了剩下嘈杂的声响，就捡个东西而已”，他推着发愣的陈岩鸣到柜台，将硬币放进他的手心里，伸向店员，“可以结账了” 交完钱，李沉看了眼陈岩鸣怀里的面包，“你是中午就打算吃这个吗？” “啊…..嗯…..对…….”，陈岩鸣有些慌乱地点头，“我们，我们拖堂了…我还以为….” “今天中午老师找我有事，所以耽误了”，李沉轻轻摸了下陈岩鸣的脑袋，“让你等久了吧” 这一下让陈岩鸣将所有的借口梗在了喉咙里。 “那我先去吃饭了”，李沉看着陈岩鸣，眼神很温柔，“你还是吃点饭吧”。 说罢李沉便出了店门，隔着玻璃窗，陈岩鸣看见有个人在外面等着李沉。正是前几天吃饭跟李沉打招呼的女孩，他在老师办公室也有见到的，漂亮女孩。 女生乖巧地站在外面，看见李沉了便柔和露出笑脸，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两个人并肩朝着食堂走去，看起来和谐无比。 就像是一对情侣。 陈岩鸣有些痴傻，追着出了店门，连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地跟在两个人的身后走了几步。他不懂，李沉为什么不生气呢，他为什么都不问问自己为什么不去找他，甚至还表示了理解，为自己找了借口。 是因为什么呢。 为什么那个女孩，会笑得那么开心啊？ 到了下午放学，陈岩鸣买的面包还安稳地躺在桌洞里。他给李沉发了短信说自己今天要出去，发完短信后陈岩鸣才开始慢悠悠收拾书包，收拾完书包后听见手机一响，他赶紧拿出来看，是李沉发来的，只是一个“好”。 陈岩鸣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他打了几行字想要解释，甚至想要说明自己要去哪儿，为什么要去。可是要按下发送键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这样的行为有多可笑。陈岩鸣将手机塞进兜里跑出了班门。 陈岩鸣还去李沉班门口转了一圈，发现整个班都已经空了，只留了做值日的学生。陈岩鸣到了校门口才发现李沉常坐的那辆黑色私家车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了。陈岩鸣刚想躲，却发现车窗摇下来，接着一个娇俏的身影跑到了车窗口，对着坐在里边的人说了些什么，接着女孩拉开了车门，坐进了车里。 陈岩鸣接小海的时候，都已经比平时晚了半个小时。两个人在医院门口买了水果牛奶，小海还用自己攒下来的钱买了一束鲜花。奶奶的精神头比起以前好了不少，说的话也清楚了，老人温暖的手让陈岩鸣的心得到了抚慰，突然觉得做出的决定没有哪个是错误的，不然哪里能还能摸到奶奶的手，还能听到她呼唤自己的名字。 “奶奶可能真的老糊涂了，但是不会记错，那天我真看见陈富了”，陈奶奶抓着陈岩鸣的手，眼睛坚定，“我看见了他，我还喊了他的名字，我真不会看错” “所以才会跑出去的吗？”，陈岩鸣一边听一边给奶奶削苹果，“下次看见了您给我说，我去找爸爸，您这样跑出去多危险啊” “我真的好久没见过陈富了”，老人长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爸爸不是个东西，可是，可是他毕竟还是我的儿子…..” 说着一行晶莹的泪珠从斑驳的皱纹间滑落，陈奶奶眨巴了两下眼，还在输液的手迅速擦了下眼睛，“孩子，我对不起你” “别这么说”，小海拿着纸巾给奶奶擦眼泪，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摇着头，让老人不要再说那些苛责自己的话。 跟奶奶简单地一起吃了晚餐，陈岩鸣还拿了200块钱给护工阿姨，说是感谢她的照顾。阿姨人很好，热情爽朗，说一开始雇佣她时费用就已经给够，不让她要兄弟两的钱。但看陈岩鸣真诚说了不少话，还是收了下来，说当作留给老人的费用。 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变黑，路灯照亮了两旁的人行道，兄弟两去小公园的时候抓金鱼的小摊子已经收了摊，但幸好旁边卖小吃的店还在营业，两人买了串串香和冰镇可乐，坐在小公园的椅子上慢悠悠地吃。 小公园因为有夜市，平日里来的小情侣不少，天黑后也能看见十指相扣的情侣们拿着棉花糖或者冰激凌一边聊天一边漫无目的地闲逛。陈岩鸣吃着冰激凌有些发呆，小海倒是有一句没有一句得跟陈岩鸣聊着天，小孩子说的话总是有些天马行空，陈岩鸣心不在焉地回答没有让小海感觉到奇怪，只是觉得今天很幸福。 回家路上，小海拉着陈岩鸣的手一晃一晃地走着，犹豫再三还是问了句：“哥，如果奶奶真的看见爸爸了，怎么办。” “不怎么办”，陈岩鸣脸上没有什么动容，“我是不会让他进家门的” 陈岩鸣的性格小海知道，看上去坚强的哥哥内心却比谁都柔软，能让他说出这样的话的人也没有几个。 “那奶奶那边…..” “你别把这事儿摆出来说，就会过去的”，陈岩鸣看着远方的路，“他即使回家来，也肯定是欠了一屁股债，要我们帮忙还，或者是来家里躲债，我们经历不起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折腾。” 陈富之前不是没回来过，甚至在家还呆了几天，带着小海出去玩，带着老人买东西。结果转头就拿光了陈岩鸣攒下来的生活费跑走，那几个月家里过得很苦，要不是周围领居帮衬可真是要饿死人。 陈岩鸣从来没这么恨过谁，陈富是第一个。 “好，我听哥的”，小海抱了抱陈岩鸣的大腿。陈岩鸣松开手，蹲下身，“来上来，哥背你回去，还得走一阵子呢，你年龄小走不动” 小海被陈岩鸣拉到背上，两个细瘦的胳膊将陈岩鸣圈得紧紧，陈岩鸣走得又快又稳，小海迷糊着差点睡着。到了家陈岩鸣哄着人去洗了漱赶紧睡觉。收拾一圈躺下已经要12点，整个屋子安静地要命，只有时针摇摆的声音，陈岩鸣疲惫地躺下来却怎么也睡不着，周围的一切仿佛变成了鼓点在他的大脑里奏响，不让他平静下来。 陈岩鸣翻了个身，整个人蜷起，像个小孩一般将自己塞进被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