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比拼
月朗星稀，一只鹰爪钩倏地扒住了墙头，发出一道短促的闷响。 紧接着一抹瘦小的身影冒了头，只见她迅速翻墙而出，身姿敏捷，肩上背着包袱，腰间绑着精巧短小的匕首。 清凉的月光照出她的脸，清丽动人，皮肤白皙，杏眼含情，眼尾微微上扬，透出几分倔强。 她顺着墙根往前走，到拐角处躲在树荫下发出“布谷布谷”的声音，像是在给什么人打信号。 连着几声过去，那边还没有响动，姑娘开始急了，迈步向更暗处走去，刚走了几步又退了出来，表情凝滞。 只见她对面身穿蓝色劲装的女子步步逼近，像是早已等候多时。 “你是谁？”姑娘警惕问道，说话间充满了敌意。 “来帮小姐的人。”被质问的蓝衣女子一派悠闲，抱胸看着她，”小姐若是不信，大可继续往前走，不出二十步，便会看到将军府的大批人马。” “什么？！那解承哥……” “他一人被捕尚可搪塞过去，可若晁小姐出现，这私会加奔逃的罪名就坐实了。”蓝衣女子道。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无聊而已。” “你能帮我一时，帮不了我一世。” “巧了，我宋翎做事的原则就是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宋翎？”晁徽一惊，重新审视面前的女子，“你就是单漠的大将军宋翎？”惊讶之余她又有几分不满，“赐婚也是你们，帮我也是你们，你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若不信，大可请便。”宋翎让开一步伸手道。 短暂的沉默之后，晁徽做了决定，她看向宋翎：“需要我做什么？” “顺势而为。” “好。” 处理好晁徽的事情，宋翎就连夜返回单漠，途中还看到逐渐散去的晁家军，心中不禁生出些嘲讽。 表面光鲜金枝玉叶的将军千金在偌大的利益面前也不过是个工具罢了，为了确保联姻成功，晁盛可算是煞费苦心啊。 夜半三更，梆子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晰，宋翎闪身进房，完颜允果然还没睡。 屋子里只有一盏微弱的烛火，完颜允在与自己对弈，听到她进来连头也不抬，专心的研究棋局。 “搞定了。” “嗯。” 宋翎也不介意他的淡漠，自顾自坐下倒了杯热茶，咕咚咚灌下去才问道： “说起来，你怎么知道晁徽已心有所属。” “无意撞见过。” 宋翎恍然大悟：“你从一开始想的就是她，即使凌瑄没有选择她来赐婚，你也会开口要她。” “没错。”完颜允终于舍得放下棋，“晁徽所恋之人是将军的护卫，两人身份悬殊，以晁盛利益为上的性格断断不会让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她想逃离父亲的控制，我需要一个不爱我的‘王后’，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你连这个都知道，不简单啊。” “只是在行宫时偶然遇见，那时晁盛作为京中守卫将军奉命守卫行宫，晁徽不善女红好习武，乔装混入军队中。我在四处闲逛时看到她与郎君私会，又从他们的言语中听出晁盛对两人极为反对，所以便记了下来。” “真有你的，我还以为你被囚禁的时候茶不思饭不想度日如年，不曾想你还有心情操心别人的家事。”宋翎撇撇嘴，想到了什么又问，“可话说回来，凌瑄这么大张旗鼓的赐婚，你就不怕你的那位知道了伤心吗？” 谈到绥毅，完颜允的神色柔和了许多，一双琉璃眼满含深情：“我的小意不会那么傻。” 完颜允说的没错，绥毅大醉一场之后就清醒过来了。 完颜允对他的心意他很清楚，再加上对完颜允的了解，绥毅坚信即使被情势所迫，他也绝对不会攀附女人来稳住势力。 此事必定另有隐情。 想清楚这一点，绥毅打算再去单漠探探情况，刚上路就听说了完颜允对赐婚之事的回应。 完颜允称自己与单漠女将军宋翎早有婚约，为了两全，他可以两个都娶，但是谁正谁侧还有待定夺，又听闻晁家小姐武艺高强，不如就以武定身份。 这一消息传回大邑，晁盛深觉自己被轻视大发雷霆，可出人意料的，晁家小姐却不假思索的接受了。 将军府中，晁徽跪在地上，双手平举过头顶，深深一拜：“女儿甘愿前往，只希望父亲饶解承一命。” “好。”许是离别在即，晁盛难得的念起父女情分，“到了单漠，一切就都要靠你自己，万事小心，别让为父失望。” 不日后，大邑派人护送晁徽前往单漠，完颜允派人相迎。 为彰显两国相交的诚意，大邑准备丰厚的嫁妆，可谓十里红妆相送，城中众人纷纷跑来看热闹，场面之大阵仗之豪华非同一般。 晁徽到单漠时，晚宴已经备好，众人吃饱喝足才论及先前所言的以武定正侧的事情。 宋翎身着一身宝石蓝劲装，头发高高竖起，带着流苏额饰，脸上不施粉黛却白皙透亮，高挑的身姿飒爽的气势，将美艳和英气集于一身，让人既想要征服却又自惭形秽。 完颜允做事雷厉风行，已准备好明日举行婚礼，今天就一定要定好两人的地位。 只见宋翎抱拳，看向晁徽：“晁小姐，请赐教。” 自古以来都是男子打擂台争娶美娇娘，可如今在单漠却是二女对阵以夺正宫，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偏生被争抢的主角完颜允优哉游哉的喝着酒。 前来送亲的使者看这情势，脸上都不太好看，原以为完颜允不过是说说而已，没想到竟是动真格的，他们不免将同情的目光落到晁徽身上。 这位性格刚硬执拗的将军小姐却直接起身脱下披风，从陪嫁丫鬟的手里取过自己的佩剑，走上前同样抱拳：“宋将军，多多指教。” 于是，在众人面前，舞姬退场之后的舞池中，两位武艺高强的美人一枪一剑缠斗在一起。 围观的人看着越来越凶猛的招式都不由得提起了心，可场上的两人则不约而同的对彼此生出几分欣赏，虽然对这场比试早有计划，但遇到势均力敌的对手也会不自觉地认真起来。 这是对对手的尊重，也是对自己的尊重。 宋翎本来以为晁徽身为闺阁千金，就算是习武也不过是些花拳绣腿，可交起手来才发觉她出招迅猛直冲命门，只要出手便是一击致命的招式，对于女孩子来说倒是非常实用。 舞池之中，两人你来我往宛如斗舞的蝶，又像跳动的火焰，连那些使臣都看得瞠目结舌，唯有完颜允兴致缺缺，偶尔才肯抬眼看一下。 而在房顶之上，还有一个人也在静静听着里面的交手。 绥毅握紧了自己的剑，以他听到的来推断，两人的武功都不差，但上过战场的和在闺阁中小打小闹的终究不太一样，而且宋翎用的枪打击更有利，两人的交手必定是宋翎获胜。 只听铿的一声，晁徽的佩剑脱手，被宋翎的枪一勾一甩，稳稳当当的斜插在地上。 晁徽心服口服：“我输了，宋将军果然武艺高强。” 局势已定，大邑的人都倒抽一口凉气，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皇上金笔谕旨赐婚的护国公主竟然屈尊降贵当了单漠王的侧妃，这再说难听点就是妾室，回去可如何交代才好？ 他们不由地看向完颜允，希望他能顾及两国邦交改变心意，可堂上的人却懒懒摆手：“胜负已定，明日完婚。” 宫人应下，随后为大邑的人准备了住所，但是被婉言谢绝。 大邑的使臣满心都是回去禀报圣上，若是赶得及应该还能在明日成婚之前力挽狂澜，难不成还真的让晁徽做了侧妃不成？ 完颜允看破不说破，差人备了薄礼让他们带回去。 夜半，完颜允独自一人躺在屋顶上看星星，一手摩挲着身旁的瓦片。 方才在庭中他就察觉到了屋顶的动向，因为那人的出现而高兴，又因为猜他心中所想而有趣。 也不知道绥毅在这里听着里面的打斗声会是何种心情，有想过谁会赢谁会输，或者想过他当时在做什么吗？ 完颜允看着漫天星子，天穹好像沉沉的压下来，把那闪闪的亮光送到他跟前，他不由的伸出手去探。 明日大婚，是他精心筹备的，美酒、菜肴、新房、红帐，所有的一切都尽可能按照讨他喜欢的样式布置，只是很可惜，作为主角之一的绥毅还全然不知。 也不知道再次重逢，绥逸会是怎样的模样，是惊得瞠目结舌，还是喜的语无伦次。 如果绥毅能亲眼看到所有的一切该多好，先前他就答应过绥毅会让他重见天日，可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实现，他愧对绥毅的情意。 而在不远处的另一个屋顶，绥毅听着耳畔的风声，想着那句“明日完婚”，心头不禁五味杂陈。 他一边告诉自己完颜允绝非薄情寡性之人，一边又不断回想着他的话，甚至还为那位将军小姐感到难过。 真希望明天慢一点到来，至少在那之前，完颜允还是完完整整属于他的。 绥毅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