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镜中人是痴情人
完颜允听完宋翎的回报,沉思半晌:“此人,棘手。” “他会不会发现你在晋羲身上中的蛊了?” 噬神蛊进入人体后,施蛊人便可以控制被下蛊人的神志,又因为紫锦的灵力加持,完颜允还能随时看到晋羲眼中映射的一切事物。 所以,那日蛊虫在晋羲体内种下后,完颜允就控制他安排下人在凌琛返回途中生事,同时又派宋翎前去解救,为的就是用这自编自演的一场戏引出晋羲背后之人。 可如今,对方显然比他想象中要精明得多。 “那现在怎么办?”宋翎问,“晋羲现在虽然被我们控制,但你别忘了,噬神蛊不能在人体内留太久,更别说还有你师父的灵力,若是伤及人性命,他要被牵连的。” 完颜允的脸色也不好:“我再看看吧。” 他说看看就是看看,宋翎识趣的离开,完颜允就闭上眼睛通过蛊虫重现晋羲眼中的一切,希望能在其中找到线索。 晋羲这段时间的行动轨迹并不算多,又因为蛊虫的关系神志会有些许迟钝,时常盯着一个地方不动,完颜允看得很枯燥。 但这是当下找到线索最便捷的方式了,他只能硬着头皮一点点的等他挪动,从正午太阳高挂看到晚间夕阳西下,完颜允感觉自己的眼睛都要累干了,正打算睁眼看看别的物事就被一面铜镜吸引了。 这面铜镜是晋羲书房中的装饰,并不在他的视线正中,一开始完颜允并没有注意,直到很快的一道黑影闪过,他敏感的视觉迅速捕捉,定睛一看瞬间怔住。 明明是闭着眼睛躺在椅子上,看到镜中的景象完颜允几乎是瞬间站起来,连带着桌上的茶杯都被他不小心拂落在地,发出一道刺耳的声音。 宋翎在外练功,听到声响猛地冲进来,却见完颜允欣喜到不知所措,嘴里不住地说:“他一直在,一直一直!” “你被蛊虫反噬了?”嘴上这么说,表情却是嫌弃中带着欣慰,要知道,她是真的很久没见完颜允这么高兴了。 “是他,他一直都在暗处帮我们。”完颜允不知道要如何表达自己的兴奋,好容易才稍稍平定,“我原以为他想走自己的路,所以从不打扰,却没想到,他满心满眼……都是我。” 宋翎看着他,不由觉得好笑,这个时候的完颜允哪还有杀伐果决心机深沉的单漠王上模样,俨然是个吃到甜糖的小孩子,不仅自己一遍遍品尝回味,还想讲给所有人听他的糖到底有多甜。 “那真是恭喜了。”宋翎虽无心男女之情,却也是真的为他高兴,“那你打算怎么回报他一片深情?” 说到这个完颜允几乎不需要思考,脱口而出:“我要带他回到我身边,一定。” “还是那句话,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兄弟都在!”宋翎捶他的肩,转身离开,将这满屋子的甜蜜和欣喜留给草原大帐中的痴情王上。 可一连几天,完颜允都没采取行动,只是在练武场舞刀弄剑。 宋翎本以为他是筹谋计划追回心上人,等了几天实在没看出苗头,忍不住亲自来问:“你这是……不急了?” 谁知前些天还高兴到神志不清的人早把意中人忘了个彻底:“你说晋羲?” “……你……”宋翎本想骂他薄情郎,可转念一想,晋羲的事情也很紧急,话头一转应了下来,“对啊,这么些天没信儿,是要放弃了?” “谈判需要筹码,他们不傻。” “你是说凌琛安然而返,致使他们没有能与我们公平交易的条件,所以才久久没有动静。” “对,不过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再来了。” “有趣。”听他这么说,宋翎也放心了,抱胸倚在一旁的木桩子上,笑问道,“不知这次他们会用来交换呢?” “筹码已经在路上了。” 天地辽阔,琉璃眼中神采流转,相逢指日可待。 大邑,凌琛顺利回朝,凌瑄亲自相迎。 两兄弟如寻常人家一般,皇帝将弟弟接回宫中,专门备了柚子水沐浴以洗去不吉,又准备了丰盛的晚宴为他庆祝,两人相谈甚欢直至深夜。 许是出于对弟弟的愧疚,第二天一早凌瑄就下令处斩完颜拓,连带他的一众家眷也未能幸免。 城中百姓听到这一出都纷纷赶去观刑,热闹程度堪比过节。 只见台上完颜拓跪在地上,双手被缚在身后,头发凌乱脸色憔悴双目无神,哪里还有一点王上的风范。 午时一到,监斩官一声令下,刽子手听令行刑,毫无意外人头落地,鲜血飞溅而出,那人应声倒地。 一代帝王就此陨落。 而与此同时,城郊的路上,一脸马车飞驰而过,车夫带着斗笠,耳边是呼啸的风,不经意撩起脸颊一侧的灰发,竟是本应在刑场上被斩首示众的单漠王。 车帘被掀起,一娇艳女子探出头来,即使身着粗布麻衣,也依旧掩不住眉眼风采: “大王,他们可靠吗?” 就在行刑的前一天晚上,有人来到他们的监牢中,说自己能够帮他们离开这里,并且表明会用死刑犯和他调换,确保万无一失。 届时,他们只需要利用早已备好的车马迅速离开王城,直奔边界,那里的驻军首领会接应他们。 从此以后,世上再无完颜拓,有的只是边地的小小士兵。 完颜拓一边驾着车马,一边在岔路口选择了和约定中完全不同的方向:“大邑人颇有心计,我们不能一味听从。” “可是大王,我们不听他们的,以后要怎么过活?”那女子好似想到了什么,美艳的脸上浮出一丝狰狞,“你别忘了,那个小畜生还惦记给他的短命娘报仇,他不会放过我们的。” “我不会让他找到我们。” 完颜拓看着前方完全陌生的路,心头浮起一丝怅惘,若是他能早日看出那个孩子的蛰伏和隐忍,是不是就不会落到这个地步?或者,当初就不该生恻隐之心留他一命,斩草除根才是最正确的! 马蹄声达达,伴随着鞭子抽打的声音,不知道是催着马匹快行,还是宣泄心中的懊悔。 那美妇人看他脸上的阴沉,也不再多说什么,默默退回马车中,安抚车中的两个少年。 气氛越发凝滞,只听一道急促的“吁”,马车猛地停下来,车中的人都不自觉地向前一倒,差点甩出去。 马匹的嘶鸣声中,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心头烦气,美妇人急忙出去查看情况,却见正前方大批人马如同等待已久的凶兽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为首的正是那位约定好接应他们的边地驻军将领,晋羲。 “单漠王,我们又见面了。”他挠挠头故作思索,“不过我记性不好,我们是说好了在这里见面吗?” 心思被拆穿,完颜拓的脸色更加难看,他本就是阶下囚过街鼠,如今连最后的同盟都被自己亲手推开,再见面,只剩下剑拔弩张。 “难道顺从你们,我就会有好结果吗?” “所以你是觉得反抗就有一条生路?”晋羲反问道,也不等他回答就嘲讽般的大笑道,“难怪你会被自己都看不上的亲儿子一举击溃,老年奔波逃窜的滋味如何?” “你们以为交出我就能让他乖乖跟你们合作?”完颜拓眯着眼打量面前的人,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哈哈哈哈哈,完颜拓,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完颜允的试图挑拨引来了更大声的嘲笑,只见晋羲毫不掩饰自己的蔑视:“你比你儿子可差太远了,我们第一次和谈就是以你为条件,可他根本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你还以为自己有多大的价值。” 许是看透了完颜拓今后的命运,晋羲索性大发慈悲把所有的话都说了出来:“稳坐王位这么些年,你早就忘了自己当初是怎么爬上来的。借着自己王后的支持和岳丈的势力打压其他兄弟,又挟持老父篡权夺位,你以为知情人全被灭口,却未曾想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眼看着完颜拓眼神恍惚闪避,甚至连嘴唇都在颤抖,晋羲更说得畅快:“你猜,连我们都知道的这些事情,你那稳坐单漠王位宝座的儿子知不知道呢?不过他的抱负比你大多了,此次把你交出去不过为了哄他开心,至于我们如何让他同意合作,就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了。” 说完,晋羲一扬手:“带走!” 完颜拓整个人如遭雷劈久久晃不过神,那出来查看情况的美艳妇人也面如土色跌回马车中,幸得两子扶住才未能彻底倒下。 “母妃……我们真的走到绝路了吗?” 两个少年与完颜允相仿的年纪,同父异母的兄弟,今年之前还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不想前后几月,他们的生活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趾高气扬变作灰头土脸,而备受欺凌的翻身成高高在上的君主。 那妇人看着面前的两个孩子,突然紧紧握住他们的手:“未必!”她看向马车的四周,用最快的速度叮嘱道,“你们是母妃唯一的希望,今次一别,再无相见之日,你们要时刻谨记,自己留着王族的血,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忘记复仇的使命。” 她再次拥抱两个孩子,眼中是从未有过的决然,一手拔下头上唯一一个精美的发簪,用力插入心口,伴随着两个孩子撕心裂肺的呼唤,她跌出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