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回校
不亮的房间，感官变得敏锐后，大脑却迟钝起来。在这种时候我总是不愿意开口，哪怕只是发出喘息、掉下眼泪，心里便涌现出一股奇怪的情绪淹没我。 金朝彦似乎格外关心我在学校适应得如何，同时他也担心那些传闻会让我受到影响，我不知道他会这么在意这些。 “你最近和同学们相处得不错。”他说。 ‘不错’是好到哪种程度？我含糊地说，“还好吧。他们……比较开朗。” “是么？那就好，小路，其实我很担心，”金朝彦拨开黏在我额头上的碎发，他的轮廓模糊在昏暗的空气中，声音唤起泛黄的回忆。“那件事已经过了很久，但我还记得。” “所以，希望这次你不会受伤。” 和往常一样滚烫潮湿、散发薰衣草香气的夜晚，金朝彦的嗓音以及落在我皮肤上的温度清晰地烙刻在我的世界里，尽管他的表情和夜色一样朦胧，那也足够了。 这时我隐约意识到，之所以不愿意开口，不愿意承认自己其实很舒服，也许是因为在怀疑，我真的能够这么幸福吗？ 金朝彦是唯一接纳我的缺陷的同龄人，除此之外，我不敢奢求更多，就算再也没有人愿意承认我的全部，就算我要隐瞒着秘密生活，我也不会太期待，也不会去怨恨。脱离吵闹的人群并不可怕，哪怕伪装着混入人群中也依旧落寞。 你是需要我的吧？ 我在心底里反复询问金朝彦。这也许是一个永远得不到回答的问题，但又确实在安慰着我。 真希望，我们都能够做个美梦。 …… 星期天中午十二点多，我被手机的震动声弄醒，拿起来一看发现忘记给群聊设置消息免打扰了。昨天班长通过手机号码加了我的微信，我完全忘了自己的微信早就绑定了手机号码，所以看到好友申请时震惊到差点穿错了金朝彦的衣服。 他们在群里都这么热闹吗？ 我两眼冒着困意，意识恍惚地点开群聊。 爱喝柠檬茶：图片 爱喝柠檬茶：老航朋友圈 爱喝柠檬茶：啊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爱喝柠檬茶：好吃不过饺子 爱喝柠檬茶：奸笑.jpg 老航是我们班的历史老师，年事已高，但仍然在教书，印象中他讲课的情绪饱满的过了头，说的不太标准的普通话也常常成为课堂的笑点。 截图里的图片都是饺子，历史老师他们家中午应该是吃饺子吧，但是这个哪里好笑了？ 我迷惑地往下翻。 区芷琪：服了 爱喝柠檬茶：下一句 爱喝柠檬茶：好玩不过 爱喝柠檬茶：奸笑.jpg x5 区芷琪：好的不学？ 区芷琪：天天学这些？？ ……嗯？？只有我没看懂吗？ 先不说他们这些群昵称我在脑海里对不上脸，群里的笑点我也没看出来，难道我真的和同龄人脱节了？不过——我本来就和他们生活的环境不一样，就算有代、代沟？那也很正常吧！ 成功说服自己后，我把手机放到一边，准备洗漱吃饭，然后抓紧时间写作业。 周末的时间过得很快，下午回到学校，发现已经到了好几个人，不过他们都在极其统一地抄作业。 前桌也在，他一看到我，就像是饿狼看到了美味的肉，差点就要往我身上扑过来，我被他吓了一跳。 “怎么了？” “说吧，林路冉，我们认识这么久了，是不是好兄弟？！嗯？！” 我低头看了眼他的桌面，懂事地拿出我的英语作业，“被发现了我可就帮不了你了。” “哈，别小看我的业务能力，选择题抄一半蒙一半，填空题适当调下顺序，题在材料上做点笔记——日日如此，从未被怀疑，哈哈哈哈！”他笑得又自信又猖狂。 “呃。”我一时失语，干巴巴地说，“那你加油。” “对了，你数学作业做了没？需不需要哥给你参考参考啊？” 我秒答，“我做了。”然后从书包里拿出数学卷子，仔仔细细地给他介绍，“选择题我都没有空着，能算的我都算了，大题就算不会我都写了几个字！” 我是有认真思考过的！ “噢噢！你做作业很认真嘛！我看下你写的，好像做的还挺、嗯——”他的语气忽然飘忽不定，我疑惑地看着他。 “我做的有问题吗？”不会吧？我可是写的很用心的！ “没…没！我是说，你做的，很别具一格！” “喂！你是想说我的答案和你的不一样吧？你真以为我很笨听不出来吗？” 他使劲摇摇头，伸手做了个给嘴巴拉链闭嘴的动作，默默坐回位置上忙不停歇地抄作业。 而我纳闷地对着数学卷子看了又看，几乎要把纸看穿。 反正都写完了，说不定错的人不是我呢，对吧？ ……我可不是在自欺欺人，事情本来就不能说的太绝对，就算数学只有三十分，那也是上次的事，现在的事谁说得准呢。 晚读完接个水回来，就被门口急着上厕所的数学课代表求助帮忙送作业到办公室。我还没认出她是我们班的，她却准确地喊出了我的名字并把作业堆塞了过来，这种感觉真奇妙。 一沓卷子并不重，走在半路时我随意扫了眼，震惊地发现我的卷子竟然在最上面！ 趁着周围没人我立刻停下来把我的卷子塞到底下那部分里面，事先说明，这绝对不是心虚。 正好老师不在办公室，所以我把作业放下就走了，开门的时候差点撞到一名女生，我慌得举起手，一句对不起脱口而出，接着意识到自己莫名举手的动作像是要给人敬礼似的，赶紧收回手假装在摸自己的头发。 ——不是，又不是少先队员了也不是刚军训完，就算对面是老师我也不用敬礼啊，我做这个动作干什么？？ 那个女生应该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吧！ 我窘迫地悄悄看过去，却意外地发现对方有些面熟，可惜还没来得及认真打量，她就已经从我身边走过进去了办公室。 也许只是在学校的哪个角落里碰见过。 刚才晚自习的铃声响了，走廊上几乎没什么人，我正想着晚自习是不是要上课，刚走到楼梯的拐角突然窜出一堵高大的黑影—— “呃啊！！！”我吓了一大跳！抖着嗓子喊出声，结果发现对方穿着校服，视线往上一看，余惊马上变成恼羞成怒的怒火，“我靠许映川！你干嘛吓唬人啊！” 气得我都不礼貌了！我心有余悸地摸摸心脏，指着旁边四人宽的楼梯说，“楼梯那么大你干嘛非得贴着墙走，不知道大晚上黑灯瞎火的人吓人吓死人吗！” 两天没见的许映川听了反而倒打我一耙，“我才是被你的反应吓到了。” “什么？你懂不懂逻辑？是你先吓到我我才会吓到你，你怎么还理直气壮？” 他点点头，接着说出更加气人的话，“也是，不是第一次知道你胆子小了。” ……啊啊，气死我了，这种人怎么还没被打死？！ 更可恨的是他居然还好意思笑？？我不敢置信地揉揉眼睛，“你、你这人怎么这么坏！” “听你的话，难不成我做了什么天理难容的事？”许映川唇角微勾地看过来，完全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 亏我之前觉得他笑起来还有点人情味，现在想想我真是中了邪，他分明一点愧疚心都没有嘛！ 我正要说点什么，但是听到楼道里远远传来的高跟鞋声音，猛地想起现在是晚自习时间。因为许映川这混蛋，我现在肯定迟到了。 “走吧，你不是要回教室吗？”许映川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我倒想狠狠回嘴，不过眼前的状况容不得我发挥，只好气闷地把地砖踩得很大声，又因为看不惯许映川走在我前面，迈开腿快速走几步超越他。 等我率先回到教室座位坐下，许映川才不紧不慢地出现在班门口，得亏老师心善不计较，他才能这么悠哉。 “刚才……” 我有些惊讶地扭头看他，他在主动和我搭话吗？ 只见许映川以一种认真的语气，说，“你走路的样子很像仓鼠。” 我悄悄握紧了拳头。 他继续证明他的可信度，“我见过仓鼠。” 我一把抓起桌上的橡皮擦丢过去，然后立刻把头转回来，决定化悲愤为动力好好学习。 他实在是太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