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有一个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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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魏岩城,我有一个仇人。 说来也巧,我原本是九八年生人,终年二十四岁,在熬夜加班的一个凌晨,猝死在写字楼工位上。 我没爹没妈,大概赔偿金也不会有着落,只是这些都跟我无关了。但是我感到我的意识并没有消散,迷迷糊糊之间,发觉自己又能睁开眼睛。 我处在一片混沌之中,举目四望是古今中外一幕幕人间幻影飞速从我身边掠过,我低头,看到自己的身体变得半透明,这时有一道声音在我头顶响起。 “您好,宿主。” 这个声音非男非女,带着电流的滋滋杂音,我见不到声音来源,也不知道对面是什么人。 “我是系统。”声音开门见山,“您在本世界的身体已经确认死亡,系统将把您的意识传输到另一个世界中。这是您重新存活下去的机会,请根据提示完成任务,否则您的意识将被抹杀彻底消亡。” 我瞠目结舌,终于理解了我现在的处境。 我死后竟然被一个奇怪的穿越系统选中,将要进入一个架空古代世界。原主与我同名,而我的任务就是杀死一个害死我全家的恶贯满盈的仇人。 仇人叫做姜却宁,十年前原本是宫中的皇子,后来遭遇宫变出逃,在半路正好遇到驾马车从桐城往京城运货的爹娘。这个杂碎仗着自己年幼,诱骗我好心肠的爹娘,不仅将我唯一的哥哥当作自己的替身,还劫走了爹娘的马车,致使他们三口人全部命丧官兵刀下。 而这杂碎自己驾车一路折返,跌跌撞撞逃到桐城,偏安一隅休养生息,靠着给别人写字维生竟然苟活下来,安然长大。 如今这个杂碎日子过得有滋有味,还通过媒人说了亲,马上就会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美满生活。 而原主魏岩城呢? 他年幼时与父母兄长一别,便从此生死相隔。父母做的是小本买卖,还未能教给他就离开了,于是魏岩城靠沿街乞讨长大,长大后又去给人卖苦力赚饭钱,常被工头欺凌,受尽人间苦难。 他千辛万苦寻求当年父母兄长被害的真相,在京桐官道的山崖下找到了已经风化破烂的马车,又找到了当目击这一惨案的茶肆老板,终于顺藤摸瓜找到了这个害死自己全家的仇人。 魏岩城假意接近姜却宁,连哄带骗和姜却宁成亲,在成亲之后不仅每日给他下慢性毒药,还极尽手段对他进行精神折磨——换言之,就是让这狗杂碎陷入情网,然后恶意PUA。如此一来,总有一天姜却宁会被活活耗死,而自己报仇雪恨还能全身而退。 只可惜,心狠手辣的魏岩城在成亲后的半年内,不幸在工地被落石砸死,抱憾而亡。 “现在系统将把您的意识接入原主,请稍候……” “等一下,我还没——” 我想说我还没准备好,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好像在极速下坠,最后落入一片寂静之中。 原主的记忆如潮水般将我包裹,系统口中一句一句没有感情的描述都变成一幕幕鲜活的画面,连仇恨也变得清晰起来。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受到原主身体的影响,或是说我刚一听完这个故事,就对姜却宁产生了恶意。 上辈子我爸妈也是在我小时候出车祸死的,高速路上和逆行车相撞当场死亡。肇事司机判了四年,但说真的,多少个在房间里写作业写到一半哭湿草纸的夜晚,我恨不得那人死。 这一世我替原主报仇,是不是也在给我自己一个泄恨的机会? 我慢慢睁开眼,入眼是一个陌生的房间,头顶是木头搭的房梁,墙壁是糙砖抹的泥浆,我躺在一张古朴的木床上,被衾是粗麻布蓄了棉。 床头的一方小木桌上摆着一个铜镜,我想起身去看自己的样子,刚一动身就感到大腿刺痛,许是原主被砸出的腿伤未愈。我踉踉跄跄走到镜前,看到一个陌生的脸。 这脸放到我前世绝对算是帅哥,浓眉深目,下颌锋利,身材也壮实,肩宽胸阔,怪不得要去干苦力。只是眉眼之间有一股子难以散去的阴鸷,看看像是个家暴男。 我眨了眨眼,镜子里的人也眨眨眼,这感觉太奇怪了。 “宿主您猜得没错,原主的确没少家暴,毕竟打骂也是折磨的一种形式。” 系统忽然说话,吓了我一大跳。 “草吓死我了,你们是可以随便读我的心吗?能不能给我留点隐私?”我又紧张又激动,这一下被吓得十分心虚。 “宿主不必担心,系统这边和原主的记忆会逐渐消解您的顾虑。”系统果然在读我的心,“您完全可以继续家暴他,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如果您做不到,系统这边可以在适当的时机给您行动提醒。” 我咽了咽口水,现代道德观与新世界主线任务产生了剧烈的冲突,头疼。腿也疼得要死,我还是选择坐回床上。 “系统,原主的伤势怎么样?” “已经得到了良好的控制,没有任何生命危险,只是腿骨暂时没有长好,需要宿主自行疗养一到两个月。”系统不咸不淡地回答。 系统话音刚落,忽然屋子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 “是不是他来了是不是他来了!”我紧张死了,在心中大呼。 一个声音立刻回答了我的心理活动。 “岩城?你醒了。” 这是我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个狗杂碎。 一个男人抱着两捆蔬菜推门而入,他身材果然比我单薄许多,样貌有些惊人的俊美,不愧能在十年前可以靠着一张脸骗过原主的爹娘。 “就是你?”我脱口而出。 “警告!警告!您刚刚做出来一个不符合原主逻辑的举动!” 脑子里的系统声音哔哔作响,吓得我赶紧闭嘴。按照记忆,我此时应该冷着一张脸,淡淡说道:“嗯。” 狗杂碎的表情明显有些动容,他丢下两捆蔬菜,朝我床边走过来,只走几步,便有些气喘。他的脸上呈现出哀戚和欣喜,一边盯着我的脸一边说道:“昨晚我还以为你要没了……太好了。” 他的嗓音有种骨子里的矜贵优雅,及时落魄成贫苦百姓,也依然带着曾是皇子的端庄意味。人面兽心,令人作呕。 “你饿不饿?我一会去给你做些青菜粥。”狗杂碎一副贤妻良母的模样,伸手想要探我的额头烫不烫。 啪。 “别碰我。” 我的肌肉记忆让我下意识打掉了他的手。 这狗杂碎脸色一暗低下头,等抬起头又是欣喜模样,他回头抱起那两捆有些蔫掉的蔬菜,出门去厨房灶台给我做饭。 我心里有点难受,这是我从上辈子以来第一次对人态度这么差。可我为了任务又不得不这样做。 稳住,稳住,这是个杀人的狗杂碎,罪无可赦! “系统系统。”我在心里呼叫。 “宿主,我在呢。”系统古井无波。 “他为什么心甘情愿跟着我啊?还不离婚?”我大惑不解。 系统突然哑炮不说话,我干问没结果,但心里大概是知道答案的。 我是二十一世纪人,相比于这些古代人更了解心理学。我见过那些PUA出了命案上社会新闻的案例,这东西就像绞杀藤,一旦被缠上,便在痛苦中不知不觉走向毁灭。 “倒也不全是。”系统忽然在我脑子里说话。 “你能不能!给我留点隐私!”我气得直发火。 我看着姜却宁的背影,生出一些细小的怜悯,但很快被逻辑思维吞噬掉了。杀人偿命,这种害死别人全家的人渣杂碎,活该用这种方法折磨,半点不留情。 姜却宁煮好一碗粥端到我面前,缺牙的陶碗,糙米被煮得软烂,青菜叶放了一大把,甚至还加了一颗水煮蛋。 家里没钱,我不知道姜却宁从哪里弄来的,大概是从哪家鸡屁股底下偷的吧。 “趁热喝了吧。”姜却宁送到我面前。 我低头抿了一口,现代胃确实适应不了这糙饭,一时间难以下咽。 “提示!提示!可以对他进行贬低!”系统好死不死开始催我。 我心里叹一口气,面上脸一沉,把碗推出去。 “怎么了?”姜却宁不解,小心捧着那个小碗,生怕洒了家里为数不多的粮食。 “我只是难过。”我静静看着我的伤腿道,“我为了这个家,拼命去打工,差点死了,可是却喝不到一口好粥。姜却宁,你怎么煮的粥?我们家的东西,就这么被你浪费掉了。” 姜却宁手一抖,脸色发白,嗫嚅着嘴唇不知道说什么好。 看来他的心性已经被原主磨得初现雏形了,我想。恶人自有恶人磨,老子就要替天行道。 我偷偷观察着他的表情,牙一咬心一横,猛地扶着墙站起来。这一站不得了,我感觉我足足有一米九,即使瘸了,也像山压倒般气势骇人,姜却宁在我眼前,我觉得我一拳就能把他打穿。 我选择沉默地拖着伤腿,一瘸一拐慢慢走出门。屋子外头是个小院子,往右一拐就是简陋的厨房,姜却宁一直担忧地跟着我,他想扶,可是又不敢搭上手。 “你什么都干不了,你去歇着吧,我来做饭。” 我冷哼一声,走进厨房灶台前打开锅盖。这里头咕嘟咕嘟温着糙米粥,虽然材料粗糙廉价,但煮得软软糯糯,一看就是精心熬制的。可我只能睁着眼说瞎话,现在我无论说什么,这失心杂碎都只能听着。 “杂……姜却宁,”我故作镇定接着说下去,作沉痛深情状,“我多么爱你,你不知道吗?我忍了。但你记着,也只有我会忍着你。” 我听见姜却宁沉默了一会,吸了一口气,或许想要说什么,但还是一言不发,最后听到的是他离去的脚步。 我确认他回到卧房,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感觉不是很好。伤害他人的愧疚和制裁恶人的畅快同时出现在我的情绪中,我不断安慰自己,目前我大概只是不太适应,很快我就会进入角色,我向系统保证——千万别抹杀我。 我遵循记忆从灶台底下的柴火堆里找出一个布包,拆开来,是白白的药粉。这些药粉会慢慢侵入并腐蚀那杂碎的心脏,直到他毒发身亡。我捻了一小撮,加进其中一碗粥里,然后搅拌均匀,看不出任何异样。 “宿主,您真的很有天赋。”系统发出一声赞叹,简直不知是在夸我还是在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