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裴吉的回忆（下）

    尤莱亚一向是个听话的小孩子。

    尽管怕得全身都在抖，也还是乖乖地蜷成一团把自己毫无保留的交给了裴吉。

    塑料袋子被扯开时哗啦作响，橡胶手套摩擦产生的噼啪声……在空荡安静的房间里，视线之外的每一点声音都让尤莱亚禁不住的打起冷战。

    柔软的棉球吸满了辛辣的酒精，在尤莱亚裸露的脊背上来回擦拭。

    冰凉的液体每碰到一处，光滑的皮肤就会忍不住的颤抖。

    裴吉用指尖有些贪恋的在尤莱亚如玉的脊背上滑动，眼中的疯狂仿佛要将他的理智燃烧殆尽。

    手悬在托盘上犹豫了许久，裴吉最终还是伸向了那只更为细小的针管。

    裴吉舔舔嘴唇，有些遗憾的抽出麻醉用的药液。

    ——虽然，他真的很想看尤莱亚在自己的针头下哭出来。

    没关系，想要捕到值得的猎物总得耐得下心来。

    穿骨针挑破表层的皮肤，强硬而耐心的向前推进。

    不疼，只是有些酸胀，裴吉没有骗人。

    尤莱亚侧卧在床上，卷翘的睫毛尖挂着一颗破碎的泪水。

    “嗯！”

    突然，尤莱亚惊叫一声，难以忍受的酸和迅速蔓延的冷让他无法克制的想要向前躲开。

    裴吉迅速的抽出针，把准备好的敷贴规整的贴在凹陷的脊柱上，微微用力的按压着向外渗血的针孔。

    “好了好了，完事了”，裴吉半坐到床上，将尤莱亚被汗水浸湿的碎发梳理到耳后。

    “没事了、没事了”，他轻声安慰着大口呼吸的尤莱亚。

    冷、冷的让人发寒。

    仿佛是从骨头中间散发的寒肆意掠夺着他的体温，尤莱亚缩得更紧了，连牙齿都在打颤。

    裴吉让尤莱亚枕着自己的腿，将他圈在怀里，一下下轻拍着他的腰侧，温柔得好像在哄睡自己年幼的孩子。

    不正常的红晕从皮肤深处一点点浮到了表面，手上骇人的温度时刻提醒着裴吉事情向着有些失控的方向去了。

    裴吉眉头紧锁，头脑飞转，果断的起身取来了一瓶营养液，将尤莱亚身上勉强蔽体的衣服脱下，用酒精不住的擦拭着裸露出来的皮肤。

    一瞬间的怀疑过后，裴吉重新坚定起来。

    不会有错的，裴吉笃定，自己精心计算过的用量一定没有问题。

    裴吉启动床头的机器，将令人眼花缭乱的接口一一连在尤莱亚的身体上。

    心跳、呼吸、体温、血氧……裴吉目不转睛地死死盯着屏幕上跳动的线条和晦涩的字母。

    吊瓶中的液体有条不紊的滴落，墙上钟表的秒针不紧不慢的跳动。

    滴答、滴答。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着，裴吉不时抬手将各种各样的药品注入吊瓶，将原本无色透明的营养液变得有些暗黄。

    在第三袋营养液就快要挂完的时候，尤莱亚皮肤上的暗红终于有了褪去的迹象。

    裴吉看着屏幕上逐渐趋于稳定的数据，长出了一口气，摘下眼镜揉了揉干涩的眼睛。

    裴吉的视线有些模糊，向窗外看去，依旧是同往常无异的璀璨星河，昏黄的月亮悬在天边，仿佛一只浑浊的眼睛。

    亿万年来，这只眼睛默默的注视着这片土地，用昏黄的光照射着世间的一切罪恶。

    在这昏暗的眼睛下，一切罪恶都无所遁形。

    会成功么？裴吉忍不住问自己。

    他不知道。

    此时此刻，他唯一能确定的是，尤莱亚已经脱离了危险。

    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下来，裴吉手抖得几乎摘不下手套。

    深深的吸了几口气，难以抑制的恐惧几乎要将他吞没。

    ——就在不久的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在担心他的小尤莱亚会离他而去。

    后悔么？

    裴吉捂住自己的脸，有些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可能，在那一瞬间，他是……

    ……是后怕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