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
天国之石被盗的风波还没有平息,副市长跳楼身亡的消息又平地起惊雷,闹得满城风雨。 三天后,警察厅总长亲自召开新闻发布会,向所有未来城的公民通报警队的调查结果—— 天国之石失窃以后,副市长成泰引咎自杀,对此警方深表痛心与遗憾,并在第一时间成立专案组进行调查。 经过这些天日夜不懈的努力,专案组已于昨日将那名盗贼缉捕归案,追回了那颗遗失的“天国之石”,人赃并获。 至此,案情圆满告破。 “天国之石”是纪寻交给警察厅的,所谓的“盗贼”不过是从牢里找了个死刑犯冒充的,成泰引咎自杀更是胡说。 一切的一切都是谎言,但对于未来城的公民而言,这却是一份堪称完美的答卷。 此时此刻,偌大的房间中,一块巨幅屏幕铺满整面墙壁。 屏幕里,警察总长一身笔挺的白色制服,面对镜头,神情意气风发,正接受着各路记者的采访。 按下遥控器的开关,屏幕一下熄灭,此刻屏幕又变成一块完全透明的玻璃墙。 玻璃之外是黄昏的天空,霞光万里。 纪寻刚刚沐过浴,赤裸着上身,一边欣赏着窗外的晚霞,一边安装上那条机械手臂。 他身后的茶几上摆放着一个精致的礼盒,礼盒里面装着一些手工做的中式茶点。 不多时,一只手探过来,将礼盒打开,先是拈起一块茶点塞到嘴巴里,又随手一拨,发现着礼盒下竟还藏着一个暗层,八根金条整整齐齐地陈列其中。 这是警察总长派人送过来的礼盒,为了向纪寻表示谢意。 “出手真大方啊。” 说话的人名叫周飞,留着寸头的肌肉男,穿着黑色背心和工装裤,浓眉大眼,一副磊落刚正的相貌。 周飞将金条拿起来,在手里掂量了一下,说:“你送给他这么大一件功劳,相信这位总长大人明年一定能顺利成为未来城议会的候选人之一。” 周飞越来越能明白诺德森伯爵为什么如此器重纪寻,只从这一件事上就能看出,他办事手段可以说是相当漂亮。 周飞感叹道:“难怪伯爵愿意把整个搏击俱乐部都交给你打理,寻哥,我真是越来越佩服你了。” 可纪寻不吃他这一套奉承。 “有时间来恭维我,不如多去青训营转转,操练一下那些年轻的小毛头。”纪寻用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对周飞说,“下届搏 击联赛,如果青训营再输送不上来年轻的血液,伯爵一定会认真考虑洗牌换人的事。到时候你就不用再做教官,回到伯爵身边继续当他的警卫好了。” 周飞身为青训营的首席教官,正时时刻刻面对失业的风险。 他露出一脸为难的表情,挠着头说:“青训营那一茬苗子里,的确有很多资质不错的小孩,但资质再不错,也需要时间培养嘛。” “所以,你培养了吗?”纪寻淡淡地质问。 “嘿嘿,正在努力,正在努力。”周飞呲着牙尬笑两声,“你今天怎么有空到俱乐部来了?晚上有时间的话,要不要一起去喝两杯?” 纪寻:“不了,我要等一份报告。” 周飞:“什么报告?” 纪寻眼色微深:“一份评测报告。” 从警察厅取来那盘录像带里,一共记录着三段影像资料,全都是那名黑衣少年逃脱警方追捕时的行为轨迹。 当纪寻看到那道黑色的小影子以极快的速度全力奔跑,从将近十五米的楼顶一跃而下,就地打了个滚,便稳住重心,继续向前逃窜时,他就将这份录像带交给了俱乐部的数据分析中心,由专业的数据师进行评测。 对这份报告,纪寻等得极为耐心。 这一晚,周飞四仰八叉地倒在沙发上呼呼大睡,而纪寻安安静静地玩了一晚上的魔方,一夜未眠。 历时一天一夜,这份评测报告终于赶在黎明之前,送到了纪寻手中。 纪寻快速地看过之后,沉默片刻,伸手将沙发上的周飞推醒,让他一并来看一看。 这时连太阳都还没升起来,周飞没睡饱,一脸起床气,不禁抱怨纪寻:“到底什么报告,就不能等我睡醒再看吗?” 抱怨归抱怨,周飞还是睁开了眼。 一开始他只是随便翻翻看,直到翻了两页以后,周飞不自觉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后背渐渐挺直,眉头也拧得越来越深。 这份评测报告直接把周飞看精神了,他惊讶地询问纪寻:“这些数据是真的吗?哪个小子的,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此刻,纪寻一言不发,后背抵在那面澄净的玻璃墙上,低头点燃一支香烟。 清晨的第一缕光跃出云层,透过玻璃照了进来,金粉一样铺洒在纪寻的肩膀上。 纪寻的沉默并没有打击到已经兴奋起来的周飞。 他说:“妈的,纪寻,这是个格斗天才!” * 地下城。 西街酒吧的那方小电视里,正在转播一场小型搏击格斗赛的决赛。 激情澎湃的解说点燃了看客们的热情,他们一边喝酒,一边为着各自喜欢的选手呐喊助威。 喝彩声和唏嘘声此起彼伏。 啤酒的泡沫在玻璃杯的碰撞中飞溅。 今夜生意红火,西街酒吧临时缺人手,瘦麻杆跑来做半天的服务员,赚个外快。 他刚给每一桌送去一杯今日特酿的冰啤酒,回后厨的路上,忽然被人一把拽进黑暗的角落里。 瘦麻杆吓了一跳,抬头一看竟是胖子,忍不住骂了句脏话:“干,杨宽,别吓人!” “别叫。”胖子嘘道,“老大让我问你,那个酒鬼罗杰斯来了没有?” 瘦麻杆指了指酒吧里的一个卡座:“早来了,我都盯他半天了。什么时候动手?”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胖子看到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他明显已经喝上头了,一张粗暴的脸涨得通红。 正是他要找的人,醉鬼罗杰斯。 罗杰斯舌头都大了,还在跟身边的酒友吹嘘:“没办法,你知道的,有时候女人不打,她就不知道尊敬你。” 酒友窃笑:“这么说,你又打老婆了?” 罗杰斯说:“我把她打成了一个猪头。上班要看老板的脸色,下了班回去,还要看一个婊子的脸色,有这样的道理吗?谁也没资格管我!” 罗杰斯爱喝酒,喝醉酒以后经常殴打他老婆一事,在西街不是什么新闻。 有一次,罗杰斯太太甚至在寒冷的夜晚像垃圾一样被丢出了家门,而这一幕,正好被闻骁他们三个撞见。 胖子看到罗杰斯太太鼻子、嘴巴都在流血,有点可怜这个女人,扶她到一旁的台阶上坐着。 罗杰斯太太将脸埋在双手里,一直哭、一直哭。 胖子和瘦麻杆都是小孩,面对一个哭泣的女人,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更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只有闻骁叹了一口气,把自己那件黑色夹克外套脱下来,披在瑟瑟发抖的女人身上。 可他嘴巴里却十分冷酷地嘲讽她:“哭是没有用的,不想被打,那就去跟他拼命。” 罗杰斯太太仅仅设想了一下这个可能,就恐惧地一直摇头。 “你害怕?可能你不相信,但你老公就是个软蛋,只会对着女人挥拳头。” 对于罗杰斯太太来说,她的丈夫就像一头不可战胜的野兽。 闻骁看她一直在发抖,又说:“五十块,我们可以替你教训他,让他以后永远不敢再打你。” 那一夜,罗杰斯太太拒绝了闻骁的建议,嘴里还忍不住帮自己的丈夫辩解,说“他今天只是喝醉了”。 闻骁冷冷地哼了声,没再多管闲事。 直到今天,罗杰斯太太再一次找到了他们。 她整张脸都用面纱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左眼眶已经淤肿得看不清楚东西。 她的手都在颤抖,犹豫了很久,才向闻骁递出一张五十元的纸币。 闻骁收下了。 此时此刻,胖子看到卡座里的罗杰斯正挥舞着拳头大吼大叫,不禁皱了一下鼻子。 “等他出去就动手。”胖子说着,将怀里的纸袋塞给瘦麻杆,“快把衣服换上,我和老大在后巷等你。” 瘦麻杆察看着纸袋里的红裙子,脸色十分不好看:“又是我?” 胖子说:“难不成我来?可是罗杰斯太太说,他不喜欢胖女人!” 瘦麻杆有点不满道:“……怎么不让老大扮女人?” 胖子拍拍瘦麻杆的肩膀:“要不你跟他商量商量?” 瘦麻杆抬头想了一下闻骁那张臭脸,顿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一直等到比赛结束,罗杰斯才醉醺醺地走出西街酒吧。 瘦麻杆已经换上了那条红裙子。 他身材本来纤瘦,长得清秀,皮肤也白,戴着一顶同色的黑纱礼帽,遮住一半的面容,只露出涂了劣质口红的嘴唇,一眼看上去仿佛就是个艳丽的应召女郎。 他一直尾随在罗杰斯的身后,瞅准时机,才装作“不小心”似的,撞进罗杰斯的怀抱里。 两个人拉拉扯扯,罗杰斯从一脸愤怒变成了一脸笑容,还色眯眯地捏了一把瘦麻杆的屁股。 瘦麻杆浑身一个激灵,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勾引着罗杰斯走进一旁黑暗的小巷子里。 罗杰斯嘴里喊着“甜心”、“宝贝”,摇摇晃晃地追了上去,正要将小美人抱进怀中,好好亲热一番,却意外扑了个空,身子失去平衡,一头栽在地上。 他一头雾水,晃了晃发昏的脑袋,抬头望向巷子深处。 那是最黑暗的地方,什么也看不见。 直到金属制的打火机发出清脆的“啪嗒”一声,黑暗中亮起一簇小小的蓝色火苗,照亮了一个少年的身影。 他戴着面罩,但眼睛乌黑冰冷,如深渊一般。 胖子拿麻袋套住罗杰斯的头。 瘦麻杆用变了声的嗓音骂道:“让我来,这个狗杂种,竟然摸我屁股!” 很快,巷子里传来砰砰乓乓的声音,拳头打在肉上,罗杰斯被揍得嗷嗷痛叫,不断辱骂,几分钟后就只剩下低低的哀嚎。 他们选择的这个地方很偏僻,没多少人路过,就算有,听到打斗声也没人敢靠近,都是扭过头匆匆离开,生怕走慢了。 闻骁全程没有说话,把罗杰斯痛扁一顿之后,还顺走他口袋里的钱包,然后跟小胖和瘦麻杆打了个手势。 小胖和瘦麻杆见好就收。 三个少年迅速离开巷子,随后默契地分成三路,各自逃走。 罗杰斯一边骂一边浑浑噩噩地从地上爬起来,还想追,却也不知道该追谁,很快就昏倒在巷子口。 胖子和瘦麻杆都是往家的方向跑,只有闻骁拐去了熙熙攘攘的闹市区。 他在大街小巷来回绕了两大圈子,确定自己在几个主要街道的监控下露过脸,才优哉游哉地回了西街。 路上,闻骁穿过一条满是垃圾与污水的小道,旁边正好是一栋废弃大楼。 闻骁走着走着,忽然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儿,这份能嗅出危险的敏锐仿佛与生俱来。 他竖起耳朵,听见夜风吹得四周一丛丛的杂草在飞舞,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很快,他转过身去,问:“谁?” 那个黑暗中的身影仿佛没想着躲藏,径直走向了闻骁。 闻骁冷冷地打量着这个人。 是个生面孔,留着利落的寸头,穿一件黑色短袖,露出两条极富力量感的手臂。 他衣着简单,但使用的面料很上乘,不像是地下城的公民。 那么…… 是未来城的? 难道是因为天国之石失窃的事,那群警察又查到他头上了么? 周飞一脸友善的微笑,抬起右手冲他打了个招呼,问:“你就是闻骁?” 闻骁一下警惕起来,眼睛迅速巡视四周,观察这个人有没有带着帮手。 确定对方只是一个人后,闻骁说:“找死?” “怪不得连他都说你没礼貌。”周飞歪了一下脑袋,好奇地问,“你这个‘骁’,是嚣张的嚣吗?” 闻骁手中瞬间转出一把骨刀,横在胸前,恶狠狠地盯着周飞,答:“是削你全家的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