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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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家清一行人按着南文瑛的安排,一路上走走停停的,总算是绕进了这怀语书屋所在的街道里。地图上显示着还差二百米到地方时,罗森提了一嘴: “咱大老远跑过来一趟,空着手不合适吧?” 徐家清一想确实,怎么说南云峰和南文瑛是长辈,按着礼貌,是该带些礼品登门才好。罗森说:“咱们仨凑钱拼个果篮带过去吧。” 董轶骂他:“你猪脑子,人家家是开水果公司的,缺你那点儿水果吃?南老先生不是摔了一跤么,这上了年纪的人最怕栽跟头,本身骨质疏松,骨头容易折了,恢复能力又差,我奶奶就是两年前从马桶上摔下来,把胯骨摔断了,养了两年也没养好,今年五月过世了。咱们不如弄点实际的,什么泡脚桶啦,肩颈按摩仪啦,或者质量好点的拐杖啦,补钙的保养品啦,搞一些给南先生用。” 剩下两人也都同意,但徐家清行动不方便,董轶和罗森就猜拳,赢了的人去商场跑腿买礼品。罗森过去了。剩下来董轶和徐家清两个在街道口等着,路面有些斜,董轶怕徐家清打滑,就把轮椅的刹车装置固定到了路面上。 弯腰起身时打量了徐家清几眼,把他的白衬衫衣领扣扣好了。徐家清抻着袖子问: “我这身打扮不挂相吧?” “不会,挺帅的。”董轶又理了理他的头发,“你这么紧张干嘛。咱本来就是学生,朴素点的打扮很正常。” “我就是想给老爷子留个好印象,不说多正式,起码要干净得体。董儿,幸亏你和罗森都在,你不知道,我这现在心里慌得很。” 董轶弹了下他的脑壳:“其实我觉得你不如站起来拄拐过去,你个子高,还是得站着,才显得有精气神。不过就是你的腿要受点苦。” “说得对。”徐家清立马把轮椅下头夹着的折叠拐杖拿出来展开了,“我是去拜访人家的,坐着过去不合适。显得我摆谱似的。” 等了罗森大兜小兜跑回来,徐家清架着拐,董轶推着轮椅过去了。董轶最先看见斜斜的木制牌匾,用行楷雕刻着「怀语书屋」四个字。书店前头摆着架子,上面放有寄养的盆栽,植物上头挂着好几只鸟笼,都用蓝色碎花布罩着笼衣。路对面停着一辆银色的路虎。 “再确认一下会议思想:第一是给南老先生说清时榕的事,二是征求他同意时榕留到我家里。” “不用费劲了。”董轶说,“反正我们俩过去就是给你凑人头,话还得你自己说。干就完了!” 三人推门进来。门后的风铃受风叮铃作响,书店里没客人,一个带着眼镜,留着中性短发的女人在书架角放下来书迎了上来。 “你们三个,谁是小徐?” “我是。”徐家清往前跳了一步,“您是南伯母?” “我是。”南文瑛回答,接过了罗森手里的东西,又让董轶把轮椅推到门口。 南文瑛看起来比想象之中年轻,她脸庞瘦削,浓眉大眼的高颧骨,长相有点俄罗斯人血统,穿着一身复古西装。她的普通话有些奇怪,有些语气词是宣州本地的,但语调又像是东北话。她说话语速极快,而且完全不给徐家清客套和寒暄的机会。 董轶找着机会说:“南阿姨,这些是我们给南先生的一点心意。” “谢谢,你们有心了。我舅舅在书屋后面的小花园坐着,我带你们去。” 从进门到把三人领到后院,南文瑛一句关于月牙的话都没有问过。四人慢慢穿过抄手游廊,走到了垂花门边。 看这建筑风格和布局,有些像是把废弃的景观盘下来做了这书屋。时值八月,厢房外的海棠树结了果果,榆树也郁郁葱葱,圆形池塘的湖水碧绿得像一块安静的美玉,睡莲随着微风微微摇动,院后的大花坪上蓬勃地生着颤动的紫花,红飞翠舞与青翠碧绿交互映衬着,还有野鸽子在其间时隐时现,可谓赏心悦目。 这美丽清新的风景看的董轶心笙摇荡。几个孩子都是在钢筋铁骨的城市森林里长大的,难得次机会看到这世外桃源一样的美景,罗森便要拽着裤脚往花间走。 “现在是十点半,等到中午十二点半时我派车接你们去吃饭,你们摇一下游廊边上的风铃,我听到就会过来。” 南文瑛说完就要走,徐家清拦住她:“伯母,您不和我们一起聊吗?我主要和南先生说怀语的事情。” “……你们聊吧。”她不愿解释太多,背手一阵风一样走了。 泥地湿润,董轶和罗森刚行至偏房窗户旁的一颗海棠树边,泥土就垢了鞋子和裤脚,女孩好干净,董轶正抬脚驱泥,却透过树枝之间见南面花墙子边的石墩上坐着一人,抬头看着海棠树枝,身着一身青衣,右手摇着蒲扇。 她拍拍徐家清的肩:“家清,那是南先生了吧。但……他眼睛看起来没事啊。好像还戴着耳机在听音乐。” 徐家清拄着拐往那边走,南云峰看到,将蒲扇丢到一边,也从石墩后头摸来了拐,罗森看见立马冲上前,扶着他站了起来。 “南先生,我就是徐家清。” 南云峰看了眼罗森,罗森回望了一眼南云峰,就赶紧把头别到一边去了。南云峰小声地对他说“谢谢”,他也只是低着头点头。 “家清,你好。我叫南云峰。” 南云峰的声音很细软,音节短而不促,让徐家清在顷刻之间有种听到月牙呼唤他名字的转瞬即逝的错觉。 南云峰向徐家清走去,并且伸出了他小得像女人一样的右手,徐家清立刻也伸出右手回握。这几步路由于青泥湿软而走得艰难,他只有左侧一边的拐杖支着,远看像是竖着堆在一起的棍子。 这是徐家清和南云峰的第一面,他此刻的样貌和小徐在写蒙士谦的故事时那个心目中虚构的南云峰的形象天悬地隔。他的左眼之所以看起来是好的,是因为在眼窝里安了一只棕色瞳仁的义眼。他耳朵上垂下来的并非耳机,而是一只黑色的助听器。他很瘦,却没有瘦到形销骨立的地步,两腮处的皮肤有些松弛了,但老年斑很少,他的好眼睛是很清亮的,可却被人造义眼喧宾夺主,他的头发黑白掺杂着,整齐地往后梳。他身上的一袭青衣略显宽大,领口系紧,将他的身躯裹藏起来,如同一件披风。他的单独的拐杖就更奇异,他拄着它的样子,像拄着一只加长手杖,笃笃点着路面,徐徐前行。手杖闪闪发亮,披风飘飘洒洒,他显得神闲气定,悠然自得,可歪着头喘气时肩膀起伏的样子又有着儿童的憨态,全然不像是断了腿的古稀老人了。 细想了一下,徐家清还是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南云峰年轻时肯定比老东西帅气,老东西就是吹牛逼而已。 一老一少拄拐见面的样子有种严肃的滑稽。董轶和罗森分别扶着二人坐在了两处石墩上头。南云峰又看向董轶,董轶回了他一眼,往后撤了一脚。 “小妹,请问你是哪位?” “我,我是他女朋友!”董轶头一次被这么称呼,她愣了一下,指着罗森,走到他身边挽起了他的胳膊,“那个,爷爷,我们俩是为了照顾徐家清才过来的,我们不打扰你,我们……” “…那请你们自便。” 于是董轶紧紧靠着罗森在旁边石墩子上坐下了。两个人怀有彼此互通的紧张,听徐家清和南云峰说月牙的事情,起先无非是说那些话,月牙从前在月牙岛上,为什么来的徐家,他是怎么和蒙士谦认识的,怎么发觉月牙和蒙南两家的关系的,又是怎么和蒙英亮以及蒙之彧联系的,流水账一样絮叨了一通。董轶和罗森全程跟被点了哑穴一样闷着不吭声,但彼此都觉得不自在。董轶就把自己的大长腿露出来,不停往小腿肚儿上拍打。那边的谈话中断了,董轶解释说,总有蚊子围着腿飞,这半天被叮好几个包了。 南云峰带着歉意说:“这边树多水多,天气炎热,容易生蚊子。小妹可从回廊最西边的走廊上楼,第一件房间,书桌上头有一盒清凉油,可以止痒。” “我这就去。谢谢爷爷。”董轶拧了一把罗森的大腿,站起来往回廊走,罗森受了暗示,说他也被咬了一屁股包,要跟着女友一块去。 两人先后钻进了那间小屋里,赶紧把门关上了。两人看了彼此一会,董轶先说:“你过来干嘛?你屁股长包自己涂,我可不帮你。” “我是骗的。这南云峰好邪,我之前觉得家清太怂,一个干巴小老头有什么好怕的,可我过去扶他那一下,我就和他对视了一眼,就觉得身上不自在。可是他歪着头那副可怜样,又让我忍不住去亲近他。” “对对对。我也是……他看我那一眼,我说不上来为什么,一下子骨头发软,好像我是只老鼠,他是个猫一般…也不是,反正就是心虚,好像他能看透我的思想。真是邪门,这南老先生说话柔里柔气,还一直笑着看着我,看我被蚊子咬了还关心我,可我,可我就是说不上来那个劲儿。” “还有,”罗森接着补充,“我有种奇怪的感觉,我觉得他好像很包容我,这种包容绝不是装出来的,而是他真的不在乎。哪怕他只和我说过一两句话,但他看我的目光似乎是居高临下的,就是……哪怕我把我所有的臭毛病全部显示给他,他也不会生气,如果我冒犯到了他,他也完全不在意。连我爸妈都做不到这一点,这感觉真他娘的怪!” “是啊。他好像对一个只看过一眼的陌生人可以怀抱有无限的包容。我的直觉告诉我,他是个好人。” 罗森拉着董轶的手,凑到窗边看楼下的两个残疾人:“你说,会不会是他那只假眼通灵啊?” “你少放屁了。反正这老先生肯定是个厉害人物,咱俩还是端正一下态度吧。” “这南文瑛阿姨也好冷漠啊,对月牙不闻不问的,是她亲生儿子吗?” 董轶不理罗森了。她从小木桌子上找到了一盒白猫牌清凉油,剩了不到一半,她用手剜了一坨油膏,抹到了自己的大腿上。 这房屋门是一扇打着补丁的木门,风吹日晒雨淋很久了,转动时吱呀作响。 董轶打量起屋子里的装潢家具。房间里两张单人竹床合并了拼在一块,床头并排两张枕头,床脚是两床橘黄色的,开线的毛巾被,床头柜上有两个搪瓷缸,里头放两支一模一样的牙刷,书桌也是由两张小短桌拼在一块的,分别对应着两把椅子,靠床头的墙面上挂着两排挂钩,上面挂着两条毛巾,两把雨伞……所有的东西都成双成对,所有的东西都一样的老旧,干净。 挂钩旁有两个巴掌大的相框,一张是彩色的,是一个穿军装的男人和一个短发女人以及他们儿子的照片,另一张是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弯着眼睛咧嘴笑的黑白照片。这张照片让董轶的手脚短暂的麻木,她立刻拿出手机打开相册,找出了几个星期前月牙在他家面包店打工时和员工们的合照。 合照里的月牙,和墙上黑白照的男生,相貌基本可以说别无二致。 在这两张照片的上方,用玻璃框裱起来一副边缘残破的对联,内容是的颔联: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出于女性的直觉,和一种对于爱情的敏感,董轶意识到有两个人,两个男人,在这间小屋子里居住过很长一段时间,八年,十年……也许,二十年。 她凝视着春联,用手划拉罗森,她想问他:“家清是不是告诉过你,南云峰先生,或者蒙士谦先生,是同性恋?” 但这句话在问出口之前,她的鼻子一酸,眼泪落了下来。 “小轶,你没事吧?”罗森盯着董轶沾满泪痕的侧脸,但后者并没有理会。她走到长书桌前打开那盏老式白炽台灯,灯旁边被一对生锈的铁壳书立夹着很多书: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传习录,绿野仙踪,刀锋……每一本都被包好了黄色书皮,用毛笔在书肩上写下书名和作者。 柜子是老式的,在柜框上的别扣虽然扣上,却没有落锁。董轶知道擅自翻他人抽屉的行为很不入流,但她遏止不住内心不可名状的好奇。 她将手指搭在柜子的弧形把手上,罗森见了,提醒她:“小轶,不太好吧。” 但右侧的抽屉还是被缓慢拉开,一小股微尘被荡了出来,在暗黄的灯光下肆意飞舞。 抽屉里,安静地躺着许多白底红线的信纸,上头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温润的行楷。 董轶拿出了叠在最上面的一张,称呼为“士谦吾弟”,信的通篇都是繁体字,最后落款为“顺致问候,愚兄谨启”。时间是“壬寅 正月十五”。 往下的第二页,第三页……每一页的称呼皆是“士谦吾弟”,最终的时间在逐日递增,到最后一份,是“壬寅 八月初三”,董轶不会做公历农历的换算,罗森看了一眼,说:“八月初三,那不就是今天吗?” 从正月十五到八月初三,一共一百九十五天,这抽屉里也存了一百九十五页的信纸,一天一页。 董轶无意之间瞄到了其中一封信的起头:「士谦,我最近总能梦见年轻时和你一同工作的日子,我骑车带你去厂里,你在后车座上抱着我的腰,我对你说,我们在……」 董轶知道,她的莽撞让她窥探到了不该知道的东西,她把信纸按顺序叠放好,将柜子合上了。此刻她感激自己没有对着罗森问出那个愚蠢的问题,一旦问出口,将会是对这段隐秘的感情的亵渎。 罗森问:“那堆纸都是南先生写给蒙先生的吗?” “是。但都没有寄出去。” “那他留这堆废纸干嘛?这都什么年代了,想联系蒙先生,手机上发个微信打个电话的事儿。干嘛费劲白赖地写信?” 董轶关上了台灯,把清凉油物归原处。最后一眼环顾这间十来平米的小房间,墙角处出现了不少裂缝,但有被填补过的痕迹。 “不知道,我们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