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同行

    几乎是人一走，西亚便动作尴尬地从希德利斯怀里爬了起来，睡得太久，西亚手脚都有些发软，最后还是希德利斯在腰上扶了一把，他才没丢脸地重新软倒回去。

    西亚站在希德利斯身前，是一个俯视的角度，对方的衣服上还有很多褶皱，都是西亚之前睡觉时留下的痕迹。

    两人在昏暗中四目相对，连空气都莫名安静下来了。西亚明明只能隐约看到对方面部的轮廓，却好像能想象到对方沉静的眸光，肯定是漾着银灰色的星海吧。

    那总是冷漠的眼，在面对他时却常常带着微暖的温度。

    “你现在好点了吗？”西亚小心翼翼地打破了两人之间那奇妙的气氛。

    “嗯，”希德利斯很是自然地将西亚的衣摆拉直，“行动已经没有大碍了，只是信息素还无法正常释放。”

    “啊，那……”西亚声音变得慌张，下意识往希德利斯腺体的位置看去，手也很自然地往那个方向伸，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这个动作很失礼，无论对于哪个性别，信息素腺都是十分敏感的位置。

    希德利斯却握住了西亚连忙收回的手，包着他小一号的手反按在了自己颈后的位置。隔着衬衣能隐约感觉到一点微微的热度，西亚不知道是心理错觉还是因为自己的手心正在发烫。

    希德利斯的动作实在过于自然而然了，那双灰色的眼眸掩在暗夜中，落在他身上的注视是柔软的，整个人都显露出毫无戒备的信任感。

    西亚本应该立刻将手挣开的，即使是对方主动将要害覆于他掌下，按照默认的社交礼仪，他也需自觉避开才是。

    但或许是此刻的氛围过于温情，才刚刚消融了西亚身上那一层脆弱的冰，又或是希德利斯握着他手的动作过于轻柔，仰头望着他的姿态甚至给了西亚一种弱势方的错觉，西亚竟然不忍心将手收回，好像这样一个动作会伤到什么似的。

    直到第三人的声响打破了这份暧昧的静默，那名被欺负殴打的学生正在试图起身，但身上的创伤使他无法顺利无声地站起，难免发出了衣料摩擦地面的杂音。

    西亚猝然惊醒，竟莫名产生了羞愧感，自己怎么会将被校园暴力的受害者遗忘了呢？这实在太过分了。手心好像变得更加热了，西亚快速抽回了手，摸着墙寻找灯的开关。

    在黑暗中呆得久了，西亚勉强能看到一些轮廓，白色的灯光将门旁的一小片区域照亮，另一侧刚刚站起来的那名学生隐在阴影下，瘦高的身形已经显现出来了，站姿略有些摇摇欲坠。

    “你还好吗？需不需要去一下医务室？”西亚走近，便发现这个人他认识，是同年级E班的寥加，曾在他这边买过几次信息素阻断剂。传闻是多维利家的私生子，生母是异星来的流莺。寥加避开了西亚伸过来想要搀扶他的手，黑眸中凝着一股冷意，视线在西亚面上扫过，沉默地踉跄离去了。

    西亚与寥加算不上熟悉，又担心伤到对方的自尊心，自然也没有立场再多说什么。

    寥加离开后，训练室内原本的微妙气息似乎也散去了。希德利斯已经恢复了往常的状态，面色冷淡，正站在门边，似乎等着西亚一同出去。

    西亚下意识小跑着奔到希德利斯身旁，然后将门边的灯关上了。两人没有再说什么话，只是短暂对视了一眼，便十分自然地一起走出了训练室，这栋教学楼没有自习室，此时寂静无人，冷白的灯光下，两人很是安静地并肩走在一起，希德利斯的步速明显比平日更缓，恰好与西亚走在了同一个水平上。

    西亚打开终端，距离下课才过了两小时不到，艾伦已经发了好几个饿死了的表情过来，询问西亚什么时候下课，西亚简短地回复了“正在回来的路上”。

    终端是几乎满电的状态，帮忙充电的人不言自明，西亚不由自主地偷看了身旁的希德利斯一眼，便见他目不斜视，气质疏离冷漠。实在难以想象这样的他竟会细致地帮他的终端充电。

    西亚很快就将目光收回了，低着头手指轻点，回复着艾伦晚饭吃什么的话题。走出教学楼时，肩后传来一股力道，阻住了他向前的步伐。

    “小心脚下。”希德利斯清冷的声音在身侧响起，身前是多段的楼梯，西亚下意识后避，一双手自身后稳稳托住了他的平衡。

    “谢谢。”被希德利斯这样贴近触碰，西亚没有了以往的战栗不安，反而有种奇异的暖，从接触的位置发散。

    西亚一直按终端，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走在希德利斯身旁不知道说什么，虽然对他已经没有什么负面的情绪，却还是有几分局促，便干脆做一个认真的低头族消解莫名的紧张感。

    希德利斯沉默地松开了手，距离两人各自的宿舍还有一长段共同的林荫道，原本繁华的云絮雪已经谢了不少，青翠的绿叶间夹杂着零星几簇粉白花团，花香似有若无，并不像前几日那般浓烈，却更加怡人。

    路灯下有不少学生正在行走，整个校园显得格外悠闲安逸且富有生机。

    希德利斯和西亚依旧并肩走在一起，都是慢悠悠的节奏。同一个路线方向，以希德利斯的身高步伐没有先行离开，西亚自然也不可能刻意走开。

    虽然之前差点摔楼梯，西亚还是不由自主地点开了终端，让自己那莫名无处摆放的双手能有点事做。

    除了一些日常的业务，就是凯特笨拙地询问西亚最近是不是有朋友来看他。西亚也不是傻子，联想到凯特接连两天都在朋友那儿借宿，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估计艾伦偷溜进寝室的那天晚上就被发现了，声音或是信息素，作为beta的他自然无法理解alpha的敏锐。

    脑中顿悟突现，想到那一晚自己还帮艾伦含了阴茎，西亚脸上立刻爬上了羞耻的红，他用略冷些的手背贴了贴脸，试图将那突然窜出的热度降下。

    自己怎么会做出那种夸张的蠢事？西亚此刻心中满是对凯特的歉意，再共情一下当时凯特装睡时的尴尬，就觉得自己要羞耻到爆炸了。

    冷静冷静，艾伦估计明天就要走了，要不今晚就请凯特吃个饭，好好倒一下歉吧。但是说实话，这种事情，道歉都很尴尬啊……还是找点别的什么由头吧。说起来之前放假的时候艾伦还借睡过凯特的床来着，干脆就趁着那个理由介绍两人认识好了。

    西亚开始询问凯特有没有吃过饭，邀请他一起晚饭，凯特很开心地应了，艾伦自然是更无异议。

    西亚低头回得认真，自然也没发现周围已经开始有学生在往他和希德利斯的方向看，还是那种放慢了脚步悄悄瞥两眼的做派。

    希德利斯和西亚并肩而行，虽然没有碰到一起，但两人挨得极近，中间至多就一个拳头的距离。beta低着头在看终端，alpha却也放慢了脚步照顾着对方的速度，怎么看怎么暧昧。这两人在军校又都是有名气的，自然更容易引来一些八卦的目光。

    西亚一无所感，甚至开始在申请艾伦师父的好友了。一开始刷终端的确是有点排解紧张的意思在里面，但是与希德利斯靠近着走了一会儿后，那点不习惯产生的局促便烟消云散了。

    或者说，此刻的西亚甚至是过于放松了，连路都不看，就在那儿刷终端刷得起劲，似乎毫不担心自己再一脚踩到不平的地方。反正……熟悉的冷香萦绕在鼻尖，与微甜的花香相融，西亚被这似有若无的气息包裹，潜意识里觉得自己不可能摔倒。

    分离的岔路就在眼前，西亚将终端收起，橙红色的眼望向身旁始终安静的alpha，唇边绽出一抹浅淡的笑，像是某种不经意的习惯表情，冲着希德利斯挥了挥手，做了一个告别的动作。

    希德利斯愣了一下，心中蓦然浮现出一个想法：平时的西亚，应该就是这样的表情。而不是……眼中藏着伤痕，惶惶然忧惧可能的伤害。

    “我先陪你回去吧，”希德利斯停顿了一会儿，像是在思索着借口，“你一直看终端容易绊倒。”

    西亚愣住了，一时分不清希德利斯是不是在暗指他这种行为不礼貌——两个人走一起不说话也算了，其中一个人还在不停地刷终端，实在是不知礼。

    西亚还未想明白刷终端与陪他回去之间的必要联系，两人便已经一同走在了通往普通班宿舍楼的路径上。

    西亚有些迷惑，又忍不住看向身旁的希德利斯，希德利斯目视前方，似乎完全没有感知到西亚的视线，甚至清冷冷地询问了一句：“不看终端了吗？”

    这……越听越觉得是在暗示批评他了。西亚忍不住摸了摸口袋中的终端，可能是刷得有点久，摸起来都热乎乎的了，西亚这下真的不好意思再继续刷了。

    闷头走了一会儿后，眼见着宿舍楼大门就在眼前，西亚终于憋出了一句很没营养的话：“今天天气很不错……”

    “是的，”头顶传来相当认真的回答，“很不错。”西亚恍惚间似乎听到了一声轻笑，再去寻又好像只是一时的错觉。

    西亚走上大门前的台阶，回身望向正立在不远处的希德利斯，对方很安静地看着他，明明没有什么表情，西亚却在那银灰色的眼中感觉到了某种快乐——这也是anti－alpha试剂的后遗症吗？即使被人药了，也很开心？

    这好像是第二次了吧，希德利斯送他回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