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六、妥协

    门外的对话还在继续，而且氛围愈发剑拔弩张，似乎下一刻就会爆发肢体冲突。阿赫尔多毕竟是诺亚州的皇子，性别又是beta，伊洛科没有直接暴力相向，而是释放了自身的信息素威慑对方。

    高等级alpha带着压迫的信息素对beta来说与攻击无异，甚至更甚，这是从基因层面上对精神的压制，虽然肉体上不会有任何伤痕，但若是alpha心存恶意或是程度失控，造成的后果有可能更严重。

    在允许的场合外，凭借性别或是等级优势对他人进行信息素攻击，是被明文禁止的。但是军校里多的是血气方刚的年轻alpha们，这类信息素冲突自然不少见。除非事态严重或者有人检举，一般来说也没有学生会将这条规定当一回事。

    若是哪个alpha因为被人信息素压制了，就哭哭啼啼去找校方求公道，那他以后基本不用在军校抬头走路了。而beta更不会主动招惹alpha，惹来事端。

    阿赫尔多金色的眉皱起，脸色微微发白，清丽的面容上带着显而易见的不适，但却依旧稳稳站在门前，没有退开一步。他一侧的肩上还有点湿痕，在乳白灯光的照耀下，格外显眼，对那抹湿痕的猜测令伊洛科躁意更甚。

    神色中掠过一瞬嘲讽，伊洛科唇边的笑却似更加真诚明朗了，声音都友善了很多：“诺曼殿下，这是我与他的事，您何必插手与您无关的杂务呢？”他甚至缓慢地眨了眨眼，梨涡浅浅，态度很是亲切，但与礼貌的话语不同的是，伊洛科压向阿赫尔多的信息素又沉重了些，人也随之走近了一步。

    “这毕竟，”伊洛科声调微扬，猫瞳悠然注视着阿赫尔多，一字一顿缓慢道，“只是一点alpha与beta间的私密事罢了。”

    里维在旁边听得心火直冒，暗金色的剑眉敛起，眼中已经凝了一股戾气。伊洛科的信息素让他极不舒服，完全是在他起床气的边缘捶打，他对别人，特别是他这个表哥的私密事没有任何兴趣，但是打扰他睡觉，那就是无法忍受的罪责了。

    里维的信息素也被刺激得释放了出来，与伊洛科的撞在了一起，这使阿赫尔多的身形轻微晃了晃，很是勉强地靠在了身后的门上。身处两个高等级alpha信息素交锋的中心，承受的压力难以想象，更何况他现在只是一个beta。

    “你先把alpha与alpha间的事解决了吧。”里维墨蓝色的眼锁在伊洛科身上，里面跳跃着躁动的战火，他的声音很是沙哑，染着睡意，像是尚未清醒的暴躁凶兽，只是凭着本能想要肆意发泄。

    “我现在没兴趣和你玩，”伊洛科连目光都不曾偏移，懒于敷衍的模样，语气像是在应付麻烦的晚辈，“两个月前才分化的弟弟。”

    这话明显更加触怒了里维，他以往和伊洛科就不太对付，或者说是他单方面的看不惯他这个表哥，而伊洛科总是一副不计较的包容模样，甚至在他面前笑得更加无辜纵容。

    因为自身性格的关系，他最讨厌的就是像伊洛科这种“完美性格”的“优秀榜样”，更何况这家伙内里还是与外在截然不同的恶劣自我。

    两面派果然最恶心了。

    怒意难压的里维瞳孔微微缩合，身体已经做好了攻击的准备，但就在此时，一阵悠扬轻快的音乐打破了紧张的寂静——或者对伊洛科来说并不怎么紧张，伊洛科口袋里的终端响了。

    这个时间点一般不会有人来打扰伊洛科，伊洛科甚至看都没看一眼，就直接挂断了，但是另一头的人却没有放弃，几秒后轻音乐又响了起来。

    伊洛科脸上还带着微甜的笑，眼眸微微眯起，纤长的眼睫形成一个弯弯的弧度，看起来依旧是军校里受人追捧的好脾气优等生，但是在场的两个人都感觉到了空气中更加严峻的寒意。

    伊洛科的心情明显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愉悦。

    “虚伪……”里维直接冷哼出声。

    伊洛科漫不经心地拎起终端，是一个没有备注的陌生来电，他心里已经给对面的人打了个叉，想着骚扰电话的加强整治，面上倒依旧和煦，连应答的声音都是轻快的。

    “你好～”

    “……”

    另一头却是一片沉默，伊洛科正打算挂掉，耳边终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沙哑且疲惫。

    “伊洛科……”那是一个虚弱的气声，带着点犹疑，伊洛科觉得耳朵都有些发痒，好像被人在耳边轻轻吹了口气一般。他几乎能想象到西亚捧着终端，将唇紧靠在收音口的可怜模样。

    “你精神挺不错啊，”伊洛科笑着点评道，“还有力气跑这么远，看来是我……”还不够努力了。后半句伊洛科没有说出口，他并不是那种因为有人旁观就会收敛言语的人，但此刻却不知为何下意识止住了。

    要是又弄哭了，眼睛会很痛吧，眼角那一片皮肤都有擦伤了……

    半夜联络伊洛科的人正是西亚，用的是宿舍内的固定终端，很讽刺的是，因为伊洛科之前多次申请好友，尽管西亚内心抵触，却还是在不知不觉间记住了他的通讯号。

    西亚没有回应伊洛科的暗示嘲讽，而是软声哀求道：“你现在回去好不好？”他的声音微微发颤，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他其实对于伊洛科的答复并没有太多指望，门外的对话隐约可闻，西亚只能忍着畏惧与厌恶去尝试阻止。

    他害怕伊洛科会对阿赫尔多动手，阿赫尔多是与他一样的beta，怎么可能承受得住伊洛科那样可怕的力量？

    他也害怕伊洛科和里维会在外间不管不顾就打起来，到时候爆炸般冲撞的信息素和恐怖的动静，必然会把周围的人都引过来。

    之后又该如何收场呢？西亚光是想象那混乱的场面，以及人群围观中，伊洛科和里维毫无顾忌的争执，就觉得浑身发冷。

    他会完蛋的……

    “你出来，”虽然是祈使句，伊洛科的语气却是软的，“我们一起回去。”他的眸中不自觉现出一丝温柔，本能地想要安抚并诱捕自己的雌性。

    西亚并没有得到安慰，伊洛科很清晰地听出了耳边更加急促的气声，像是抑制不住的抽噎，又可怜又可爱，他的喉结不由自主地滚动了一下，想要品尝吞噬的欲望开始无限扩大。

    “你……”带着哭腔的声音卡住了，那一刻西亚只想要不管不顾地斥责咒骂，质问伊洛科怎么能这样无耻恶劣，一再地强迫欺辱他，甚至现在已经厚颜到命令他主动踏入欺凌者的掌心，竟连人前的伪装都不顾了。

    他到底要怎么才会罢休？难道是要逼着他成为他公开的……若是伊洛科将他对西亚的“冒犯”态度放在明面上，再暗示几句两人的性经历，西亚根本百口莫辩，或者说，辩也无用。只要对象是伊洛科，一个优秀的贵族alpha，他便是天然的错误方，是需要被挑剔苛责的，是可以被鄙夷贬低的。

    而对于西亚本人来说，他也是不愿意让人知道自己被强奸的，同样是受害者，相比于被人殴打，被强奸就增加了一层难以对人言的耻辱和羞愧。即使理智上明白自己是无错的，情感上却无法完全与自己和解。他还是懦弱的，想要抓住身为社会人的一点自尊。

    那些发泄般的哭喊最终被手掌牢牢捂住，化作了喉间可怜的泣音，渐渐低到不可闻。

    不能这样说……这样只会更加激化他的情绪……alpha都是欲望的奴隶，是被信息素所控制的野兽……再忍忍吧，至少熬过今晚……他现在真的太难受了……

    “药买好了吗？”西亚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压着哭意轻轻问道，听在耳中更有种粘人的委屈感。

    伊洛科愣住了，精致白皙的脸上现出一丝茫然，他本就介于少年与成人之间，这样无辜的表情使得他身上的少年稚气更重了，显得他异常乖巧无害。

    “什……什么？”伊洛科的声音竟有些打结，甚至跟着西亚将音量放得很轻，像是生怕吓到终端对面的人一般。

    “你不是去买药了吗？”西亚的声音很虚弱，听起来可怜兮兮的，“我好痛，也好累……”说到后面，已经有了隐约的啜泣声。西亚将终端移开了一些，不让自己几近失控的哭音传过去，一股浓重的羞辱感袭上心间，鼻翼更加酸涩了。

    “买了，”伊洛科没发现自己的声音带着点急促，像是在表衷诚，“都买好了。”

    “那你把药交给阿赫尔多好不好？”西亚不自觉握紧了手，指甲陷在了掌心的软肉里，似乎是有刺痛的，“我……我真的很难受，想休息……”

    “……”伊洛科有些犹豫，他的本能还在叫嚣着，把这个beta带回自己的窝里，锁在身下一寸寸舔遍。

    “求你……”西亚的尾音打着颤，像是在害怕，“伊洛科……不要打架……”

    “……好吧。”伊洛科似是无奈妥协了，只是嘴角却不自觉上扬，眼下也染了一层薄红，“那……晚安？”

    西亚重重闭了一下眼睛，尽力压下心中的憎恶：“晚安……”

    伊洛科离开的时候，心情是肉眼可见的飞扬，甚至看向阿赫尔多和里维的眼神中都带着点莫名的愉悦。

    里维的起床气还在，伊洛科却一脸无辜地摊手道：“不行呀，我今天，不能打架。”然后迅速躲过了里维暴躁的攻击，几步便离开了他们的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