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事后
慕思柳转醒时,头疼欲裂。 过目不忘的坏处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昨晚的快乐和悲哀通通挤进了他的脑中,让他痛吟出声。 他的计划里头可没有失身这一项,一切都走歪了…… 他不情不愿地睁开眼,单哉此刻正安静地睡在他怀里,酣睡的面孔上十分平静,嘴角甚至还带了满足的笑。 事情已经发生了,再纠结也没用…… 慕思柳叹了口气,目光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如果,单哉不是那样一个混蛋…… 慕思柳收回抱着单哉的手,在浑身的酸痛感中勉强坐起。性爱后的麝香味斥满了房间,慕思柳的脸色微红,但到底还是冷静了下来。 这里可是青楼,若是他连这都处理不了,可就太丢人了。 于是乎,当单哉转醒时,屋内已经什么痕迹都没留下了,至于他身上的那些脏污——慕思柳压根就没能力在他的钢筋铁骨上留下痕迹——已经被偷溜回来的耀澄给清理了干净,导致单哉一觉醒来干净清爽,再加上他酒后失忆的症状,现在整个人都是懵的。 “嘶……我记得我把小柳子给睡了?” 【您记错了吧。】耀澄心虚道,她虽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宁愿不知道。 “不不不,我一定把他给睡了。”单哉痛苦地抹了把脸,翻出了脑子里那仅存的旖旎的痕迹,“喝酒误事啊……” 【是的,建议您常备即时醒酒药,商城有售。】 “你怎么还打广告呢?” 【我只是建议,建议。】 “但是不对啊,老子就算喝醉了也不可能对小屁孩儿下手……那小子给我下药了?” 【……】 “丫头?” 【宿主,药是您自己吃的。】 “……”单哉的大脑往虚空的宇宙里转了一圈,许久才转了回来,“原来如此……那小子算计我,结果被我算计了嘛?” 【……】明明现场一点线索都没留下,这个人为什么能推理出来啊? “算了,反正爽到就是赚到。”单哉想着,起身穿了衣服,没一会儿又人模人样了, “就是不知道小柳子现在怎么样……我昨晚应该没太过分吧?” 单哉问道,并不出意外地得到了耀澄的沉默。 小丫头还是脸皮薄啊。 “去给他涂个药吧。” 单哉想着,离开了房间,殊不知,耀澄的沉默另有原因。 宿主,攻受反了啊,反了啊! 单哉是在厨房寻到的慕思柳。 “你还走的动路啊?”单哉好笑地走去,发现他竟然在切烧鸡,“你不是爱吃素吗?怎么,压不过我,开窍了?” “……”慕思柳切鸡的动作一顿,随后愤愤地斩下了鸡头,“我要吃什么与你何干?你还想关心我不成?” “我一直都很关心你啊,小柳子,我可是要替你改命的。”单哉说着,上前搭上慕思柳的肩膀,拿起鸡头啃了起来。这一幕落在慕思柳的眼里,立刻成了另一副景象:单哉满目春情,叼着自己的……不!不要去想这种事情! “你没事就出去,别打扰我。”慕思柳推了单哉一把,不想他又黏了上来,还暧昧不清地摸上了自己的腰: “不要这么绝情嘛,小柳子,嫖娼都要温存片刻,更何况咱们算是你情我愿——” “明明是你一厢情愿!”慕思柳低吼一声,把手中的菜刀抵在了单哉的身上。理所当然的,单哉没事,但他脸上的笑意却一点点冷了下来,这让慕思柳的莫名地感到揪心。 “……行。那你吃完饭在屋里等我。” 单哉说罢,真就没再纠缠慕思柳,他随手从蒸笼里拿了个馒头,便离开了厨房。 慕思柳呆呆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缓缓揪住了自己的胸口。 单哉顺了他的意,他应当开心才是,但是为何,他会觉得如此难受? 看向砧板上被砍了头的烧鸡,那是他给单哉准备的。单哉口味重,尤其喜欢吃香辣的东西,慕思柳本想亲手切好给人送去,哪知道他会来这一出—— 真是好心喂了驴肝肺,这种人就不需要怜惜! 陵城,骡子饭馆外的大街上,闻名江湖的万世擂台伫立于此。这擂台不比单哉在戏里看过的那种,有雕有花,说是华丽也不为过。 “陶老板真是大气。”单哉朝身旁的男子恭维道,“这万世擂台,是有把天下英杰都装进的野心啊?” “……谬赞。”陶万海没想到今天能在这儿看到这个人,脸色并不好看,“您找陶某有事嘛?” “没什么,只是来瞻仰瞻仰这万世擂台的雄伟英姿,顺便来问问陶老板对这天下英雄的看法。” 单哉笑着,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张黄纸,“听闻陶老板是吧风云榜上的各路英雄好汉都给请来了,不知您觉得这魁首会是哪位?” “……”陶万海不明所以地看着身边的男人,到底没有驱赶,而是清了清嗓子,平静道,“魁首不好说,但确实有不少值得期待的年轻翘楚。无涯阁与青山派的少年弟子自不必多说,许多在江湖上留过名号的高手也会前来一试,就连军中小将也来了三四,想来魁首的争夺会十分激烈。” 说了跟没说一样。 单哉心中暗笑,随即将黄纸递到了陶万海的跟前:“再有一事,这是三日前,我从一个闽南流民买来的东西,陶老板见多识广,可否帮忙看看,这是什么的宝贝?” 陶万海斜眼瞥了眼黄纸,眉头忍不住一挑,面上却平静依旧: “不知,哪里来的废纸吧。” “当真?”单哉可惜地撇了撇嘴,“我听小柳子说是什么绝世功法的残卷,还有所期待能大赚一笔。” “思柳不过是一介男妓,他懂什么……”陶万海说是这么说,大拇指却摸上了自己的玉戒指, “我是商人,也不懂这些。如果你想鉴定这功法,便等两日后,各门各派的侠士豪杰汇聚之时,找个行家问问吧。” “这样。”单哉应了句,又奉承了两句,见陶万海脸上的汗快挂不住后,才兴致缺缺地道别离去。 【宿主,这真的有用吗?】耀澄小心翼翼地问道,【我看那陶万海完全不上套啊。】 “别担心,他不上套不意味着他身边的人不上套。” 单哉模仿着陶万海的动作,摸了摸自己的手指,“当初审问那个行者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他们真的会为几张功法和陶万海翻脸吗?” “且不说陶万海作为江南首富的财力,光说他手头的那些残页副本,那些人不关心陶万海,总不能不关心残页上的内容吧?” “但是,如果他们没有闹翻,先前那人的说法就没法解释了——那可是我拷问出来的情报,哪怕九分是假,和陶万海闹不愉快的那一部分也是真。” “所以我在想啊,那些小小的行者,该不会闹内部分裂了吧?” “那么他们是如何分裂?他们分裂,又对谁有利呢?” 单哉脚步一顿,便听到周围有风声传来。单哉也没什么动作,任由那“风”卷走了手中的黄纸。 【抢走了呢。】 “抢走了呢。” 【不过伪造的手法不算高明,应该很快就会被他们发现的吧。】 “那不正好?”单哉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只要让他们明白‘赝品’存在,就足以扰乱他们接下来的行动。” 陵城暖风阵阵,带来城外的花香。 那阵夺走了黄纸的“风”最终落在了城内的最高点——平月楼上。 人称“绝盗”的花江月迎风而战,将他身上的白袍掀起阵阵涟漪。 “不错,真不错,还是陵城暖人心,哪像那漠北冻死个人呐……”白色面具的盗贼感叹一声,低头看向手中的黄纸,“陶老爹也真会使唤人,我连日轻功回来,都没来得及和阿柳见上一面,就让我四处奔波……哎……” 花江月说罢,身形一晃,便见陵城的屋顶上多了一抹飘忽不定的白风,朝那大宅院飞去…… 入夜,探花楼又是一片莺歌燕舞。 慕思柳坐在自己的床边,愣愣地看着梳妆台上破裂的铜镜,不知所想。 他已经在这坐了近一个下午,这期间他没有练功,也不想做些什么,只是纯粹地坐在那,干等着约定之人的到来。 他的心很乱。 这很奇怪,自打修到第三重后,他不论是内力还是心境都是四平八稳,少有失控的现象,但是单哉,那个大猪蹄子,还是能够轻而易举地打破他的心境,操控他的情绪。 他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了,为何会因他一句话就在这瞎等——总不能是因为给人下了药,自己又上了他,就愧疚地想要偿还吧?要真是如此,单哉欠自己的更多,也没见他良心发现。 但是,但是…… 一想到单哉离开时那张冷漠的面孔,慕思柳便感到了难以言说的恐慌。 不是害怕,而是另一种……说不清又道不明的理由…… “阿柳!”兴奋的声音突然从窗外传来,一个白衣男子踏着窗沿飞了进来,慕思柳被这人吓了一跳,许久才意识到来者何人: “花江月?你怎么……你不是在漠北吗?” “这不被陶老爹唤回来了吗?” 花江月张大双臂,想跟慕思柳来一个久违重逢的拥抱,却被他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你凶我作甚?亏我还给你带了好东西……” 花江月委屈巴巴地从胸襟中掏出了几张折叠齐整的黄纸。 “?!”慕思柳接过黄纸看了几眼,讶异道,“所以你去漠北是为了收集残页……” “倒也不是。”花江月摸摸后脑勺,笑道,“目标都是陶老爹给的,我只负责下手——哎呀,不说这个,这么久没见到我,你就不能关心关心我吗?” 花江月说罢又凑了上去,阿柳见状,虽然还是挡了下来,却依了友人的意,口头慰问了几句路途艰辛。 二人聊了片刻,内容无非是近日的状况。其中大半是花江月在外闯荡的见闻。因此,慕思柳没一会儿便把北方的新鲜事给听了七八。 “要说这北方最新鲜的事,应当还是传说中的天师出关吧。”花江月品着慕思柳泡的茶,脸上笑嘻嘻的,“哎?阿柳啊,你泡茶的手艺精进了嘛。” “别废话,继续说。” “好好好。那位天师,都说他有几百岁了,通晓过去还能预知未来,但是为人神秘深入简出,只有皇帝见得着。三十年前,匈奴来犯的时候,北境危急,他就出关预言,在民间有一位丘姓的高手,说是他能带兵致胜,皇帝急急派人去找,还真就找到了那么一个人,而且对方真的就带兵守住了北疆——不过那位高手后来因为谋反被斩了头,而这一点据说也在天师的预测之中。 “二十年前,天师又出关,说是有人违背了自然大道,逆天而行,惹得天道震怒,要施下惩罚。当时皇宫内乱得很,皇帝陛下自然也就没功夫去处理这条预言,结果先帝不久后驾崩,而没过几年,中原也闹了旱灾。” “我回来经过京城的时候,天师似乎刚出关过,说是二十年前的余孽尚存,惹得南方众乱,妖魔横行,要当今的皇帝陛下赶紧处理,不然天下必将大乱——” 慕思柳听着花江月嘴里的故事,不知不觉也听进去了,于是追问道: “所以呢?所谓余孽究竟是谁?” “不知道。”花江月摇摇头,“我只知道,现在整个朝廷都人心惶惶。也亏得如此,我去偷……‘借’的时候,省去了许多麻烦。” “朝廷的手里也握有残页?”慕思柳的眉头皱在了一起,这对他而言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不,不是朝廷,而是个别从江湖跑到朝廷的人。”花江月耐心解释道,“你还记得不?我刚才说匈奴犯境之事,当初有不少江湖人士都跑去抗匈了,程峰大侠就是其一。但他们不是所有人都像程阁主那样心系江湖,一有机会就投身宦海,而这残页也一起在仓库里吃了灰。” 花江月说着,还有些骄傲, “得亏小爷我技术高超,这才让第一功法重现于世——快夸夸我!” “是是是,这‘绝盗“的轻功天下第一无人能敌。”慕思柳浅笑着夸了两句,追问道,“还有呢?北边的江湖怎么样?” “阿柳还是那么爱听故事。”花江月喜欢被慕思柳所关注的感觉,于是又缠着慕思柳泡了一壶清茶,才继续了下去, “北方的江湖还是那样,各类恩怨日日上演。但近日确实是发生了一件大事,而且那大事与各门各派都有关系。” “就说北方突然出现了一个叫‘异月教’的教团,据说信一些邪魔,作乱民间,为了发展教众可谓无所不用其极。如果只是这样倒也还好,但那异月教里头偏偏又出现了一些不该出现的名字……” “不该出现的名字?” “嗯……”花江月说到这,笑嘻嘻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凝重的神色,“你知道罗千思嘛?” “记得,你说过他是无涯阁的主司,曾与程大侠一同征战沙场,是正道的英魁之一,也是当初帮扶过你的恩人……”慕思柳说着,脸色变得奇怪起来,“他在那异月教中?” 花江月叹着气点点头,低声道:“第一次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我是不信的,便花了点时间在京城附近打探消息,结果……” “结果?” “结果不光是罗主司,就连那青山派的长老、玖龙峰的上任峰主、‘药圣’同门的师妹等等,那些风云榜上有名的正道人物,似乎都在那异月教中。不光如此,许多令人发指的惨案,似乎就是他们一手操办的!” “怎会如此?” “我也不知啊。”花江月愁着脸,“好在我现在得到的都是些捕风捉影的消息,还有一丝转机,但是吧……我听说无涯阁还有青山派他们派来的人都不算精锐,首领不必多说,内门弟子都没来。程阁主和陶老爹的交情很好,没道理如此不给面子,如此一想,他们应是去应付其他要事,也就是异月教了……” 话题至此已经极为沉重了,但慕思柳没想到,更令人震惊的竟还在后头: “其实就在我回来的前两天,漠北发生了一起不小的命案。那命案发生在军帐中,死者是那驻守北疆的侯爵将军。此事一发生,朝廷就立刻派人去查探,结果一查,便查到了那‘异月教’的头上,说是在将军体内发现了极其诡异的毒,而那毒只在被异月教踏平过的地方才出现过。” “这事儿之后怎么我没来得及打听,但朝廷肯定不会对此事坐看不理,毕竟这护国大将都被毒死了,异月教指不定就串通了漠北的蛮族想要造反呢……” 花江月说着,喝茶的心思也没了。慕思柳虽从未踏入过江湖,但心思却与之系在了一块。 他细眉紧蹙,望着窗外的明月,担忧道: “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