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 前尘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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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司君很快就发现,苍殊不论是在速度上还是力量上,都是不及他的,而且是远远不及——当然在外行看来也差不太远,但在激烈的竞技中任何微小的差距都会被放大。 然而顾司君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居然真的有人可以仅靠技巧就弥补这么大的差距! 战斗技巧当然重要,经验丰富的老战士可以靠技巧血虐年轻力壮的新兵,也可以压制同样强悍但还差点经验的对手,但这是有限度的,一旦硬实力拉开了绝对的差距,软实力是弥补不了的。 顾司君有强悍的体魄,有丰富的战斗经验,他也跟许多老兵交过手,他清楚这个限度在哪。 他以为他清楚的,直到一个超出认知的存在出现。 顾司君觉得,他知道那些雇佣兵们为什么会输了。输得不冤。 已经不知道是多少个回合,格斗的冲撞声在房间里频频响起,双方出手越来越快,像是都被战起了血气。 烈烈的风随着顾司君的出拳擦过苍殊的耳边,而苍殊的手已经挡在了腰间,明明那里并没有受到攻击。确实还没有受到攻击,顾司君发现了苍殊的预判,都快抓到的另一只手临时就改变了方向,这急刹车差点让肌肉拉伤! 他改为了制住苍殊的手,但顾司君心知这临时一击效果有限,所以他是打算以此作为佯攻的,真正的硬招是他顶过来的一记膝击! 然而一只手与他纠缠的苍殊,另一只手竟然还能格挡住他这按说足够出其不意的膝击!双重预判?! 不过苍殊也不好受,他又不是神仙,反应跟不上的身体那就要预判够快够准,力量不够、抗击打也不行的身体,接下顾司君的攻击肯定也是会疼的,尽管他会卸力,用严潇尔这小胳膊去挡顾司君的膝击,还是给他震得一阵发麻。 却是顾不得这些,反手抱住顾司君的腿弯,往后一退便要把人拽得失去平衡。不过顾司君立马就抓住了苍殊,这是要倒一起倒了,而且也是借力站稳,同时支地的那条腿也微微屈膝并用力抓地,屈膝是为了减轻一旦对手攻击膝窝所造成的冲击。 顾司君做好了预防,可耐不住苍殊一脚踹在了他的麻筋上,便一瞬失力倒了下去,但苍殊也被他拽着一起倒下。那响亮的倒地声,旁人听了都要担心顾司君的脑袋还好不。 但战斗中可顾不上疼痛,连头部受冲击产生的短暂的感知混乱都不能耽误了他在第一时间就抱住苍殊翻转、占据上位,紧跟着一个肘击就朝着苍殊脖子侧边砸下——如果是杀敌肯定就是正中脖子了。 而这一肘只要固定住了苍殊的脖子,抢占要害,就是他的胜利! 以他的力量加体重,此人是不可能立刻挣脱的,而决胜只需要一秒。顾司君几乎已经看到了胜利。 可是突然,顾司君便感觉一股钻心的疼痛感伴随着麻痹支配了他的半边身体,只是一瞬间的停顿一瞬间的疲软而已,就一瞬间而已,局势便完成了逆转——苍殊头颈一偏躲过了他的攻击,反而是他的脖子上多了一只手,颈动脉和后颈脊椎都被人扣住了。 胜负已分。 苍殊松开了手,让顾司君从他身上滚到一边去躺下,两人都有些气喘吁吁。苍殊龇了龇牙,这才放任对疼痛的感受,他俩摔摔打打都不少,但以顾司君的身体素质得比他好受些。 而顾司君则是回想着刚才的战斗,酣畅淋漓又惊叹不已。惊叹苍殊对人体出神入化的了解,以及苍殊从头到尾做出的预判。 所谓预判,其实就可以看出这个人有着极其丰富的战斗经验以及绝佳的战斗天分,所以造就了这样强悍的战斗素养。 但是顾司君想不通,再高的天分也需要开发和锻炼,更别说经验的积累,然而这个人又是哪来的这样的机会? 又得经历过多少的、怎样的修罗场,才会有这样的成就?但经历过这些又怎么会是这样一副相比之下堪称羸弱的身体? 因为这个人说了会给他一个真相,所以顾司君并没有去调查严家、严潇尔、以及“林寒”,而是等着“惊喜”。他不知道这个真相得有多不可思议,才能解释得通这种情况。 而他却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你果然很强。”顾司君称道。他平复着呼吸,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看向旁边还躺着的苍殊,然后竟就这样直言不讳地问到:“你到底是谁,可以信任吗?” 考虑到顾司君的身份,他这句“信任”一定程度上已经是出于国家层面了。或许一个人再厉害危害程度也有限,但这个人的不寻常背后,却可能是不容小觑的隐患。 不过顾司君直觉上认为应该不至于的,而且这人要真有问题,就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地暴露自己了。 苍殊也坐了起来,笑眯眯地看着顾司君,不答反问竟又谈起了条件来:“这样,我告诉你我的情况,你告诉我你跟林寒的情况,怎么样?” 顾司君从上往下把苍殊打量了一番,难得竟开起了玩笑:“严家应该让你来做生意才对。你与人交往是从来不吃亏的吗?” 切磋要彩头,问个话也要一换一。 苍殊也不争辩,打趣而已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所以同意吗?” 顾司君沉吟,回答他:“可以。” 苍殊这会儿反倒说:“提醒一下,就算你现在不问,我本来也打算要不了多久就告诉你的,不过因为出了事耽误了,现在我回来进展快的话也就再等个几天吧。” “不用。而且我想……”顾司君看着苍殊,轻笑了下,眼中有着几分玩味,“——如果你真想知道我的事,往后也还是会问,不过早晚的问题。” 苍殊给予他一个赞许的眼神,跟聪明人交流就是省心。 “那我先说吧。林寒的事再等我跟我哥打个招呼,你现在问的我,我就先只说我的事了。” 顾司君点点头。 于是苍殊继续,把那套已经说得滚瓜烂熟的话术再讲给顾司君听。 饶是顾司君都不免感到讶异,虽然苍殊早说过他不是他想的那个“严潇尔”,但比起双重人格这种戏剧性的罕见事件,一般都更会怀疑是别人整容成了严潇尔的模样吧? 至少他之前就是这样猜测的。 然而事实证明生活高于艺术。长见识了,他都是第一次接触活生生的案例。 而也是现在,顾司君才正式知晓了苍殊的名字。 “只是分裂出来的一个人格,就能凭空掌握战斗技巧和各种能力?”虽然接受了双重人格的说法,但顾司君犹感纳闷。 苍殊居然煞有介事的,虽然也是在拿事实说话:“神奇吧?但就是这么神奇,你去看这方面的案例,多得是那种、比如说一个人从来没接触过某种语言,副人格却说得像母语一样。” “严潇尔的期望中,我就是无所不能的理想型,只要身体硬件能支持,我说不定都能变成超人哈哈。”苍殊说着玩笑。 可事实上,换做他自己的身体,超人什么的还真已成现实……牛逼不? 顾司君听得惊奇,同时也不免感到荒诞,他也是平生第一次产生了妒忌这种情绪,不是为他自己,而是为了那无数拼尽全力也不定能做到这一步的人、尤其是他的战友们感到不值。 看看别人的流血流汗、打生打死,再看看这人什么也不用付出、仅凭一个“幻想”就得到了一切,这太讽刺了,也太残酷了。 然而苍殊就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突然说到:“虽然在你们看来我的一切都是凭空而来,但我也是有经历的,就像文艺创作的人物也有过去的设定一样,你就当是这样吧。所以我也苦过累过,那些疼痛对于我来说都是真实的记忆。” 什么超人的身体,牛逼吗?命换的。 苍殊微微笑着,认真而又轻描淡写。“我这样说的话,有好受一点吗?” 顾司君确实有感到好受一些,且对苍殊的细心感到意外。 倒不是说他就认为这人是粗心的,准确来说他感觉这个人敏锐又迟钝。敏锐是因为聪明,而迟钝则是因为不在乎。 而顾司君直觉苍殊此处的细心不是因为聪明,更像是在乎了,所以由衷地体贴到了。 并且顾司君还感觉这份温柔并非为他,而是为了那些他正为其感到不值的千千万万的“他人”。正因为有这样的感觉,顾司君却更加动容了。 诚如顾司君所想的那样,苍殊确实是少有地动了同理心。正因为他是拼过命的,所以他知道付出的代价与可贵。 努力的人不应该受到命运的嘲弄。 “苍殊。” “嗯?” “没什么。”他只是突然想叫这个人的名字,就像借由名字可以触碰到一点灵魂的温度。这个人的灵魂一定非常光辉而温暖吧,顾司君想。 “哦。那该你了,你跟林寒。”苍殊cue到流程。 “好。” 说来之前顾司君还在想这人打听他跟林寒的过去是有什么企图,现在知道“苍殊”这个副人格的“使命”后,他便了然了。 甚至有些替此人感到悲催,明明应该是个不羁潇洒的灵魂,却不得不去与他人纠缠什么情情爱爱。甚至就是为此而“生”,顾司君感到了暴殄天物。 “其实没什么可说的。”比起双重人格什么的就太普通了,“简单来说就是13年前,我因为遭遇绑架逃出来时失去了意识,被林寒所救,照顾我直到我的家人来接我。” 而他当时因为轻微脑震荡导致记忆有些混乱,想不起来家里的联系方式,就足足被收留了十来天。而那短短十来天的记忆,对于童年冰冷而严酷的他来说格外珍贵。而人又容易美化记忆,随着成长,那段记忆就像精神寄托一样变得越来越特殊。 但这种感性化的细节,就不用告诉别人了。 “不过后来失去了联络,直到一年前我见到了…‘严潇尔’。” 苍殊提出疑问:“林寒把你救回了家里?我记得林寒家境普通,跟严家差距很大吧?” “当时林寒是与他母亲旅行到了外地,我是他在旅途中发现的,与他们的相处也都是在旅途中。我与林寒重逢后,他又告诉我正是在那次回家的途中他的母亲遭遇了车祸去世了,这也是我后来联系不上他们的原因。”因为留下的联系方式都随着一场车祸被带走了。 “而严家、你们的父母也是车祸去世的,我便没有再仔细调查了。”毕竟他很确定重逢时见到的青年就是十几年前的那个小男孩,也就没多疑心。 苍殊恍然,看来作者还是有做设计的,虽然以顾司君的身份对于接触的人居然没有把祖坟都刨出来查清楚这多少有点粗糙了,不排除有世界意志的干扰。 另外,原来顾司君与林寒重逢后已经开诚布公了,而这点林寒却没有告诉严家人,只说顾司君莫名对他青眼有加。上一世不清楚,但反正这一世明显是在防着严家一手。 但这已经无所谓了。 “完了?” “完了。” 两人对视一眼,顾司君就准备起身了,不过他这一动,便感觉左手肘关节处一痛。应该是摔倒时弄的吧。 顾司君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有一个很微小的停顿。不过却叫苍殊注意到了。 毕竟他如今在减益状态下的战斗对知己知彼的程度要求极高,顾司君现在是什么情况他说不定比顾司君本人都清楚。 于是苍殊靠近过来,“先别动。” 他单膝跪在顾司君身边,抓起顾司君的胳膊,一边拿捏一边说到:“你这有点小错位,我给你正一下。” 顾司君默默瞧着苍殊,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被这人惊异到了。他分明看见这人在上手之前就说出了他手肘的毛病,所以此人在那么激烈的对抗中还能分心将对手的状况都掌握于胸吗? 他自认为也与此人战得不相伯仲,但没想对方比他想得还要游刃有余。 所以这人战斗意识在他之上而且高出很多,可惜受制于身体。他真是越来越期待几年后能够与全盛状态的苍殊再比过了! 眼见着苍殊上手只摸了一下再一推就算搞定了,顾司君活动了下感觉良好的手肘,回想到他以前看过的那些正骨老大夫,又回想到刚才的战斗,心念一动,不禁说到:“你对人体的了解,还有这种战斗方式——你这身本事,能不能教给我?” 他当然不会白嫖:“如果推广到军队,效果好的话,我争取给你申请个奖章。或者你要愿意的话,也可以在军队挂个名。” “不用,麻烦。你来找我学习,就是给我制造泡你的机会,我不亏。”苍殊笑得一脸流氓。 “……”顾司君愕然后忽而失笑。 他发现他跟这人在一起时还真喜欢笑,哪有平时那么高冷端正,明明这人轻浮得很,却居然一点也不叫人讨厌。 “好。” 苍殊眉开眼笑,然后想起个事儿,起身去把打斗时飞出去的手机捡起来,质量挺好还没坏。他调出了摄像头,再走回来胳膊一伸挂在了顾司君脖子上。 然后举起手机,对顾司君说到:“纪念我们的伟大友谊诞生,来,cheese!” 顾司君没跟人这样合照过,下意识地要闪开,好歹克制住了。就站在原地任苍殊勾肩搭背脑袋还凑过来,然后咔嚓一声被定格在手机里。 他还心想着,刚才还说要“泡”他,这会儿又是伟大友谊了,到底算哪头的? 不过他倒不至于较真,很明显就是口花花而已,而且就算这人口口声声说要追他,顾司君一时半会儿也没那意思。 再说了,明知道这人要的是“所有人”的爱,明知道注定会是个花心大海王,怎么可能会有人再投入唯一的真心呢?至少顾司君很清楚自己不会。 确实,这人做朋友就最适合了。 苍殊收起手机,正好快到中午,便邀请顾司君一起去吃个饭,不过顾司君说有事,那就分道扬镳罢。 而在他快出门前,顾司君在身后突然说到:“那个狙击手已被抓捕,你要去看看吗?” 顾司君想的是,苍殊是被那个雇佣兵所害才车祸坠海,那人死刑是已经肯定了,不过死前给苍殊发泄下怒火还是可以的。 苍殊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免了,交给法律吧。” 他嫌麻烦。有的人要你死那你肯定就得要他死,但要说多大仇多大怨其实却是没有的。反正已经死定了,报复发泄什么的他个人表示没啥必要。 顾司君毫不意外,苍殊在他眼里就是这样的。他本也是象征性地提一句。 别了顾司君,苍殊便让赵知秋开车前往严氏的公司。路上还趁这个时间向赵知秋问到了之前被打断的问题:他当年跟严潇尔是怎么认识的。 然后知道了,事情发生在15年前,当时严潇尔7岁,赵知秋10岁。 赵知秋是孤儿,从小在福利院长大,过着清贫灰暗但也不算太差的生活。直到被一个伪善的富商收养,那个人看起来是那样和蔼,把他带回家后却开始了惨无人道的虐待。 半年,仅仅半年的时间,他就变得形销骨立惨不忍睹,精神更是濒临崩溃。然后终于在一个雪夜,他逃了出来,倒在了路边。 饥饿、寒冷、痛苦和虚弱,让他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就在他以为自己终于要这样可怜地死去时,他看到了天使。 那是跟他不一样的,白嫩干净得好像瓷娃娃一样的小孩,身上的衣服鲜亮精致得他都想象不出来。 那露出的小脸在路灯下、白雪中仿佛会发光,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是没经过苦难的天真,还有那骨子里的骄纵,一开口就是仿佛什么都理所当然的口吻,一看就是被宠爱着长大的。 后来赵知秋虽然看到了长相更好看的严樨文,乃至往后许多人,他们可能美丽,可能真正善良,但在赵知秋心目中,严潇尔依旧是最特别的。 那是冰冷而漆黑的死亡里洒下来的一束光,那是灰暗的苦难中投射过来的光鲜而幸福的向往。 简而言之,象征意义大过本身。 当然这些内心戏赵知秋就不用描述给苍殊了。他的叙述简洁又轻描淡写。 只是碰巧出现在那里的严潇尔,又只因为觉得他的眼睛好看,是少见的琥珀色,而非是出于什么善良。就像小孩子收集玩具一样,让保镖把他带回了严家。甚至都不问问这个路边捡到的人是谁家小孩吗,有主吗,反正他要的东西就理应属于他。 带回去后发现半死不活根本没法玩,连陪他说话都不行,很快就丧失兴趣把这个病恹恹的脏小孩抛到了脑后。要不是有严母看赵知秋乖巧又可怜收留了他,指不定又是被当作垃圾一样丢出去自生自灭了吧…… 故事听到这里,可能会有人觉得严潇尔真是捡了狗屎运,感觉也没做什么就收获了这样一条忠犬。 但这世上有些时候时机就是至关重要。为什么那个时候严潇尔就出现了呢,为什么出现的是严潇尔不是别人呢?所以生活中每一件事可能都是一个个巧合到了极点的奇迹。 而且不管怎么说,严潇尔救了赵知秋都是事实。 听完了赵知秋的故事,苍殊没有发表什么感想。只分析着以赵知秋这情况,虽然不清楚以后会不会被林寒攻略,但目前看来反而是最不容易倒向林寒的吧?倒是可以先搁置一下,毕竟他的精力也是有限的,而且也才决定了要收敛些。 … 在赵知秋的提议下,车直接开进了严氏总部大楼的地下停车场,没让苍殊这位少爷从正门进去,还戴上了赵知秋早准备好的帽子、口罩和一副粗框无度数眼镜。 之所以还要搞伪装,是因为他可跟“严一寒”长了同一张脸。虽然严一寒名气还不大,但据赵知秋说公司里是有严一寒粉丝的,苍殊也不知道赵知秋是怎么调查出来这种情报的,牛逼。 虽说即便被认出来也不可能造成什么大骚乱,毕竟又不是什么大明星,但如果有人认出了他再把严一寒出现在严氏的消息po到了网上,网友再一联想,那严一寒的富二代身份就暴露了吧。虽然暴露了也没啥,但相比之下做点伪装倒更省事些了。 话说这个执事考虑真周全,好用! 赵知秋下车时,苍殊已经站在了外面,他看着赵知秋起身时自下而上抬眸看向他的双眼,浅淡的琥珀色眼仁宛如剔透的宝石,果然很好看。 苍殊之前也有注意到,不过没太当回事罢了,他是不太注重别人外表的,而且可能是之前的世界、尤其是虫族,见过太多五颜六色的眼睛和头发,这已经不足以让他意识到有什么特别的了。 苍殊在总裁办公室找到了严铭温,对方早得到他的联系所以并不意外,不过人到了还要嫌弃他一句:“有什么事在家或者电话里说不行,非要来公司。” 手指则在旁边一份文件上点了点,“你要的东西。” 苍殊摘下口罩,过来拿起文件翻开,就薄薄三页纸,一张白墨的学籍档案,一张白墨的生平情况,一张白墨在坠海事故前一段时间的行踪调查。 苍殊最先看的最后一张,显示基本正常,没去奇怪的地方,没购入什么奇怪的东西,也没见过任何奇怪的人。 但有一处疑点,白墨是高中生,而他比赛那天是周四,所以白墨是跟学校请了假的。而他跟权望宸的比赛三天前就定好了时间,所以很有可能是提前请好了假。 当然这只是猜测,没有更多的证据就很难确定什么。 苍殊又翻回前一页,白墨的生平。有够简单的,寥寥几句就概括了白墨17年的人生。乏善可陈,却也似乎说明了其之清白? 但也可能是调查时间太短了,毕竟距他们获救回来过去还不到24小时,能查到这么多已经很厉害了。 白墨幼时由未婚的单亲妈妈抚养长大,但在14岁,也就是三年前的时候母亲去世,死于胃癌,只给白墨留下了一笔保险金。 然后白墨拒绝了亲戚的收留,靠保险金、奖学金以及偶尔的打工,把自己拉扯到了这么大。 而从学校、朋友和邻居的风评中来看,这位少年是友善又懂事,聪明又能干,总之很优秀,是别人家的孩子。可惜已经是个孤儿了。 苍殊突然很想吐槽,“这篇文”的孤儿率也太高了吧,一个林寒、一个赵知秋,现在这又是一个,作者你对别人的父母好点啊! “看了觉得怎么样?”严铭温从电脑上移眼瞥了下苍殊,“你在跟这人相处的那几天里,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吗?” 苍殊的目光落在第一页学籍档案的证件照上,端正清秀的少年。 回到:“他有一套他的解释,我们也只能合理怀疑。虽然不知道他要对‘我’或者权望宸做什么,但鬼鬼祟祟闪烁其词八成不会是什么好事。总归他现在暴露出来了,我们留意着点就能避开。不知道他背后有没有别人,但如果只是他自己的话,一个普通高中生还做不了什么。” “不过这个地方我有点在意,你能不能让人查下,就是这个未婚单亲妈妈的地方。” 严铭温奇怪:“怎么了?” “有点想法,你先查吧。”为什么,因为他看多了,狗血雷达动了。 “还有,查查这人跟林寒有没有什么接触点。” 严铭温越发诧异地看着苍殊,不明白苍殊是怎么联想到这来的。如果真有什么,那就耐人寻味了。“你发现什么了?” “没什么,可能是直觉?”他总不能说他只是想知道白墨有没有可能是他需要攻略的对象吧?如果白墨已经跟林寒有接触,那可能性就大大提高了。当然如果还没接触,也不能完全排除就是了。 严铭温狐疑地瞅着苍殊,不追问了,如果真调查出了什么就自然清楚了。“行。” “那下面再说说林寒的事吧。”苍殊把文件放到桌上,笑吟吟地看着严铭温,看着后者因为这个缠人的话题而皱起的眉头,越发乐呵。 “你很着急吗?”说是给他考虑的时间,却又三天两头地催问。这刚被救回来就又说到了这事。 “我办事不喜欢拖着。而且我这儿左右不是闲嘛。” “你闲我可不闲。”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全家就靠他当牛做马,下面的弟弟妹妹一个比一个潇洒,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弟弟”更是最能生事。长兄如父真是欠他们的。 “给你看个东西。”苍殊拿出手机翻到相册,展示给了严铭温看。 看着手机屏幕上勾肩搭背的两个青年,虽然看上去顾司君只是没有拒绝而已,但这已经很稀奇了,至少严铭温觉得对于顾司君来说这已经算是举止亲密。 严铭温心下感到惊愕。这人跟顾司君见面总共就两回,是做了什么进展居然这么快的,相比之下林寒那所谓被顾司君青眼有加都不够看了。顾司君有多难接近,严潇尔这个副人格是有什么魔力吗?? “怎么样?我干的不错吧。”苍殊炫着,“所以比起那种后患无穷的计划,还是我来就好。” “就算我同意,那把林寒悄悄送走就好,没必要公布开,平添麻烦还会惹来嫌疑。” 苍殊不以为然:“林寒已经是个有点名气的小明星了,他在聚光灯下,突然退圈还是会被关注的。到时候不仅会惹嫌疑,说不定还会被人利用来做点什么。” “……”这些严铭温如何想不到,他就是不想那么配合地如苍殊的愿罢了,想一出是一出,一天天地穷折腾。 严铭温厌烦地摆了摆手作势赶苍殊走,“过几天再说,你也消停点,刚回来少惦记些有的没的。” 苍殊也不纠缠准备离开,计划着午餐后要不要去医院看下白墨反正没什么事,就突然又被逐客的严铭温叫住了:“等下,过来。” 苍殊一转身回来,严铭温就按下了秘书办公室的内线让人进来。在等秘书的这点时间里,严铭温就对苍殊说:“你不是很闲?那就为家里公司做点事,也算做贡献了。” 苍殊哭笑不得,“你就不怕我搞砸了反而增加负担吗?” 严铭温冷笑,里面似还有几分挑衅。“你不是严潇尔的完美人格吗,这点工作就难倒你了?” 话虽这么说,他会交给一个新人的肯定也不是什么重要工作。而且他还不是很信任这个突然冒出来自称副人格的、富有城府的、又还不姓严的“弟弟”,涉及公司内部的重要信息那是根本不会让这人接触的。 秘书接到了严铭温的命令,去准备一些三少能做的工作交给三少处理,然后便带着这位出了名游手好闲绣花枕头的祖宗出了总裁办公室。这位爷身份特殊还是个小明星,放别的地方都容易出事,秘书只能把自己的办公室空出来给了苍殊用。 苍殊当然要吃了饭再开工,而他吃了饭居然真回了办公室这倒叫秘书惊讶了,还以为会跑呢。老板这是揪住这位的什么小辫子了吗,今天居然这么安分?还有整个人氛围也不太一样,对他都客客气气的,难道真是大难不死性格大变了? 这还不算完,秘书很快就发现这位严三少处理起工作来又快又好,虽然他觉得老板就是拿工作来消磨这位少爷当教育孩子呢所以准备的都是些简单活,但这效率也太高了。瞎做敷衍? 还真不是敷衍,他拿来处理好的文件一看就知道,这又快又好还不是按部就班的那种,而是能改进方案的那种!等等,三少应该完全没有正经的工作经验吧?天才? 秘书忙跑去总裁办公室汇报这情况了,大材小用了啊这是。 严铭温翻看了下秘书给拿来的文件,沉默了片刻后,从自己桌上抽出了一份他还没审阅的文件给了秘书,“这个给他。” “是。” 秘书有些好奇,时不时地找各种借口进他的办公室偷看三少的工作状态,也着实是现在的三少脾气太好了,换做以前他可不敢去自找不痛快。 然后秘书就看见这位爷一双大长腿搭在桌上,懒里懒散地,一手撑着头,懒洋洋地似乎眼睛都没完全睁开,半觑着。一手拿着笔在放在大腿上的文件上写写画画。 怎么看都不像有在认真对待,让人忍不住怀疑工作质量。这份企划案还蛮重要的,很明显是老板给你的考验啊,要加油表现啊三少! ——莫名其妙就开始为这位少爷操心助威了。 “三少我重新给你添杯水吧。”秘书又一次凑了过来。他最开始礼仪性地给苍殊倒了杯咖啡,不过对方表示更喜欢白开水或茶。然后这已经是他给苍殊添的第八杯水了。 “谢谢。” 秘书把倒好的温水放到桌上,视线忍不住往苍殊笔下瞟,而这回终于被抓包,苍殊抬眼跟这位过于关注他的秘书先生对上视线就笑道:“何秘书平时都这么忙里偷闲的吗?” 秘书顿时尴尬到不知道说什么好。 苍殊却又替他解围,把文件合上递给了秘书,并道:“已经改好了,给我哥拿去吧。放心,今天有我在,就算摸鱼我哥也会体谅你的。” “三少……”秘书赧然中又不自觉带着几分亲近地笑了笑。明明老板这个弟弟还比自己小好几岁,之前对他的印象都还是不学无术乖戾骄纵,现在却莫名给人一种介于上位者和长辈之间的感觉…… 奇了怪了。 “三少稍等,我这就递交给严总。” 秘书回来得意外很快,却是叫了苍殊去总裁办公室。 严铭温看着进来的苍殊,心情犹自感到惊叹而复杂。 他就那么一说,但这人却真的是“完美人格”,毫无经验也能上手,还做得超乎想象的好。能递交到他这来的企划案都是经过千锤百炼的了,却还是让苍殊圈圈点点做出了改进,严铭温自认让他自己来也改不出比这更好的方案了,甚至有些是他也想不到的。 还有他那位稳重而精明的秘书,居然就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被“攻略”了,这人是会下蛊还是怎么? “你怎么想的,要来公司上班吗?”就在一两个小时前他都还不信任这人,现在却在试图拉人了。世事无常也不带反转这么快的,吐槽这人是不是会下蛊的严铭温现在就感到了脸疼。 “我拒绝。” “为什么?”严铭温翻着文件,“你很适合做这些。” “我很忙的。” 严铭温眼皮一抽,“你不是闲吗?” “我忙着泡男人呢,成天坐办公室还怎么脱单,哥你看你自己都这把年纪了还孤家寡人。” “??!”什么叫这把年纪,他才34!而且他那是不能随便结婚,他是严家家主! 这臭小子太会气人了! 还有不要理直气壮地说泡男人这种话,很骄傲吗?!浪费人才! 严铭温心烦地捏了捏眉心,觉得酸涩的眼睛更难受了。 然后突然便感觉有人靠近了过来,他一睁眼就看见苍殊朝他伸出了手,对他说:“把手给我。” 严铭温警惕地:“你干什么?” “你用眼过度,教你个缓解的方法,你以后可以试着用用。” 好么,连中医也会了,还有什么不会的吗?严铭温不禁腹诽。 他狐疑地伸出了手,在被握住的那瞬间,严铭温强忍住了不适。平时还好,但要是被触碰,就难免会唤起那一晚不好的回忆。 苍殊靠坐在严铭温的办公桌上,侧着身,一手托住严铭温的手,一手用食指指尖点在严铭温手背小指和无名指交接的地方,说到:“这里叫液门穴,按摩这里会有痛感,可以缓解眼睛干涩疲劳,很快就有效果的。你把眼睛闭上更好,也是休息了。” 严铭温配合地闭上了眼睛,感觉着苍殊一会儿用食指左右拨动穴位,再环绕几圈,反方向环绕几圈。果然有些疼。 “用大拇指也行,我也给你示范下。”苍殊又用大拇指的指尖上下拨动,再左右拨动。 “换另一只手。”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有个人用着温柔的声音、温柔而细致耐心的动作为你按摩,严铭温突然感到很平静,还有种欣慰感,就像体会到了孩子的孝顺体贴一样。 这似乎还是他第一次从一家子不懂事的弟弟妹妹中感受到了反哺的关爱? 尽管这是个最不算他家人的家人。 “每次就这么三四分钟就够了,而且在哪做都行,车上,开会的时候,不用像眼保健操那样不好意思吧?” 苍殊松开了手,又笑着问:“是不是鼻子也通了?液门穴对头面五官都有些作用的。” 严铭温微讶,他有点感冒也被注意到了?感冒大概是昨天去海岸边接人的时候吹着了。但是不严重,明明连鼻音也没有。 严铭温心情有些别扭,除了已经去世的母亲,他似乎还没被人这么体贴入微过。甚至于说,因为他是哥哥,还少年老成最不会撒娇,弟弟妹妹陆续出生后他得到的关爱也越来越少了。 但这人却好像都漫不经心地,一点不为卖他什么好,似乎自然而然,似乎理所当然,反而叫他不知道怎么应对了。他更习惯冰冷明确的利益往来,就像这人之前与他的谈判那样。 他收回手,故作平淡地嗯了一声。然后转移向正事,拿起那份企划案,道:“你站过来,跟我讲下你的思路,如果让你做发布你会怎么讲。” “我说了我不进公司的。” 严铭温严肃一瞪,“没逼你进来,这是指正你的错误。你以为你做的很好?这些点子有的虽然创新,但是实现条件够吗?想法不要悬浮。过来。”他像个严父。 苍殊耸肩。“好,听您教诲。” 这个下午,两兄弟的交流意外得和谐。这个说来那个听,或互相争论交流,从彼此身上都学到了东西。 一直到下班的时候,严铭温少有得按时下了班,还叫了苍殊跟他一起回家。 然而:“不了,我今晚是回权望宸那儿。” 严铭温一怔,然后眉头大皱。“他让的?” “聪明。” 最终严铭温没能说出什么,毕竟连这要羊入虎口的本人都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不过,他现在是越发觉得,谁是会被祸祸的那只羊还不一定呢可能? 分道扬镳归家的路上,严铭温坐在车里,望着窗外出神放松。 忽而,他用右手的食指按在了左手小指和无名指交接的地方,有一下没一下地按着。 …… 赵知秋开着车进了别墅区,这次门卫居然给放行,因为权望宸打过招呼了,居然啊居然!叫苍殊惊叹不已,好家伙,看来救命之恩还是有用的哈。 不过到了权望宸的别墅前赵知秋就不得入内了。 苍殊是特意带着赵知秋吃了晚饭又开车兜风了一圈消食,然后才回来的,所以这会儿夕阳都只剩一小半了。 他不着急,他没觉得有什么,但他一进门居然看见权望宸就坐在餐厅那边直勾勾地盯着他,还口吻嘲弄中带了几分危险地说到:“还以为你出尔反尔不敢来了,磨蹭到这么晚有意义吗?” 不知道为什么,苍殊突然很有丈夫归家时妻子阴阳怪气地说“鬼混回来啦?”的即视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