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对话

    王宿和莱音握手的同时，眼角余光瞥见霍克那不自然的神情，来不及细想，下一刻霍克的妻子就引走他了的注意力。

    莱音看着王宿道：「王先生，我侦测到您的信息素指数有异常──」

    「亲爱的，帮我拿一瓶橘子汽水好吗？」霍克牵起她的手，捏了捏她的掌心。

    「好吧。」莱音露出「拿你没办法的表情」，转身走了。

    方翼偷瞥王宿，对莱音的话有些在意。

    莱音是哈金斯制作的机器人，她的侦测不太可能出错，但是王宿对自身信息素的掌控很强，即使他现在待在王宿身边，也没有感受到对方的信息素有任何异常。

    霍克面向王宿的笑容夹杂些许歉意。

    「内人的个性比较率真，请别介意。」

    「她只是陈述事实。」王宿的神色依然波澜不惊。

    「不错。」霍克看着他的目光增添了几分赏识，「王先生，你不像是屈就一般公司从事文书工作的人。让我猜猜看……你为政府工作？」

    「我为人民服务。」王宿道。

    「很好。」霍克笑着说，「所以我猜对了？你是个公务员。」

    「我是一名军人。」王宿说。

    「啊，原来如此。」霍克不再深入这个话题。

    这个发表会虽然打着科技进步的名号，但改变不了产品隶属情趣用品的本质，他也曾经从军过，明白纪律严谨的军人不适合出现在这里。

    「你是为哪一样商品而来？有我在，乔凡尼会给你不错的折扣。他老是抱怨有不少名人以我的朋友名义向他买东西，害他不得不给优惠，嘿，我可是他的合夥人耶？但我连尊荣版的贵宾卡都拿不到，乔凡尼认为他的损失够多了……不过我的名片也具有同等效用。」霍克从口袋拿出自己的名片在上头签名，递给王宿。「用这张名片在这里买东西可以打折。如果对方不给你折扣，你就记下他的员工编号，然後告诉我。」

    「哈金斯先生，在场没有人不知道您是谁。」王宿接过名片，露出得体的浅笑，「失礼了，我和朋友出来游玩，没有随身携带名片。」

    「无所谓。我原本也没带，偏偏我有个精明的老婆。」霍克摆了摆手，「你和这位方先生今晚来这里是正确的选择，如果你对能带来欢愉的机器人感兴趣，一定不能错过乔凡尼准备的惊喜，他针对信息素的部分做了改良。」

    「机器人也能散发信息素？」方翼好奇地问道。

    「不是真的信息素，那会出大事的。这只能用香水替代，当然，还是比不上真正的信息素，它能让人为之疯狂……」霍克看向方翼，话锋一转，「刚才我看见了你帮助那位先生的善举，很少有Alpha能在如此近距离之下抵抗一名Omega的诱惑，你是怎麽办到的？」

    方翼用微笑掩盖内心的惊吓。

    那个健壮的男人是身娇体软的Omega？噢，天啊，所以他闻到的香味是对方的信息素？

    他强迫自己别让视线往王宿的方向瞟，看着霍克正色道：「我对他的信息素过敏。」

    霍克笑了起来。

    「不会吧？我还以为Omega对Alpha来说就像奶油蛋糕上的腌渍樱桃，是难以抗拒的美食……我为我肤浅的想法道歉，只是我见过太多类似的案例了，你是我看过第一个将发情期的Omega送医的。」

    「有些Omega并不如他们所想的那麽有魅力，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他忍不住偷瞥身旁的男人，王宿也看了过来，脸色冷冷淡淡的，方翼心脏一紧。

    「人各有所好。」霍克理解地点了点头，「在我和内人相遇之後，其他对象在我的眼里都黯然失色。」

    他习惯性地在人群里找寻妻子的身影，却在左侧的某个商品摊位看见被店员缠上的莱音。

    莱音手里拿着一瓶橘子汽水，她的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似乎想脱身又抵挡不了男店员的热情。

    霍克皱起眉毛，大步走向他们。

    「先生，哈根斯先生！」男店员露出惊喜的笑容，头顶的灰毛猫耳小幅度地抖动。「很荣幸为您介绍商品。您来得正好，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今天现场有贩售限量版的商品，是网路上已经断货的梦幻款逸品！为了配合今天的活动，特地开放在现场少量贩售。」

    男店员指着自己头顶上的猫耳，「就是这款智能猫咪耳朵，它能增进您和夫人之间的感情。今天有特惠活动，买多赚多，您可以买一组回去收藏，一组天天使用，一组随时备用。」

    男店员说话连珠炮弹似地，随手取来样品递给他试用。

    霍克端详手里的猫耳发箍，又看看妻子可爱的脸蛋，询问店员：「有没有其他款式？」

    男店员精神一振，「都是限定款，和您在网路上看到的普通款完全不同，质感更好。我拿给您看，请跟我来。」

    男店员绕到摊位内侧支使男店员帮她拿货，方翼好奇地盯着男店员头顶上的猫耳。

    店员头上戴的猫耳，为什麽会随着他说的话做出反应？

    方翼的脚步移向那个摊位，走到哈金斯夫妻俩身後听男店员的介绍。

    「这款对仿真猫耳不仅仅是饰品，它运用最新研发的内建晶片侦测配戴者的脑波，再藉由这个脑波接收器将配戴者的情绪表达在猫耳上。换句话说，它能协助配戴者表达内心感受，解决配戴者无法用言语表达的困扰。这是今年畅销排名第一的商品，会场的询问度也很高，摊位上现有的商品快卖完了，只剩最後四组。」男店员头顶的猫耳配合他激动的话语摇摆着。

    另一位女店员拿出另一组狗耳外型的脑电波感应器，向站在一旁的方翼推销。

    「另外还有一款狗狗耳朵，这款商品也很受欢迎，您试用看看。」

    女店员热情洋溢地将狗耳戴到方翼头上。

    方翼头上的赤毛狗耳朵受到惊吓般一下子竖立起来。

    「呃……我不……」

    「先生，别客气。您想看什麽商品和我说一声，我拿给您看，喜欢的话我可以给您优惠。」女店员笑咪咪地说。

    方翼抬起手摸了摸狗耳朵，柔软细致的触感和真的狗毛别无二致，几乎感受不到狗耳朵的重量。

    刚才的介绍提到，它能协助配戴者表达内心感受……好像挺适合王宿使用。

    如果王宿工作时也配戴的话，他就不用时刻揣测上司的心情了。

    方翼看向王宿，发觉对方正盯着他看，方翼敛起心思，小心地询问王宿对这款商品的看法。

    「你觉得怎麽样？」

    「不错。」王宿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你喜欢猫还是狗？」

    王宿认真地说：「都喜欢。」

    看来王宿并不排斥这款商品。

    方翼摘下狗耳朵，又从桌上拿了一个黑猫耳朵递给女店员，在他掏钱结帐之前，王宿先一步将信用卡递给男店员。

    女店员双手接过信用卡，从桌下拿出全新的商品，又从桌上拿起一个印着项圈图案的纸盒给他们看。

    「现在有满额赠好礼的活动，本店为两位贵宾准备了礼品。一样是和脑电波感应器配套的商品，包装内有使用说明，这个我直接放到袋子里。另外这个是智慧多功能健康管理颈环。它能计算配戴者消耗多少卡路里、每次运动的持续时间和运动的频繁程度，纪录配戴者每次运动的详细数据，甚至还能针对数据结果进行评分，这款智能颈环也能连接到手机的应用程式查看数据……」

    女店员凑近王宿，拿起自己的手机向他讲解要下载哪一个应用程式，以及如何操作。

    摊位上根本没标示这项活动，根据两位店员的表现，方翼推测这是和哈金斯同行的额外好处。

    不过那个女孩也离王宿太近了吧？还不时偷瞄他……

    「谢谢你的讲解，回去後我们会自己看说明书。」方翼面带微笑地伸出手，从女店员手里接过纸袋，顺便隔开两人的距离。

    女店员一怔，收回自己的手机，向王宿递出名片满面笑容道：「如果商品有什麽问题，您随时可以联络我。」

    王宿收下名片，随手扔进纸袋里。

    一离开会场，就找机会把那张名片扔了！方翼一瞬间闪过这个念头。

    「感谢您的惠顾～还需要看看其他商品吗？」

    两位店员继续为提升今日的业绩努力，变魔术般不断从桌子底下拿出更多商品向众人介绍，包括可控温电子蜡烛、北海道哈密瓜口味乳霜、冷暖两用冰晶香蕉、仿猫舌头皮鞭……

    「您可以试用看看。」女店员殷勤地捧着皮鞭递到王宿面前。

    王宿伸手接过皮鞭，腕骨一翻，随手挥鞭，冷风猎猎刮过女店员的颜面。

    女店员被那专业的架式所震慑，不禁多瞥了几眼这位冷酷英俊的男子。

    站在王宿身旁的方翼拿起一个透明的包装盒，在手里翻来覆去观看，里面装着一根玻璃制成的香蕉，香蕉的细节仿若真正的食物，宛如精致的摆饰品。

    男店员立即热情地凑过来向他介绍这款商品。

    「您可以先把它冰镇一下，或是浸泡在热水里，然後把这根香蕉放进……」

    啪！

    一声脆响伴随玻璃的碎裂声，摆在桌面展示用的玻璃香蕉被打出一道深沟，细小的碎片飞散，鞭子造成的裂痕如蛛网往四周蔓延。

    男店员吓了一大跳，但还是尽着本份上前道：「我来收拾就好，请您别靠近。」

    「这东西看着挺坚固，怎麽这麽不耐用。」方翼看着桌上断裂的香蕉皱眉，低头看着王宿执鞭的手。「有受伤吗？」

    王宿摇了摇头，他将皮鞭搁在桌上，从口袋拿出钞票压在桌上，赔偿店家的损失。

    一旁的莱音指着鞭子转头对霍克道：「亲爱的，我想要这个。」

    「没问题。」霍克仰头喝了一口橘子汽水，向她挥舞手里的黑卡，嘴里小声嘟嚷道：「得换个材质，研发一根耐打又耐操的……香蕉！」

    莱音挑好商品後让霍克买单，女店员笑容可掬递上收据和一袋商品，一只素白纤细的手忽然从旁横出，接过女店员手里的纸袋。

    穿着鹅黄色洋装的女孩转过身，提着纸袋向哈金斯夫妇躬身行礼。

    「老爷，夫人。」

    「蕾妮，你刚才跑哪去了？我不是吩咐你跟在莱音身边吗？」霍克看着女孩问道。

    「夫人吩咐我去察看欧逊先生的情况，欧逊先生目前在包厢休息，医生看顾着他。」蕾妮说。

    「我不放心让病人独处。」莱音看着霍克说。

    「我带他来热闹的场合就是要让他散心，他怎麽反而躲到包厢去了。」霍克皱起眉毛抱怨。

    「欧逊先生需要静养。事实上，我认为他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莱音说。

    「亲爱的，欧逊正值壮年，他需要的是一场和佳人的美丽邂逅，那有助於他的健康发展……好吧，你说得很有道理，就照你说的做。」霍克看着妻子逐渐敛起笑容，识相地改口，转过头向方翼和王宿介绍道，「先生们，她是蕾妮，我的机器人管家。」

    「您的管家看起来有点面熟。」方翼坦言道。

    「你是说蜜桃娜娜？」霍克露出会心一笑。身为股东，他当然知道S&G推出的新片子。

    方翼尴尬地点了点头，又想起在办公室和王宿一起看黄片的事。

    「蕾妮是乔凡尼特别为我设计的管家机器人。我要求他不要设计老头子，我不想使唤年纪和我爷爷一样大的机器人帮我拿饼乾，所以乔凡尼挑了蜜桃娜娜的脸孔，又调整了她的外型，让她看起来不会那麽……性感，毕竟我是有家室的男人。」霍克说到後面，提高了音量，一边偷瞥莱音道，「我觉得他这是多此一举，因为我的妻子是世界上最美的。」

    莱音挽住他的臂弯，嘴角高高上扬。

    方翼内心的困惑愈来愈深。

    蕾妮是S&G执行长为哈金斯打造的机器人，是独一无二的，很有可能是哈金斯支使自己的管家前往南轲的住处。哈金斯和南轲是什麽关系？

    遇上解不开的难题，他下意识瞥向王宿，透过王宿的眼神，他察觉对方也在思索同样的事。

    场内的灯光逐渐昏暗，舞台上的主持人拿起麦克风说话，提醒尚未众人新品发表会即将开始。

    霍克转头对两人微笑道：「刚才内人唐突了，不介意的话，要不要和我一起到楼上的包厢观赏？坐在那里能更仔细地欣赏S&G新推出的杰作。」

    王宿颔首，蕾妮走在前方为众人带路。

    进包厢前，霍克对王宿和方翼道：「和我同行的一位朋友已经先进入包厢了。」

    蕾妮推开包厢的门，退到一旁让众人先过。

    随着会场的灯光暗下，包厢的灯光转为昏暗，方翼隐约看见一个头发银白的男人坐在背对门口的沙发上，他的身材挺拔，从搭在椅背的手可察觉他并非老者。

    软椅旁站着另一个身着医师袍的短发男子，他同样背对门口。

    「欧逊，你怎麽这麽早就上楼了？也不多逛一会儿，楼下有很多有趣的展览品呢。」

    对方没有回话，霍克似乎已经习惯了，他携着妻子走到椅子旁边。

    「欧逊？」

    王宿和方翼也走上前，透过楼下舞台的灯光，方翼看见那名短发男子的侧脸，那张精致的脸庞冷漠地看着下方的舞台。

    「南轲……」方翼错愕地看着那名男子。

    对方没有任何反应，反倒是坐在椅子上的银发男人侧过头，面向王宿和方翼。

    银发男人脸上的AR眼镜装置遮挡了半边容貌，虽然他的身材挺拔，但身上合身的黑色西装却显现出他的身材过於消瘦，搭配那头银白的发丝，整个人呈现恹恹病态。

    「他不是。」银发男人毫无起伏的声音在安静的包厢里响起。

    短发男子似乎恍若未闻，方翼察觉气氛有异，不由得多看那人几眼。

    他随後发觉短发男子和南轲虽然样貌高度相似，但细看之下，眼神不如真人灵动，脸型略有差异，头发长度也不尽相同。

    「机器人？」王宿看着短发男子问道。

    「它是服侍欧逊的医疗机器人，欧逊没有给它起名，所以我们沿用它的编号作为称呼，它是M50。」莱音用温和的语气化解凝固的气氛。

    「恕我直言，他的长相和我所知道的某一位通缉犯几乎一模一样。」方翼问道。

    「是吗？」霍克看了看M50的脸，又看向方翼，「很不幸的巧合，但M50只是一个医疗机器人，和你口中的通缉犯没有关系。」

    「我不这麽认为。」

    王宿的话引来众人的关注，他启动光脑手环，投影出一名穿着淡蓝色洋装的少女经过一户人家门口的监视器影像。

    「这是十三天前录下的影像，这个女孩的外貌特徵和您的管家蕾妮一样，有多人目击到她和南轲有所接触，见面地点就是登记在您名下的公寓，那里也是南轲之前的住所，他的化名是杜予之。」王宿说。

    欧逊的手指微动，侧首看向霍克。

    「你们为什麽要调查这些事？」霍克皱起眉毛看着方翼和王宿。

    「追捕那位通缉犯是我们的工作之一。」方翼道。

    「看来你们今晚并非为了乔凡尼的杰作而来。」霍克挑眉，转头对妻子道，「亲爱的，发表会的宴客名单上有这两位贵宾的名字吗？」

    莱音看着两人的脸孔，眼瞳里浮现一抹蓝光。

    「陆军第十九军团的军团长王宿少将。」她又将目光转向方翼的脸，「以及他的辅佐官方翼中尉。」

    王宿微微眯起眼。哈金斯制造的这尊机器人似乎不如表面那麽无害。

    欧逊看着王宿，五指紧捉椅子扶手，末了又松开。

    「失敬，王长官。」霍克从容地笑道：「房屋出租的事我都交给房仲打理，我只看帐上的数字，无从得知我的公寓里有通缉犯。至於画面中的女孩，你怎麽能确认那是蕾妮？机器人的脸孔只是零件。」

    方翼下午就收到了调查结果，对於霍克的质问早有准备。

    「这张脸孔制造商总共生产了一千零一张，其中一千张脸孔用於S&G的虚拟偶像机器人，目前处於预售阶段，那一千具机器人都在厂内尚未启用。第一千零一张脸孔被安装在您的管家脸上，厂商那边都有纪录。」方翼说。

    霍克扬起下颔道：「即使画面里的机器人是蕾妮，单凭这段影像和路人的证词，无法证明什麽。」

    「你名下的公寓窝藏过罪犯是不争的事实。你的机器人管家曾经和罪犯接触过，单凭这一点你就无法置身事外。」王宿看着霍克道，「你可以准备联络律师了。」

    霍克哑口无言。这是他原本想说的话。

    王宿转身离开包厢，方翼随之跟上。

    ……

    ……

    门关上後，包厢里陷入短暂的沉默，霍克先让妻子入座，随後坐下。

    欧逊缓缓道：「你故意带他来见我？」

    「我一开始只是怀疑，没想到他真的是……」霍克道。

    欧逊转过头，看着他的目光似乎带着审视

    「他在追捕南轲。」

    「我相信他有能力捉到我的老朋友。」霍克叹了一口气。

    「你一直和他保持联络？」

    「即使我是他的房东，也难以见他一面，更别论是和他说上一句话。我以关怀房客的名义派蕾妮登门拜访，但他总是避而不见。」霍克耸了耸肩，「我甚至让蕾妮带小饼乾，但他还是拒绝见面，也许下回我该让蕾妮带白酒和起司？」

    欧逊望着下方的舞台，五彩斑斓的灯光映在他的侧脸，直到舞台上的机器人依序退场，他才再度开口。

    「你知道他现在身在何处？」

    「不知道。」霍克从妻子手里接过红酒，惬意地饮了一口。

    「我不会对他动手。」欧逊转头看着他。「告诉我他的下落。」

    霍克轻笑了一声。

    「M50刚启动不久就被你毁了，机器人可以修复，换作是活生生的人，可就没办法了。」

    欧逊沉默不语。

    舞台上的表演告一段落，包厢内只余下方观众的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