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山

    聊完了拉巴的问题，林微和徐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得知徐行这皮货生意做了几年，也没做出个什么名堂来。但是这小半年的功夫，学着和关外的夷族做皮货生意，倒是小赚一笔。

    “那些个夷族人，瞧着野蛮无比，带来的东西倒是真的不错。我跟着马商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么好的皮料，就算那寒冬腊月的，裹一层，也能抵过去。”徐行拍着大腿道。

    西充不比燕都，冬日格外漫长，年年都有冻死人的事情出现，故而这里的人对保暖格外看重，关外来的皮货比关内的后上许多，自然得了更多人喜欢。

    “这里，可以和夷族做生意吗？”林微有些疑惑。纵使是周季悯治下的苍林关，开关贸易也只有初一、十五才各来一回，现在在戎城，竟然如此随意。

    “没事，戎城地形特殊，出了关只有一条小道能通行，四周都是高山，不怕那些蛮子做什么。”徐行显然是对这个什么都懂一些的新侄子颇为满意，拉着他说个不停，“蛮子想来，得先翻了山，这山有冈仁波齐护着，不会有事。”

    林微点了点头，想起周季悯说的，“三个互市城，只有苍林关最难守，也最是苦。”说到这里，他就会用惋惜的目光看看他，“你若是……”然后又止住话头。

    我若是没有生在苍林关么？

    好久没有想起老师，他便顺着回忆走了进去。

    其实他一点也没觉得苍林关的日子有多苦。

    偷偷读书、偷偷作画，他能干许多事。

    一身才情其实并不需要别人知晓，他怡然自得就好。

    后来给大将军做了奴隶，他不愿，却也没想着要做些什么。他总是能从苦日子里找到些快乐，然后就这么过下去的。

    只要珍视的东西还在。

    只要珍视的人还在……

    这样想着，他鼻尖似是又飘过一缕血腥气，是初春时的苍林关，是那血迹蔓延的弄堂；是深冬的梅山，是白雪皑皑的红梅……

    好久没有闻到这股血气了，恍然间，林微还有些怀念，又有些安心。

    眼瞅着像是不用找寻快乐了，幸好我还没有忘记你们。

    瞧着林微满腹心事的模样，徐行喝了口凉茶，随他去了。刚起身想要走，听到外头伙计的声音，“掌柜的！掌柜的！”

    这声音实在是凄惨，也猛地将林微从回忆中拽了出来，惊诧地看向屋外。

    徐行一把将门推开，“铜钱，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跟着商队去关外换皮料了吗？其他人呢！”

    铜钱脸上都是灰，额头上有擦伤的痕迹，衣服也破了几个口子，瞧着像是逃难而归的，“掌柜的！别想什么皮料了！快跑快跑啊！快！蛮子要打过来了！”

    “什么！”林微和徐行异口同声。

    “怎么会，城门那么高，峡谷两边都是暗弩，蛮子怎么会打过来。”徐行稳了稳心神，“你莫不是……”

    “掌柜的！你人好，我就赶过来赶紧和你说一声！快跑！那蛮子，翻了山！”

    林微听着两个人的对话，下意识地朝着耸立在远方的两座巨山看去，只见圣山依旧在午后的日光中散发着圣洁的光，但山上似是有一群黑虫，密密麻麻地在往下涌。与此同时，像是呼应，烽火台上燃起熊熊烈火，号角声自城墙方向响起，穿透整个戎城。

    “真的……打过来了。”即使是五十年前八方大陆战火纷飞地时候，戎城也从未被攻破过。徐行没见过这场面，一时间愣在原地不知该做些什么。

    林微只是晃了下神，立刻抓住徐行的手，“家中还有多少干粮？快，都包了，还有水，马，得赶快出城！”

    夷族打仗最喜屠城，八方初年和八方十二年，永平都被屠过，直到周季悯驻守苍林，席大将军将蛮夷打到苍林关外百里，杀了五个王族才换得了这十几年的太平。

    但戎城没有……

    戎城没有周季悯，也没有大将军，此战必败。

    一定会被屠城。

    他一边推着徐行去准备东西，“快，趁着现在城门口人还不多……”正说着，他话音戛然而止，猛地抓住徐行的手臂，“拉巴，拉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