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野象谷
这一夜大雨倾盆，吵得人无法安然入眠。虽然，没能和岚生睡一张床，但是他们之间又从隔着两道门变成了隔着标准间床铺间一道窄窄的沟壑。 隔着这道沟壑，可以清晰地听到岚生均匀的呼吸。他没有如雷贯耳的鼾声，而是一阵接着一阵沉闷的“呼——呼——”，规律间隔地出现。安宁用被子蒙住脑袋，忍着笑，心想这哪像个年轻小伙子，简直像个上了年纪的老爷爷。 过了半宿，安宁依然失眠。他从床上爬起来，想去窗口透透气，回头借着月光望着岚生的侧脸。岚生的手臂抱着被子压在胸口，表情有那么点儿紧张，眉头皱着，严肃得好像教导主任在开研讨会议。这是在做噩梦吗？ 安宁想伸手去帮他捋顺眉头，想抱抱他，拍拍他。但是，最终收回了手。轻声细语：“别做噩梦，做个美梦吧！” 第二天早晨，安宁顶着两个黑眼圈洗漱。岚生一脸清爽地瞅着安宁，问：“你怎么回事啊？” “吃撑了。胃难受，睡不着。”安宁搪塞道。 “吃撑了？我帮你去买点健胃消食片。”岚生天性就是那么体贴。 每到这种时候，安宁都会觉得岚生完全符合理想中温柔的“白衣天使”形象。可以预料，他在医院科室会多么受到护士小姐姐和女病人的欢迎。高大帅气，有任何搬运病人的重活累活，只要和顾医生撒个娇，他从不拒绝。这么温柔的男人，又会扰乱多少少女芳心？ 安宁推辞：“不用了，我已经好啦。” “真的好了？”岚生斜着眼看了安宁一眼。 在安宁眼中，岚生这样的男朋友是近乎完美的。不过，他只敢瞎想。毕竟，掰弯直男是绝对不能触碰的底线。 自驾游的好处就是想什么时候走就走，想什么时候歇就歇。岚生一家人绝不是走马观花的游客，这也不是他们第一次来景市家庭旅行。接近中午，他们的车辆驶入了野象谷国家森林公园。用各种奇异的热带植被装点的入口处，几位少数民族少女正跳着舞迎接宾客。乌黑秀丽的长发在脑后盘成发髻，发髻上垂下一串风铃花，她们身着紧身对襟窄袖衫，下身着花色统裙，水红，浅绿，鹅黄，雪白，图纹精致的花腰带衬得个个身材曼妙，亭亭玉立。 安宁认真地观赏着她们的舞姿。岚生见他看得发呆，一只手勾上他的肩膀，歪着嘴角笑：“千万离那些姑娘远一点，万一碰到胳膊就得娶回家了！” 安宁神色惊讶地瞪了岚生一眼，身体却不自觉地向那些姑娘相反的方向移动。他们步行穿过一道长廊进入公园深处，一抬头看到头顶的葡萄架上挂着一大串类似扁豆的植物，但“扁豆”有成年人的胳膊差不多粗长，呈现褐色，看上去很坚硬。安宁好奇地问岚生：“这是什么植物？变异的扁豆？” “这个可以入菜。”岚生看了一眼说。 “是不是在你眼里什么都可以入菜？”安宁打趣道。 “嗯啊！”岚生应和道，“我跟你说啊，一会儿到森林深处你要注意一下脚边，说不定会采到野生菌，一小筐外面市场上要卖好几百呢！” “真的吗？那你看到了要提醒我！”安宁说。 他们继续向内走，穿过一道被热带蕨类植被包围的长廊，前方豁然开朗，翠色的空山，谷间嵌着一潭镜面一般的湖水，湖上立着几座金色尖顶的亭子，两只孔雀从山上一路飞到了湖心的亭子顶上小憩。 岚生的小叔提议：“我们先去玩漂流船？” 漂流是景区的热门项目，遇上旺季排队要等上两三个钟头。几位女性长辈笑着推辞，表示她们要去参加更温和的项目，比如赏花，看孔雀。于是，小叔带着堂哥和妹妹们上了一只船，剩下安宁和岚生一只船。 “我们带着妹妹们，你们两个小伙子一起 应该没问题吧？”叔叔说。 岚生拍着胸脯，极为自信地说：“我有漂流经验，我会照顾安宁！” 船是行驶在既定的路线上，安宁默默笑他的自负。同样是男的，有需要特殊照顾吗？ 工作人员给他们一人一件救生衣，还必须戴上安全头盔。安宁把外套脱了交给留在陆上的阿姨保管，岚生不肯脱，还说：“我这件夹克防水。” “等会儿全湿了。”安宁劝道。 “没关系。” 两人上了皮划艇，缓缓在平静的水域中前进。 岚生忽然问了句：“你会游泳吗？” “会啊。你不会吗？”安宁反问。 “会啊，不过快20年没游了！” “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不过安宁已经没有退路，他们的皮划艇渐渐驶入了更为湍急的流域。叔叔他们的船率先出发，堂哥在前面放话：“岚生，咱们比赛看谁到达终点用时最短！” 前面四人干劲十足，拿着桨滑得飞快，一下子冲入了激流之中。众人拾柴火焰高，很快他们就遥遥领先岚生他们一大截。 “急什么啊！我还要好好欣赏这一路的好山好水好风光呢！咱们慢慢来！”岚生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 安宁倒也不着急，和岚生也算十年修得同船渡。他们慢悠悠地驶过了一段平缓的溪流。渐渐，安宁发现他们开始费力地向上攀升，这段相对吃劲，不过最终他们到达了一个缓和的平台，前方是一个山洞。安宁有些害怕地问：“哥，山洞里会不会很黑啊？” “我也不知道。应该不会吧？” 进了山洞，里面有灯光，可惜不是那种把整个洞窟照得通明的探照灯，而是那种忽明忽暗的旋转彩灯，时而闪着绿光时而变成红光，大概是景区故意制造氛围用的，为了增加漂流项目的刺激程度。在阴森森的洞窟里，岚生突然来了兴趣想恶作剧一番。他偷偷摸摸地靠近了安宁的右耳，压低了嗓子，突然爆发出低沉的嘶吼：“嗷——” “啊！你神经！”安宁当然不会被这点雕虫小技吓到。可是紧接着，他们的眼前突然掉下来一副人类骨架，骨架空洞的眼中闪烁着一道阴森的绿光，随即发出了刺耳的音效。 叶安宁被猝不及防地一吓，一松手桨掉进了水里，被水流冲出了老远。他伸着手臂在不见五指的池水中摸索，没摸到桨，却因为突然失去重心，皮划艇向一边倾倒。 “哎！哎！”岚生感受到了船的倾斜。 “扑通！”两个人双双落入水中。 “安宁，你抓着皮艇！别被水冲走了！”岚生一手抓着皮艇，一手牢牢地握着他能够到的最近的固体－－安全护栏。 安宁掉入水中的瞬间腿都软了，他虽然会游泳，但是从没有在急流中游过泳。他像极了一只挣扎的旱鸭子在水中一蹬腿，惊奇地发现双腿不费吹灰之力就触到了硬质的底部，他站了起来。岚生还在一旁拽着安宁做着扑腾的动作。 “水很浅。”安宁提醒。 “啊？” 两个人在手机的照明下从黑暗的岩洞中出来，发现身处于一片密林。周围没有大路，只有动物踩出的小径。 安宁对着四面几乎毫无区别的景色，思索着如何根据太阳方向判断东南西北，突然想到自己连入口在哪个方向都不知道。岚生似乎比他淡定，“我刚刚说带外套真是明智的选择！关键时刻可以用得上口袋里的手机！” “我手机在阿姨那里。”安宁说。 “交给哥哥我了！”岚生掏出手机，他的外套防水，尽管裤管湿了大半。但是，他很快发现自己“不在服务区”。这下是迷失在深山老林了。 “我进来就发现没有网。所以才放阿姨那里。” 岚生无奈地耸耸肩，提议道：“我们往山顶上走吧，说不定到山顶就可以看到下面的路！” 安宁说：“我同意，你不是说山上还有野生菌。” “你这只小馋猫，咱们都落难了，你还只想着吃。” “我只是想表现得乐观点，咱们落难是因为谁捣乱？” 一月份的天气微凉，刚刚蹚完水，风吹得安宁嘴唇发紫。岚生脱下了身上的夹克，披在安宁的身上。 “谢谢！”安宁本来还在生气，被突如其来的关爱弄得脸红耳热。 岚生不好意思地笑笑，“实在不好意思！不过，野生菌还不到季节，等夏天雨季的时候再来，到时候我请你吃大餐！” 安宁乐呵地问：“真的吗？那我可等着你的野生菌大餐！” “何止是野生菌啊！我们还有鲜花大餐，还有昆虫大餐......” “昆虫还是免了吧！” “哈哈！那也行，等回去了，哥给你做鲜花的菜色。你吃过南瓜花吗？将花瓣摘下来洗净，用鸡蛋面粉糊裹着放入微微冒泡的油锅里炸至金黄，就是一道香甜可口的鲜花蛋饼！” 安宁咽了口唾沫，“我都快饿死了！” 他们在茂密的丛林中走了几十分钟，依然没有到达山顶。踩在雨后松软的湿泥上，一脚深一脚浅。安宁突然觉得脚下一滑，踩到了什么特别软和的物体。他低头一看，发现是一个球状的软泥，其中夹杂着枯黄的干草。 安宁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岚生走过来，蹲下腰，伸手捻了一点新鲜的泥土仔细看了看。“好像还是新鲜热乎的！说不定没走远！” “什么没走远？”安宁疑惑。 “大象。” “你说什么！” 岚生起身向前奔跑，安宁向他的方向看去。巨型的蕨类植被覆盖的森林里透过一道阳光，仿佛是碎裂的金箔洒在了岚生的身上，照得他熠熠生辉。 “你看那里！” 叶安宁被这景象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