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罪恶

    莫雷特日记

    6月7日

    [当雪变成了雨，季节变化，时间流逝，爱让生命更加坚强也使得心灵更易被摧毁。

    当世界毁灭，太阳不再散发热量。这朵爱的蓓蕾，受着夏日催熟的暖风吹拂，在我们下次相见时，也许能开出美丽的花。]

    雨，到处都是雨。是淅淅沥沥的小雨或者突如其来的暴雨，它们充满了下水道溢到马路上再被太阳蒸发。它们被风带往另一个归处，它们带着雨水吹过莫雷特已经褪色的发丝。

    莫雷特眯着眼睛望向天空，云层缝隙里仍然透露出阳光，毫无疑问这是场太阳雨。他站在一家咖啡店的棚子下，身边还有很多和他一样是要躲雨的，有小孩有许多穿着西装带着昂贵腕表的成年男性。

    空气里充满了下太阳雨时那股让人清醒又糊涂的气味，是只属于太阳雨的味道，是夏天要来临的味道。

    莫雷特低头看着手表里的表针缓缓移动，距离约定的时间还很充足。

    太阳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刚才还如豆粒般大的雨水逐渐在天空中消失。一个男孩跑过雨水溅起。莫雷特背着书包踩在湿漉漉的地板砖上，转身在茫茫人海中消失。

    他来到一个看起来较为高档的咖啡厅里，他点了一杯咖啡后，悠闲自在地拿出一本书看着，那是王尔德的。

    落座的声音，对面的人没有说一句话，他安静地看向莫雷特。

    “来了？”莫雷特从书中世界脱离。书中的西比尔还深处于和道林·格雷的爱恋中。

    [’贫穷溜进门，爱情飞进窗’，我们的谚语要重写。这句谚语是冬天写的，而现在是夏天；我想，对我来说是春天，是蓝天下的花舞蹁跹。]

    莫雷特把蓝色的书签放入这一页合上，然后抬头优雅地看着这个拥有蓝眸的主人。

    “让我猜猜，你是为了谁而来？”

    “你知道的，路易斯。我是为谁而来。”

    他也不紧不慢的，他拿起桌上的柠檬茶喝了一口。

    “来咖啡厅喝茶？你真是奇怪，卡利海默。”

    卡利海默嗤笑，他把一张皱巴巴的纸张拿了出来，摆在桌面上。

    “你也一样奇怪，路易斯。我们都一样奇怪，所以我们才会享受相似的人生拥有同样的兴趣。”

    “我可不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东西呢？”

    莫雷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金色的眼睫毛垂下，淡金色的发丝落在眼前。他的眼角微微抽搐，绿色的瞳孔放大，瞳孔的周边像是环绕深色枷锁，而有朵鲜艳的红玫瑰将在那翠绿清新的草坪上盛开。

    他挑着眉头望向卡利海默。

    “这张纸是什么意思？”

    卡利海默微微勾起嘴角，耳朵细微地动了动，湛蓝的眼眸紧盯莫雷特。

    “为了讨回那一拳。我帮你做完事后我不仅没得到我想要的，我还挨了一拳。是那时候的我太天真了，居然会傻傻地相信你。”

    “我不是被停课了。”莫雷特冷淡地说道。

    “不够，不够，还不够，现在你可以把我想要的交出来了吗？路易斯，你很像条狡猾的狐狸，一样的狡诈阴险。”

    “很崇高的赞誉。”

    莫雷特舒展开眉头，仿佛才刚刚恍然大悟般。

    “我知道你是为了谁，是不是因为科林他们和你的赌约？”

    卡利海默皱了皱眉头，带着怒气与疑惑不解问道。

    “什么？科林？”

    莫雷特抬起骨骼分明的手指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咖啡。

    精致的杯身上卷着一圈又一圈金色的花纹，印着手怀抱着婴儿的圣母玛利亚，粉红色的花朵映照出她美丽的面庞，如同城堡里壁画上一样的雕刻细致。水中可以倒影出白日的窗外，可以看见阳光落在高楼大厦窗户上的反光。

    “爱德华的哥哥。去年的十二月十七日，那天下了大雪，你发信息挑衅、欺骗我的那天。”

    “那不是谎言，那本该成为事实！”卡利海默气愤地朝莫雷特的方向踢了一下桌脚，不过桌子很稳，他的杯子都没有丝毫的移动。

    莫雷特收起微笑，轻抿一口咖啡，冷漠看着卡利海默质问他。

    “因为什么？因为你那个荡妇妈妈小情人欠的债？”

    “别给我说那个词！路易斯！”卡利海默愤怒地突然起身朝桌子再次踢了一脚，杯子滚落在地板上开出白棕相见的’花’，卡利海默的脸上和吃了屎一样的臭。

    服务员连忙赶了过来，勤勤恳恳地低着身子，拽着衣角不断摩擦的手显示出了她的不安。

    “嗨先生，请问遇到了什么不满意的吗？您可以和我们的经理谈谈，如果您在我们店里遇到了什么有害自身利益的事情，我们乐意赔偿。”

    莫雷特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这场闹剧，卡利海默突然无措地望着莫雷特，他咬了咬牙，对服务生摇摇头。

    “抱歉，是我不小心摔破的，等一下结账的时候帮我算上。”

    那双大海般的双眼里波浪翻滚，他坐了下来。

    “要怎样？”

    莫雷特嘴边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光线照在他的眼睛上，绿色在接触到阳光的那几秒变成了蓝色。

    他放下杯子，下颚微抬，身子向后方靠去。微红的脸颊和让人感到阴冷的气氛，他的视线朝窗外瞧去，眯着眼。从那张薄唇里流出如钢琴般悦耳动听的声音。

    “完成你没做完的事，而我会帮你妈妈解决问题。”

    “那你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地阻止我呢？而且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和科林的赌约？路易斯，你真的很奇怪。”

    莫雷特依旧望着窗外，他的面容平静。

    “是啊，很奇怪。我喜欢美丽的罪恶，就像一切美的东西一样，是富人的特权，是鳄鱼的眼泪。我只是想要得到我想要的，卡利海默。”

    卡利海默沉默地低下头，接着他肯定地说。

    “你喜欢他，路易斯。”

    莫雷特舔过后槽那颗残缺不全的牙齿，有些炎热的天气让他的面色红润，甚至平时发白的嘴唇也有了气色。

    “我喜欢他，但我更喜欢美丽的罪恶。”

    莫雷特起身，拿着背包。他在桌上放下几张钞票。

    “完成你该做的事。再见。”

    莫雷特背着背包转身离去，那张白纸掉在地上。卡利海默靠着椅子看着那杯依旧满着的咖啡。平静的表面，里面却隐藏着波涛汹涌。

    卡利海默坐在那里，久久没有动静。

    莫雷特坐着出租车回到了家门口，隔壁的别墅正陆陆续续进出着许多搬东西的工人。一位穿着豪气奢华的女人下了车，她的手指上带满了戒指和许多镶嵌着宝石的手环，她像是四十多岁。她转头看见了俊美的莫雷特，她大声呼喊着。

    “你好！我是新来的领居！我是莎莉·史密斯！”

    莫雷特与她四目相对，毫无表情地对她微微低额示意。

    那个女人扯出一样自以为很性感的微笑，她的双眼紧紧地沾在莫雷特的身上。莫雷特嘴唇紧抿。门卫刚好走来开门。

    换了个没有教养的暴发户邻居，真是不想搭理这种女人。

    莫雷特没有理她。接着他走进了大门，而那个女人还在隔着栏杆往里面望。那让人恶心的视线一直跟到他进屋。

    莫雷特回到了房间才放松下来，他把书包摔在椅子上，坐在床上。低下身子准备脱鞋发现自己洁白的裤脚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染上了污水。

    然后他起身拿起剪刀剪掉了那一块。

    这条裤子曾是他最喜欢的一条，可是现在不是了。

    他的眼光移到了桌子上摆着的几个相框。里面是他和尤谌夕的合照，是他们每一年的合照。最右边的是他们今年拍的，那个时候尤谌夕的嘴角有伤，而他的银发也刚开始褪色。

    院子里的玫瑰花已经谢了，红色的花瓣掉在地上腐烂然后重新进入地底。夏天要来了，树叶开始变黄。

    事情变了，天气变了，感情变了。什么都在变。人也变了。

    莫雷特拉开衣袖，他看着自己又开始的摧残。比几年前都还要严重的摧残，他想，在这个夏天藏不住了。多巴胺不足够的分泌让他开始以爱来伤害自己。

    他望着那些伤口，他温柔地扶过凸起的疤痕。绿眼里带着偏执，双手揽住自己，就像自己被别人拥抱一样。

    “不能抛弃我。”

    他低声说道。

    美丽的罪恶，是一道道伤痕。

    是在身上的，和不在身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