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初吻

    05年1月3日

    [妈妈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老是打爸爸和我，今天老师让我们写的作文是我的妈妈，我没写，我写了爸爸。然后妈妈打了我，爸爸也打了。难道爸爸不喜欢我这么做吗？]

    14年1月3日

    [我好想去死啊，我好想，好痛苦，好痛苦，眼泪流不尽似的，我感觉自己好像生病了。好想去死。妈妈爸爸我好想你们。]

    黑夜，老鼠，金发的男孩，笑声，酒，衣服，雪。一切都像魔咒一样一直环绕在尤谌夕的脑海里，当尤谌夕再一次做了噩梦时，他终于忍不住扑在莫雷特的怀里放声大哭。

    在拿起莫雷特曾经握过的刀时，自己就开始生病了。那些笑声还仿佛在耳边响起，他们的每一个表情，他们的耻笑，他们的无所谓。痛苦，好痛苦，为什么非得要遭受这些？为什么。

    身上的伤痕还没好，心也开始病了。而且病得很严重。

    好像，就好像他失去了一切，他也要逝去的生命，他为了苟活于世还在忍耐着，以为自己能够真的接受这一切，但做不到。

    在被爱德华辱骂殴打的时候，他只能感觉眼前的世界是迷离的，是五颜六色的，是带着所有无情的世界。

    他听不见耳边的所有声音，只能看见他们不断在动的嘴巴，他们的肢体，他们的恶行。

    可他开始对这个世界感到绝望，莫雷特却又将他拯救出来。

    那束照亮自己的光送的八音盒，却被自己愤怒地砸毁。自己也把这段关系搞得稀巴烂。

    究竟是我毁了这个世界，还是世界毁了我？为什么世界会存在？为什么人类会存在？为什么要在我的身上发生这种事情？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眼角不知第几次流出了眼泪，莫雷特温柔地用手擦掉，然后抚摸着尤谌夕的脸。

    “对..对不起，我控制不了...”

    他的瞳孔涣散，黑色的睫毛带着害怕颤动着，他垂下了眼眸看着自己不断发抖的手，脸上充满了悲伤，眼里再也没有了生命的希望。悲伤再次流出眼眶，带着洗不净的耻辱和伤痛。

    “好痛...好脏...好恶心，莫雷特，为什么这种事情要发生在我的身上呢？呜...为什么....？”

    那张原本俊美的脸没有了神采，好像现在所有的东西在他的眼里都是毫无用处的，他觉得自己也没用了。

    世界都去毁灭吧。去死吧。好想去死，好想，人类都去死吧。世界一开始就不要出现啊，那样子就不会出生了，现在就不会这么痛苦了！该怎么办！该再以什么样的颜面继续在这个世界去存活？

    尤谌夕忽然握紧了拳头，拽着被子，手依旧在不由自主的颤抖。

    莫雷特双手包住了他颤抖的手，他表情沉重，坐得更靠近尤谌夕，在他身旁低语。

    “听着，谌夕，你还有我，你还有你的家人和我啊。请为了我们，你不要放弃自己。”

    温暖而强有力的手握住自己，将力量传送过来。

    “答应我，好吗？”

    尤谌夕弱弱地点了点头，不禁也回握了莫雷特白皙的手，他的手臂上已经少了很多可怕的伤疤了。

    05年1月6日

    [妈妈又在吃那个白色的东西，她居然开始让爸爸一起，那个东西明明很坏，为什么妈妈还是要给爸爸？妈妈只要吃了那个东西，就会更生气地打我，我想藏起来，以为没有这个东西她就不会打我了，可是妈妈突然像电影里的鬼一样，眼睛很可怕地盯着我，打了我好几巴掌现在都还在痛。]

    14年1月6日

    [今天出院了，这几天莫雷特一直在陪我，告诉我不要害怕要活下去，我也想啊，可是那个时候真的好痛....]

    莫雷特带着尤谌夕走进客厅，坐在沙发上，莫雷特也坐了下去，他看着尤谌夕。

    “谌夕，你为什么把我的指纹也删除了？你知道吗，那天我来的时候发现打不开门，我内心有多急，我怕你出意外了。”莫雷特沮丧地说着。

    “但是，谌夕，对不起，我不理你的事情真的很对不起，那个时候我很生气...所以就不想理你了...可以原谅我吗，谌夕，我以后一定陪在你的身边，好吗？不要再做出这样的事情了好不好？以后肯定没有其他人会伤害你的，相信我。他们不会再伤害你了。”

    尤谌夕垂着头沉默着，有些过长的发丝掩住他的表情，莫雷特只能看见他脑袋上小小的发旋。他无奈地叹息，然后揉了揉尤谌夕的脑袋。

    “相信我。”

    接着尤谌夕听见门被关上的声音。

    他把头靠在沙发上，吸气吐气，琥珀色的瞳孔在不断聚焦眼前的事物，黑漆漆的电视机。安静的家里。阳台上的雪已经多了大概三四厘米的厚度。餐桌上还放着那天没吃完的晚餐，然后他就被匆匆忙忙地叫出去了。

    尤谌夕走过去忍着恶心把那些已经发臭的菜倒掉，接着开始洗碗。冰冷的水冲在自己被磨到的手掌上，血迹被藏在皮肤的另一侧，还有自己手背上紫黑色的淤青。

    尤谌夕盯着自己手上的伤开始发呆，直到水涌出洗手台，将自己的衣服染湿。过了十五分钟，尤谌夕关掉了水龙头，他眼神麻木地离开厨房，碗没有被洗完，地板上也都是水迹。

    他脱掉了自己湿掉一角的上衣，然后他走进另一间浴室，他看着洁白的浴缸，开始放冷水，水溢满浴缸时，他毫不犹豫地踏了进去。

    冷。水很冷。可还是能感受到烟头被按在肚子上的痛苦，火辣辣的。很烫。那一刻他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只想要尖叫。

    他一只手掐住了自己的大腿，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嘴巴。身体在冷水里瑟瑟发抖，可是他却不能喊出来。因为他好像听到了外面有动静，他觉得那是爱德华。那夜爱德华叫人捂住他的嘴巴，并且眼神凶狠，面目狰狞地威胁着他。

    “如果你敢引来警察的话，他们会相信你还是我呢？”

    尤谌夕把脸沉进水里，他睁着眼看着水在灯光下反光，眼前是模糊的，眼睛是刺痛的。终于他忍耐不了从水里猛地探出，大口呼吸着。

    手被冻僵了，原本白皙的手看起来更加带有死色，他正在僵硬地动着自己的手关节发出了声音。那被割破的地方已经结疤了，可是他还是忍不住去抠，冷水与伤口接触，产生刺刺的感觉。

    尤谌夕望着天花板深呼吸，接着他走出了浴缸，再次脱掉了自己全身被浸湿的衣服。他浑身赤裸，湿漉漉的黑发贴在脸上滴下水。

    他走出了浴室，外面客厅里站着莫雷特，他背对着尤谌夕，正在拿出塑料袋里的东西。他听见身后的声音后笑着说。

    “谌夕啊我把我的指纹又录进去了你不会介意吧，我去了趟超市给你买了东西，你想吃牛排吗？我有买速冻的，我可以等一下煎给你吃，还是你想吃什么？青椒炒肉？还是什么？你怎么不说....”

    莫雷特看着全身赤裸的尤谌夕怔住了，他绿色的眼眸把尤谌夕从头至下都扫过了一遍，然后他咽了一下，微张嘴唇，像是有百把火在燃烧他的身体一样，他有了种异常的感觉。

    “你..你怎么不去穿衣服啊？”

    尤谌夕只是以淡淡的眼神看着他，然后撇过眼摸了摸自己的湿发，然后默默地转身离开了莫雷特的视线。

    莫雷特看着那具梦寐以求的身体就这样赤裸裸的出现在眼前，那一刻他惊讶到了。但接着他望了眼自己的身下。

    他笑了笑，拿起塑料袋里的东西走进厨房。

    饭做好了。煎的是牛排。莫雷特顺便洗掉了厨房里的碗，而且拖了地板。

    莫雷特把菜端到餐桌上，走到客厅喊了好几声尤谌夕的名字，尤谌夕都没有应。于是他来到尤谌夕房间外，门没关，他从门缝里偷偷观察着里面。然后他再次觉得口干舌燥，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巴，目不转睛地盯着里面。

    尤谌夕的身下只套着一条深蓝色四角裤，他忧愁地望着窗外。

    外面没有下雪，对面那户人家的灯没有亮。

    尤谌夕感觉到房间门被推开，身后贴上温热的身躯，双手绕过交叉在他的肚子前，肩膀上靠上一个银发的脑袋。莫雷特用脸温顺地蹭了蹭尤谌夕的耳朵，接着温柔地吐气。

    他要去述说，那个不算秘密的秘密。

    “其实谌夕，我喜欢你。”

    但是尤谌夕忽然扒开他的手，转过身把他推开。他的眼睛原本无光此刻里面充满了恐惧。

    “你真好玩，真喜欢你。”

    尤谌夕颤抖着嘴，指着莫雷特。

    “...什么...闭嘴....”

    莫雷特看着受惊的尤谌夕突然蹲下，捂着自己的耳朵，他把脸埋在膝盖里。那么的弱小。他无力地小声念叨着。

    “...闭嘴...闭嘴...闭嘴...闭嘴...”

    莫雷特抿着嘴，随后他蹲在尤谌夕的面前，他拿开了尤谌夕盖在耳朵上的双手，接着抬起他的头，双手摸着尤谌夕的脸颊。

    尤谌夕哭了，眼泪滑落到了他的手上。

    莫雷特靠近尤谌夕，他垂眼，眼里流露出尤谌夕不懂的东西。他俯身轻轻吻掉了尤谌夕的眼泪，然后来到尤谌夕的嘴唇前。

    莫雷特轻柔地笑着，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望着尤谌夕。

    “好吧，我爱你。”

    然后吻向尤谌夕的嘴唇，就像每夜里做的那样，嘴唇相贴。不过这一次的意义对莫雷特却格外不同。

    他和尤谌夕现在都是清醒的。

    莫雷特望着尤谌夕的眼睛，他离开了尤谌夕的嘴唇。

    “我爱你。”

    他又重复了一遍。

    “我会代替世界去爱你，我爱你。”

    他只是想要把尤谌夕拖入地狱而已。

    痛苦，才真正开始。

    莫雷特日记

    14年1月6日

    [痛苦，是世界给予你的爱，是和我共同的爱。

    那是我对你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