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镜世界
黄昏里的大学是活泼的。 不论是刚结束一天课程的老生们，还是刚结束一天军训的新生们，每个人都在校园里寻找着属于自己的一点精神慰藉。 四五个结伴去网吧的男孩子，正手舞足蹈地谈论着等下游戏中的出装；一对准备去看电影的情侣，男孩把女孩的手捉在唇边，惹得对方脸颊染上红晕；一群赶着去食堂吃饭的女生叽叽喳喳讨论着今天的课任老师有多油腻，一边对路过的健气男生频频侧首。 与他们的噪杂相比，十几米远外的宿舍楼楼道内就像是被冰封了一样。 在那只镀了三层灰尘的频闪灯泡下，程武麟和王陆离将水果刀架在吴显明脖子上。一分钟过去了，双方谁都没有出声，安静得像是被人用遥控器关掉了音量。 “动手啊，杀我呀。”最后还是吴显明先开口了。 刚刚在离开镜世界的最后时刻，他明显能感觉到自己脚下爆发了一股强大的能量，这让他不得不逃出镜世界回到地球，也就这样着了两个男生的道。 王陆离淡然道：“抱歉，我对取你性命毫无兴趣，我也不是你口中什么傀儡之类的。” “那你认为你们两个现在是在做什么？”吴显明的视线从一脸平静的王陆离身上移开，来到另一个手里刀都拿不稳的愤怒男生脸上，“所以你又是谁？” “老子是你爸爸！”程武麟怒骂道。刚刚发生那些事的时候，他就蹲在走廊尽头的窗户下面，亲耳听到了发生在王陆离身上的惨况。如果不是王陆离事先叮嘱在解除那种状态之前什么都不能做，他早就冲出去和吴显明同归于尽了。 “那行，这位小酷哥同学和这位‘你爸爸’同学，”吴显明嘴角勾出一个痞里痞气的笑容，“我承认你们很厉害，两个连白昼都没法操控的人，竟然能把我逼到这种地步。” 白昼？ 听到新的名词，王陆离皱着眉毛：“我们也是迫不得已，吴教官，这下我们总算可以公平对话了吧？” “我什么都不想说。”吴显明闭眼装死，结果脖子两边同时传来的刺痛感让他不得不睁开眼睛，“干什么干什么？杀人是违法的！” “畜生，你也知道违法啊！”程武麟握着刀的手微微颤抖着。王陆离也一脸阴郁：“刚刚你砍我的时候怎么不说自己违法？” “那是在镜世界里，”吴显明目光扫过王陆离的双腿，“现在你不是没事了嘛。” “但是镜世界里也是会死人的。”王陆离迅速掌握了对方话里的信息，“所以你才会匆忙逃回来不是吗？” “这点你猜对了，恭喜。”吴显明阴阳怪气道，“所以呢？” 王陆离接话：“所以我要感谢你的帮助，让我获得了不少信息。首先就是我们会进入周边都静止的状态，也就是这个什么镜世界，果然是你做出来的。” 吴显明想摇头，无奈脖子被刀架着：“我可没那个本事拽普通人入镜哦。” 程武麟不耐烦道：“他肯定是在撒谎。” 王陆离挑眉：“这个结论可以先搁置。就算不是他干的，我们进入这个镜世界也和他脱不了关系。” 看到吴显明不置可否地沉默着，他继续说道：“那么现在来说第二点，你对我的敌意……貌似我只说了【月桂】一个词，你就对我动了手，并且认为我是你口中‘傀儡’这一称呼。那么在你和那个‘上界’女人矛盾的前提下，‘傀儡’大概就是上界派来的探子？” “你很聪明。”吴显明不得不承认道，“不过你猜错了一点，‘傀儡’本来就是下界人……也就是所谓的地球人，只是被上界人用某种方式洗脑了而已。” 王陆离略一沉思得出了他的结论：“‘傀儡’是上界派来杀你们的是嘛，难怪你会认为我是‘傀儡’。如果我是你的话一定也会考虑这种可能性，那我原谅你了。” 这就原谅他了？他可是刚把你腿砍了啊！程武麟还在脑海里狂喷吴显明，后者似乎也被王陆离的语气给激怒了。 “原谅我？你配吗？” 王陆离对他的愤怒充耳不闻：“谢了吴教官，感谢你又让我获得了新的信息。你在愤怒下并没有选择将我们拉入镜世界进行反击，而是在这喷我，说明你虽然能把我们拉入镜世界，但却有‘冷却时间’对吧？” 吴显明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还在从自己身上套取信息，不敢置信地冷笑着：“呵呵，我只是懒得对你们这两个小崽子动手罢了。” 王陆离淡淡看他一眼：“你不用骗我。你只有在镜世界才有能力的事我已经摸清了，回来以后你和我们一样，都只是普通人而已。” 吴显明被他自认为掌握全局的口气给激怒了：“少在我面前啰里八嗦玩什么推理游戏了，老子最烦听这些！” 王陆离侧头躲过他的唾沫星子：“那要麻烦你主动交代一下，镜世界是什么？上界下界又是什么？” “你对自己不了解的东西就一定要刨根问底吗？”吴显明额头爆着青筋。 “作为受害人还不配知道事情的真相吗？”王陆离反问道，声音暗暗含着愤怒，“毕竟我和程武麟差点就被你给害死了！” “那行，我可以回答你。”吴显明看向程武麟，“但你能不能让这位兄弟轻一点，我感觉我脖子已经被他划破了。” “哦？你要轻一点？刚刚你是怎么对待王陆离的！”程武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你他妈自己都不把别人的人命当回事，你……” 王陆离腾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激动，那都是在计划内的。” “计划内？刚刚你可是差一点就被他削成……就差一点点你就死了！这你都能忍？” 他一方面是生气于吴显明草菅人命的态度，另一方面也是在气王陆离布这了这么个局竟然没告诉他任何细节。 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 而且，你把自己的身体当成什么了？筹码？你还是人吗？ 面对着两个完全看不透的人，程武麟真的不想再在这个地方待下去了。他只想好好回到自己本来的生活轨道，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而已。 吴显明也对“计划内”三个字很感兴趣：“为了对付我，你们准备的确实很充分，为此还在镜世界里预埋了爆炸物？” 刚刚迫使他迅速逃回到下界，也就是地球的原因就是那股强大的能量，考虑到这两个男生身上完全没有白昼的流动，那东西大概是个炸弹。 王陆离的视线拉回到他身上：“我没法主动进入镜世界，炸弹是我布置在这边的。” “你哪来的炸弹？”吴显明和程武麟异口同声问道。 王陆离看向瞠目结舌的程武麟：“前几天我撬进了化学实验室，制备了一些硝化甘油。” “那你还真是个……妥妥的反社会人格啊……”吴显明这次都被无语到了。 “我对威胁社会安全没有兴趣，只是掌握过相关知识，没想到这次刚好用上而已。”王陆离挑着眉毛，“一间实验室，一些可以网购到的基础材料，再加上一个遇到震动就会产生电流的电打火装置，等于你的失败。” “我靠，陆离你……你是什么时候放在这的？”程武麟觉得自己的三观都被震碎了。 “今天中午饭后啊。放置太早，我怕装置不稳定容易误触。”王陆离谈起这件事就像在谈论游戏一般轻描淡写，“不过勘查就是昨天了。我把这里的瓷砖敲了个遍，你们宿舍门口这块下面是中空的，是维修下水管的地方。中午你们教官会集体开会，我是趁着那时候埋进来的。” 吴显明还是不太相信一个普通的新生能做到这一切：“如果靠震动就会爆炸，为什么刚刚我走过来的时候没有爆？” “触控全部都不可靠，所以我选择手动引爆。”王陆离掏出口袋里的手机，“炸药上缠了很多层布，为的就是隔绝脚步带来的误差。然后我在上面绑了两个淘来的旧手机用来传输信息……不是短信，而是蓝牙，因为我怀疑到时候不会有工作的信号塔让我发短信。当然，那两个手机都调成了强震动模式，那个震动可比脚步要大的多。” “真是胡闹！你才多大？当这种东西是闹着玩的吗？”吴显明这会儿倒真像一个教官了。 王陆离则是一脸淡定：“我不这么做，怎么可能有现在跟你谈判的时间？和你搭话的时候，我的手指就一直按在交互键上了。不过我还是低估了你的果断，断腿太痛了，痛到我差点握不住手机功亏一篑。” 吴显明压低声音：“如果我直接杀了你呢？你这些小伎俩不就完全没用了？” 王陆离紧紧盯着他的眼睛：“我给自己下了很强烈的暗示，哪怕头被你斩下来也能按下按键……只要不到意识消失那种‘死’，我就不会死，对吧？” “行，行，行。”吴显明一连说出三个“行”字，“你小子是个狠人，我甘拜下风。好了，我不会再攻击你了，也会告诉你想知道的任何问题，如何？” “那再好不过了。”王陆离唰地收了他脖子上的水果刀。“ 只是程武麟并没有这么做的打算，他不解地看向王陆离：“你不会这么相信他了吧？” 王陆离替对方解释道：“我相信吴教官应该搞清楚我们的身份了，所以他没有杀我们的理由。” “万一他是骗你呢？”程武麟看了看他又看向吴显明，““别以为你我看不穿你在动什么小心思。” 吴显明冷笑：“呵呵，论小心思，我都失算在这位狡猾的小朋友身上了，哪里算的过他啊。不过这位暴躁的小朋友，我都已经双手投降了，好歹我是你们的军训教官，给我点尊重把刀放下好吗？” “隔壁连的，”王陆离纠正他的话，然后拍了拍程武麟的肩膀，“先前都相信我了，现在也请相信我一次吧。” 程武麟真搞不懂他这个自认为有了生死交情的“朋友”在想什么，不过他猜自己在对方眼中大概只是个没脑子的帮手而已，在这里没有说话的位分。于是他收刀退到一边，脸色黯淡：“随便你了，反正刚刚被折磨的不是我。” 没有了脖子上的威胁，吴显明终于松了口气。侧倚在窗台上，他抬手看了眼时间：“所以你刚刚问我什么来着？啊，你问镜世界是什么……其实我也不懂。” “你也不懂？”王陆离皱眉。 吴显明很坦然：“对啊，我搞懂镜世界是什么有什么用？我又不是哲学家，难道你要搞懂地球是什么吗？” “地球是我生活的地方。” 吴显明顺着他的话：“那镜世界是我生活的地方，当然地球也是……我们一般叫下界来着。只不过我生活的地方有两个而已，我还能来回穿梭。” “你是怎么穿梭的？” 吴显明对他接连不断的问题有点恼火，不过还是耐着性子回答道：“用封器……不要问我封器是什么，我也解释不清楚。我就知道下界人想要进入镜世界，就必须要有一个封器。” “那上界人不用吗？” “上界人有他们自己的方式。”吴显明仿佛赶苍蝇一般摆摆手，“别管他们上界不上界的了。我倒是想问你，你连镜世界是什么都不知道，是怎么知道接触法则的？不会是你试出来的吧？” “接触法则？”王陆离默默记下这个新词。 “就是你将炸弹带去镜世界的方法啊。”吴显明捂脸，“我靠，还真是试出来的，你胆子太大了吧？” “噢，这个是我猜测的。”王陆离扯了扯自己的迷彩短袖，“很简单啊，既然我能进入镜世界，我的衣服也能镜世界，那我只要把炸弹改造成‘贴身衣物’这种概念就行了。” 吴显明不解：“但是炸弹在我脚下，这么远，你是怎么带进去的？” “所以我用了这个。” 王陆离掏了掏裤子口袋，从里面拿出一小卷补衣服用的黑色丝线：“一边系在炸弹上，一边系在我手上，在这个昏暗走廊之中……你是绝对不会注意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