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二
“那这样好不好，”尉尧折中了一下，和顾圆子打商量，“今天我是陪想想出来的——就是你刚才看见的那个小妹妹哦，我不可以把人家扔到一边不管——所以在这里买衣服可以，吃饭和买玩具都不太方便呢。” 明明是顾怀让人家不要太惯着顾圆子，可听尉尧这么说，顾怀瞬间就心理不平衡了——尉尧宁愿陪宋瑾年的女儿都不陪自己的亲女儿？难道那只小崽子比顾圆子重要吗！ 他磨了磨牙，想把崽崽从对方手里抢回来，却见顾圆子歪头想了想，脆生生地撒娇：“那你今天就陪妹妹嘛，改天再请我吃饭，还有买玩具，这样好不好呀？” 顾怀想伸出去的手顿住了。 “可以啊，我也这么想。”尉尧眉眼弯弯，和顾圆子不知道哪来的默契，跟她举起来的小手轻轻击了个掌，“不过还要看你们的Daddy同不同意哦。” 顾圆子立即扭头，对顾怀发动眼神攻势：“Daddy——” 顾怀：“……” 这也行？ 这就成功把尧尧约到了？小崽子的撒娇也太好用了吧？ 顾怀陷入了“是我太没用了吗”的自我怀疑中，看了看女儿漂亮的小脸，又看看她亮闪闪的大眼睛，承认确实很难让人有招架之力——不愧是哪儿哪儿都像他家尧尧。 他矜持地没表露出任何情绪，“嗯”了一下：“你想的话就可以。” 顾圆子兴高采烈地“耶”了一声。 哄好了顾圆子，尉尧把她放到地上，让她自己去挑衣服。顾圆子拉着顾团子高高兴兴地跑了，顾怀一边看孩子，一边用余光偷看尉尧，好几分钟后才清了清嗓子低声问：“你……怎么样？” 尉尧一愣，随即意识到顾怀是在跟他说话：“挺好的。”他顿了顿，“你每个星期发来的邮件我都有看到，谢谢，有心了。” 尉尧的声音很舒缓，顾怀第一次注意到，他正常说话的音色是堪称温柔的。像微风过树梢，扑簌簌的，缱绻，又带着夏日午后浓荫下的慵懒。 为什么以前没有发现过呢？是他不够留意尉尧吗？顾怀有些恍惚。 这恐怕只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大概是——以前尉尧很少有和他正常说话的时候。 在一起时是软着嗓子哄他居多，后来分开了面对他的纠缠，又是无奈和烦躁居多。这么一想顾怀有些沉默，原来从头到尾他都没给尉尧带来过几天正常日子吗？ “你带团团圆圆辛苦了。”尉尧又说，“孩子养得很好。虽然他们跟我没什么实际上的关系，但是谢谢。” 就算团团圆圆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他是谁，但能看到这样的崽崽，也是一种慰藉。 这次尉尧的声音带着浅淡的笑，顾怀听在耳朵里，心头却无端一咯噔。 如果说三年前尉尧对他说话总会流露出些许不耐烦，那现在就是……什么都没有了。都说“由爱生恨”，爱没了恨也就没了，所以他在尉尧心里留下的最后一点儿痕迹，也被这样过于释然地抹除了吗？ 不愧是他的尧尧，顾怀无声握了握拳，爱时很纯粹，不爱了……也很纯粹。甚至都不稀得掺杂异物，容不得“爱恨交加”这样的存在。 虽然早就知道，但真真切切地又一次感受到，心脏还是会像被攥成一团似的。 等顾怀回过神来，发现尉尧不知道什么时候和宋瑾年站到一块儿去了，脸上的笑是他许久没见过的灿烂——倒不是冲宋瑾年，而是对着三只玩在一起的崽崽。 想想下地走路了，被自来熟的顾圆子牵着小手，顾圆子叭叭地对她嚷着什么。 顾团子要慢热一些，站在顾圆子身边不声不响，但看得出来他不抵触想想。 他家小崽子居然和宋瑾年的女儿玩到一起了，顾怀又忍不住磨牙。但他一不能干涉崽崽们和别的小孩子交朋友，二看着尉尧笑得这么开心……只好咬咬牙忍下了对宋瑾年的不爽。 就算知道尉尧不喜欢他了，他也看不得尉尧和宋瑾年凑到一起，于是若无其事地走过去，混入其中。 “宋总，这是你的亲生女儿？”顾怀尽量缓和了语气，不想在尉尧面前表现出对宋瑾年的敌意，那会显得他小肚鸡肠，“我似乎没听说过宋总结婚的消息？什么时候连孩子都有了？” 宋瑾年略微诧异地看了顾怀一眼，对他这么客气的态度很不习惯，怀疑他转性了。 “顾总不也一样吗？”宋瑾年微笑，陈述事实，话里没有攻击性。 “我这是和尧尧的意外。”顾怀像他一样露出微笑，声音很轻，以免自己的两只崽崽听见，“宋总又是和谁的‘意外’，我方便知道吗？或许是我认识的人？” 一心看崽崽却被牵扯进话题里的尉尧：“……” 宋瑾年也沉默了，想想的存在目前连他家里人都不知道，除了尉尧更没人知道想想的另一个Daddy是穆良辰。他还没想好该拿想想怎么办，也不清楚穆良辰的计划是什么，这时候对外人说出一切不是明智的选择。 “看来真是我认识的人？”顾怀挑眉。 “抱歉，我暂时不能告知。”宋瑾年说，“也麻烦顾总替我保密，不要对别人提起想想。” 哦，顾怀心想，私生女。 尉尧的目光看过来，顾怀很大度地一点头，说“好”。 尉尧说到做到，团团圆圆看上的衣服他全都打算买下。顾团子一向不贪心，买什么都只选最喜欢的一样或者几样；顾圆子就不一样了，她全都想要，第一轮挑中的衣服根本拿不了，得让人专门送到家里。 她的Daddy发话了：“不可以，太多了。你长得快，买回家还没穿完就穿不了了。” 顾圆子撒娇：“就要嘛！我可以穿完哒！” 顾团子在她旁边拆台：“你才穿不完，喜欢的衣服你会反复穿，没那么喜欢的就没时间穿啦。” 顾圆子气呼呼地推他，不理Daddy和讨厌的顾团子了，一瘪嘴对尉尧伸手要抱抱：“尧尧哥哥……呜呜……” 尉尧不知所措，赶忙把崽崽抱起来。 说实话，顾怀对崽崽的教育方式看得他还挺吃惊，原以为顾怀根本不会在意浪费不浪费，毕竟顾怀就不是会在意几件衣服钱的人——和顾怀住一起的时候，对方有多“骄奢淫逸”他是知道的。 养孩子让顾怀整个人都变了，尉尧不知道第几次心生感慨。 “你叫谁都没用。”顾怀强忍住不看尉尧，狠狠心对崽崽绷着脸，“只能买十套，你不自己挑我就随便帮你拿十套。” 虽然顾圆子敢找尉尧撒娇，但也怕Daddy生气了不理自己，眼泪汪汪地讨价还价：“可是我有五套是和团子一模一样的……不算那五套，我再要十套嘛。” 顾怀没说话，顾圆子就抱着尉尧的脖子委屈地“嘤嘤嘤”——根本没有眼泪。几秒钟后，顾怀松口了，叹了口气：“行。” 顾圆子扭过头来：“真哒？” 她这个动作刚好和尉尧的脸贴在一起，顾怀看见那两张依稀有几分像的脸蛋，以及那两双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桃花眼，心都软了。 “真的。” 顾圆子欢呼一声，乐颠颠地下地挑衣服去了。 崽崽们走开后，尉尧真心实意地对顾怀感慨：“你变了挺多的。” 顾怀克制地吞咽一下，控制住自己的反应：“不好吗？” “好不好轮不到我来评价吧？”尉尧笑了，目光依然落在崽崽们的身上，“团团圆圆这么喜欢你，你对他们来说就很好。” “他们也很喜欢你。”顾怀没忍住说，“团子可能不明显，但圆子……你看得出来的。” “那是因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尉尧的笑淡了，他偏过头，开玩笑似的掩饰自己一瞬间的低落，“这个也得谢谢你，至少——你应该没对团团圆圆说过我的坏话？” 顾怀却笑不出来，声音很低：“你明知道我不会的。” 这个话题就此打住，两人相对无言一分多钟，尉尧问：“后天你和团团圆圆有空吗？” 顾怀心头一跳：“怎么？” “我不是答应了圆圆吗，”尉尧看崽崽的眼神很柔和，“请吃饭，还有买玩具。后天下午到晚上我都有空，你们怎么说？” 顾怀在心里狠狠唾弃了一番自己不合时宜的自作多情，脸上佯装平静：“可以。” “那你电话号码……唔，重新给我一下吧。”尉尧说，“之前我删掉了。” 顾怀：“……” 行。 尉尧太过坦然的态度让他又喜又忧，喜的是尉尧终于不对他避之如洪水猛兽，忧的是……前面讲过了，不赘述。 回家的路上，顾怀故作淡定地告诉两只崽崽后天可以去玩了，顾团子敏锐地问“是和刚才的尧尧哥哥吗”，顾圆子则简单直白地欢呼“好耶”。 “对，”顾怀也忍不住弯起嘴角，“你们喜欢尧尧哥哥吗？” “喜欢！”顾圆子大声回答，“尧尧哥哥长得好漂亮，人也好好哦。” 顾怀早就接受了女儿是个颜控的事实，这一点不知道是不是也像了尉尧。听见尉尧被崽崽夸，他莫名与有荣焉，嘴角的弧度更大。 顾团子认真地回答：“喜欢，尧尧哥哥很……”他想了一下那个形容词，“很温柔。”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而且，尧尧哥哥也很喜欢我们。” 顾怀微微心颤了一下：“是吗？” “是的。”顾团子歪头，“Daddy，我感觉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