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喏，那就是男生宿舍楼，小师弟，你一个人进去没问题吧？”乐潸潸指了指不远处那几排灰白相间的高楼，又看了眼身边的尉尧，她身高将近一米八，尉尧没比她高多少，“你这么单薄，看着就不放心，要不我……” “没事儿，不用，我可以。”尉尧连忙从这位大三师姐手里拿回自己的行李箱，露出得体的微笑，“一路上麻烦师姐了，谢谢师姐。” 乐潸潸“唔”了一声，她笑起来眼睛微眯，有点儿狡黠又蛊惑的味道：“就拿一句‘谢谢’打发我呀？我陪你忙前忙后这么久，小师弟，你不厚道啊，连杯奶茶都不愿意请我喝吗？” 尉尧的情商在正常水平往上，秒懂这位师姐可能存了点儿什么心思，当即委婉又礼貌地表示抱歉：“怎么会不愿意——改天可以吗师姐？不好意思啊，我男朋友在学校附近等着，我一会儿收拾完了得赶紧去找他。” “嗯？有对象啦？看不出来嘛。”乐潸潸若有所思地拨弄了一下烟灰色的长发，“你拿着俩行李箱呢，你男朋友也不过来帮忙，真够不体贴的。” 这个问题没法儿细说，说就是“未婚先孕”，他把男朋友的肚子搞大了，顾怀挺着个七个月的孕肚，他怎么可能放心顾怀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走动。 尉尧只好报以无害的微笑，他突然想到什么，迟疑片刻：“对了，师姐，有个问题我能请教你吗？” / 尉尧分到的宿舍是宽敞明亮的四人间，宿舍楼有电梯，他没怎么费劲儿就把两个行李箱带上去了，只是今天人多，大家的行李也都多，他在楼下等电梯的时间有点儿长。 “行了，我回去了，云云，你自己收拾吧。” 尉尧刚走到宿舍门口，就听见干练的女声传出来，带着低沉的磁性，听起来有些耳熟。尉尧从杂乱的思绪中抽回心神，一抬眼，正好和朝外走的女人撞了个对眼。 “好嘞，我自己能行，姐，您不用操心我……尧尧？” 尉尧看见跟在女人身后走出来的商云骞，总算确定了这个看起来有些眼熟的女人是有过“两三面之缘”的商霞骞，他脚步一顿，礼貌得体地笑：“姐。” 不知道怎么称呼，反正他是商云骞的朋友，跟着商云骞叫总没错。 “你也分到这个宿舍啦？”商云骞扑过来拍了一下他的后背，“看吧，天注定的缘分——你自己先收拾着，我送我大姐出校门，一会儿再回来找你。” 尉尧无所谓地答应一声，看了眼商霞骞修长的背影，想起顾怀在他面前不经意评价过商霞骞——评价很高，当时尉尧咀嚼了一下，认为小顾总的言下之意是，商霞骞是他唯一觉得能勉强和顾惜媲美的人。 不过小顾总的下一句是：“跟商大比起来，她那个没正形的弟弟就是个草包废物。” “没正形的草包废物”当然是指商云骞，尉尧无言以对，心想人家商小三儿都有准男朋友了，他家哥哥这一口老醋要吃到什么时候。 他和商云骞相处久了，心知“不至于”，商云骞远没到草包废物的地步，顶多是有点儿贪图享乐的少爷心性，外加不着调惯了，在才华惊人的大姐衬托下，才显得资质平庸。 好在商云骞没心没肺的，对外界的评价不怎么在意，十分坦然地承认自己就是不如亲大姐，他姐那是多少年才出一个的天纵奇才，哪儿是什么货色都能比的。 “唷，第四位兄弟终于来啦？人齐了，来加个好友吧，我拉你进咱们宿舍群。” 宿舍是上床下桌的结构，尉尧刚走到自己的床位下，就有个男生从阳台的卫生间里探出头来，挂好手里打扫卫生用的花洒头，摸出自己的手机。 “咱们三个都在群里，就差你了。” 尉尧看着突然冒出来的舍友，没说什么，从善如流地加了好友入了群。 眼前这位浑身半湿的兄弟叫“孟秋”——“湿身”是搞浴室和厕所卫生搞的，据这位兄弟不经意间的透露，因为家庭条件太好，他从小到大没怎么做过家务，在家都是不被允许干活儿的，以至于对这种“神秘的活动”十分好奇，一进宿舍就抢了搞卫生的活儿，把自己折腾成了这副湿淋淋的样子。 “好玩儿是好玩儿，就是太累了，这事儿真不是人干的。”孟秋掀了掀贴在身上的布料，评论完又问，“你跟商云骞认识啊？刚才好像听见你俩儿聊了几句。” 宿舍群里大家都备注了名字，尉尧顺手打上自己的群昵称，知道了还有一个没见过的舍友叫“伍之道”——这名字挺有趣，用粤语念就是“不知道”的意思。 “朋友。”尉尧说，“以前高中一个班的。” 他又想到顾怀，不禁有些头疼，他和商云骞一个宿舍的事儿肯定瞒不过顾怀，也不能瞒，这事儿最好由他亲口告诉顾怀，否则遮遮掩掩的，以后顾怀自己发现了指不定又要怎么闹。 尉尧最烦乱七八糟的误会，况且他家小顾总生起气来又不是能好好沟通的，一轮折腾下来足够让人心力交瘁。 “伍之道陪女朋友去了，他女朋友是隔壁外语系的，上午过来收拾宿舍的时候我见到了，又漂亮又有气场。”孟秋折腾完厕所和浴室，开始拎着花洒祸害阳台，“哎，你有对象没有？这个宿舍不会就我一条单身狗吧？” 尉尧：“……应该是。” 虽然不知道商云骞和蔺纯具体什么情况，但以商云骞对蔺纯的上心程度来看——蔺纯也没有明显要拒绝商云骞的意思，你来我往的更像是某种试探和情趣——两人从固定炮友发展成男男朋友估计只是时间问题。 孟秋骂了句“操”，一脸生无可恋。 尉尧一边整理自己的东西，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孟秋闲聊，没一会儿商云骞就送完大姐回来了，加入聊天当中。得知尉尧是顾怀送来学校的，顾怀现在就在外面等着尉尧，商云骞忍不住直翻白眼。 “那你怎么一个人进来？我大姐还帮我拿行李箱呢，他来干什么的？”商云骞说，“你跟了他真是亏大了，那种自以为是的老男人会疼人吗？你还要特地出去陪他吃晚饭……” 就知道不该提这个话题，尉尧杵了商云骞一下：“都说了他还有事儿——差不多得了，你再骂一句咱俩儿绝交一天。” 商云骞震惊地盯着尉尧，没想到才几天不见，姓尉的就重色轻友到这种程度，连吐槽几句都不行了，活像走火入魔。 “行，我懒得管你了，你就让他欺负吧。”商云骞气哼哼地杵回去，“以后哭鼻子了别来找我。” 尉尧：“……你小孩儿吗？你才哭鼻子。” “到时候谁哭谁知道，尉小尧，你这么没出息的早晚要被欺负哭！” 尉尧心平气和：“对，你最有出息了，还不是被蔺纯迷得五迷三道的——下次你俩儿的事儿别找我出主意。” 商云骞：“不找就不找，谁稀罕！” 他俩儿不是第一次吵架，大吵没有过，小吵就跟吃饭喝水一样平常，吵完就忘，谁也不会当真——当然，还是会冷战个十来分钟的，不然太没有仪式感，不像话。 尉尧吵完又不自觉地想到顾怀，认为商云骞那句“重色轻友”的评价没毛病，他好像是不太正常。自从踏进宿舍开始，他总是在有意无意地想顾怀——大概是看到宿舍的床才真正意识到，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能每晚睡在顾怀身边了。 尉尧一手伸进兜里，摸到光滑的手机屏幕，强行掐断了想给顾怀打个电话的念头——神经病吗？他们才分开了几分钟？一会儿还会在一起吃晚饭，他打什么电话？ 那也显得他太离不开顾怀了。 别说还没到那份儿上，就算他真有那么喜欢顾怀，目前也不能表露得太明显，免得让顾怀看出来，到时候成为伤他自己最深的一把刀——他愿意试着相信顾怀，但内心深处还是没办法全盘信任。 他从来没深爱过什么人，他愿意付出感情，但也害怕自己的“喜欢”会被践踏利用，编织成牢牢禁锢他的囚笼。 这不能怪顾怀，甚至和顾怀本身没什么关系，尉尧知道，是他现在太弱小无力，所以才始终放不下这点儿自我保护。 / 顾怀在X大附近的商业街找了家餐馆坐着等尉尧，餐馆装修得十分有格调，包厢的环境也很雅致，顾怀却无心欣赏，时不时看一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 那条短信还静静地横在他的手机界面上，顾怀不看时间的时候就盯着短信内容看，盯着盯着不知不觉地走神，目光飘来荡去，最终还是落在那个手机号的备注名上。 “良辰”。 穆良辰给他发来的短信。 穆良辰回国，其实顾怀早就听说过，但既然穆良辰没向他提起，那就是不想让他打扰的意思，他不管有没有想法都不会去招人烦。 可现在穆良辰给他发了信息。 穆良辰和宋瑾年分手有一段时间了，这个顾怀也清楚，虽然这俩人这么多年一直分分合合的，但分手这么久还没复合，这是第一次。 这次估摸着是真的走到尽头了。 所以这条短信……顾怀搭在肚子上的手再次慢慢握成拳，越发思绪纷乱，精神恍惚。 “……哥？坏坏？” 顾怀骤然惊醒，看见开门走进包厢的尉尧，心头莫名一紧，他下意识瞥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这才发觉已经傍晚了。 “坐了这么久，点餐了没有？”尉尧走过来挨着他坐，好奇地瞅他的手机，“宝贝儿，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顾怀早在他坐下前就面不改色地退出了信息界面，没让尉尧看见那条短信。他略微活动了一下坐得酸软的腰身，若无其事地将手机锁屏了：“没什么，在想一些事情——还没点，你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