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助人之难
第二十五章 助人之难 那老板怒目横视,说道:“我处置自家伙计,要你多管闲事?” 严惟洲的右手稍稍用力,噼噼啪啪一阵脆响,手中扁担寸寸崩裂,碎屑落得满地。 众人见他露了这一手功夫,都看得呆了。 愣了半晌,那老板忽然往台阶上一坐,捶胸哭道:“你以为我喜欢打他们?我打人,我自己的手不疼吗?实在是我家药铺遭了大难,我这一腔冤屈无处可以发泄啊。” 方云漪好奇问道:“你遇上什么麻烦了?” 那老板嚎哭道:“前两日,我吩咐这群小兔崽子进山运送一批珍稀药材,今天却见他们垂头丧气带着空箱子回来了,说什么走到半路上,一群强人跳出来把药材都劫走了,一根草儿都没剩下啊! “你瞧他们一个个年轻力壮的,怎么这点儿差事都办不成?亏了我多少银子钱就不提了,现有一大群病人就等着这批药救命呢,这不是作孽么?” 严惟洲说道:“官府难道不管么?” 一个小伙计哭哭啼啼道:“那群强人都是懂得功夫的武林人士,官府从来不管江湖中事。要不是我们跑得快,那群强人又忙着把药材装车运走,我们几条小命也要交代了。” 严惟洲说道:“你可知那些人是何门派?” 另一个小伙计说道:“我听他们说话……依稀有些淮水口音,可淮水离咱们这儿有好几天路,他们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做那没本钱买卖?” 那老板哭道:“你傻呀!兔子不吃窝边草,谁会在自家门口犯案?你们怎么不叫他们过来,索性把我一刀杀了算了。这一趟赔了这么多银子,我是不想活了!”说着抱头痛哭。 众伙计当时只顾着逃命,抛下药材就逃之夭夭,虽然挨了老板的打,但都心中有愧,纷纷上前宽慰。 方云漪低声道:“是邢世柔的爪牙!” 严惟洲心里也正想着,那一天,他刺伤了邢世柔的肩膀,邢世柔的左手十成十是保不住了。 而邢世柔所练的那门“六连环”武功,又极为依仗双手灵巧配合,他肯定不死心,千方百计要医好手臂,因此才会派出手下劫掠珍贵药材。 严惟洲从怀中取出两块银子,轻轻一抛,正好落在那老板怀里。 那老板“啊”的叫了一声,说道:“这位大侠,您老人家这是……这是做什么?” 严惟洲不语,转身便走。 他想,那日自己若是除掉了邢世柔,这大魔头现在也不至于祸害百姓。两块银子未必能补偿药铺的损失,总也是尽一份心。 方云漪快步追了上来,说道:“你倒是好心。” 严惟洲不语。 方云漪小声嘀咕道:“怎么你对我就这么霸道呢?” 严惟洲仍然不说话。 倘若方云漪真的是龙族余孽,那就是他的死敌了。这小子还指望他对他有多和善呢? 太阳当头而照,已是正午时分。 严惟洲又买了六匹马,便领着方云漪去镇上最大一家酒楼吃饭。 酒楼大堂闹哄哄的都是食客,待得饭菜上齐,方云漪闷头苦吃。严惟洲吃了一会儿,便停箸思索心事。 忽听得一阵女子低语声从二楼传来,一群戴着面纱的少女结伴走下楼梯,为首的宫装女子左顾右盼,一眼就看见了严惟洲,笑道:“咦,好巧啊。”正是柳润颜和神女宫的弟子们。 严惟洲眉头一皱。 这家酒楼门口只拴着几匹骏马,停着几乘轿子,并无神女宫的轮宫。否则严惟洲看见了那等庞然大物,定然不会走进这家酒楼。 方云漪低声说道:“我早就让你遮一遮脸,你不肯,你看,这不是遇上武林同道了吗?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说罢咯咯笑了起来,纱帘遮挡下,他的笑容影影绰绰,朦朦胧胧。 严惟洲举起手指,作势要点方云漪的哑穴。 方云漪连忙忍住笑容,把头低了下去。 柳润颜吩咐众弟子先行出去,自己走到严惟洲这张桌子边,婷婷袅袅行了个礼,笑道:“我们在楼上看见你走进来,就觉得很像是屠龙圣仙。现在一看,果然不错。” 严惟洲起身回礼,方云漪此刻算作是他的随从,也默默跟随行礼。 他不愿贸然出声求救,料想柳润颜不至于为了他得罪严惟洲。就算愿意,神女宫能不能从严惟洲手里救出他来,还不好说。 反正万俟兄弟不会不管他,日后必定到水月湖上门要人,不必急于一时。 柳润颜坐在两人对面的长椅上,严、方并排坐回原位。 柳润颜说道:“那天朝天教大办喜宴,方少侠被一伙儿歹人劫走。神女宫还有各大门派世族,都是朝天教的客人,大家想着尽力帮衬一把,可是到处都找不到方少侠,想是那伙歹人带着他去得远了。 “各大门派在问鼎峰盘桓了两三天,实在帮不上忙,反而要劳烦人家分神照顾,大家互相一商量,也就各自打道回府了。 “严掌门是中原武林表率人物,怎么问鼎峰出事第一天,你就连夜下山去了?未免有些无情。” 说罢,她嘻嘻笑了起来。 严惟洲眯了眯眼睛,说道:“柳宫主是帮着赵教主,找严惟洲兴师问罪来了?” 柳润颜微笑道:“我小小女子,哪里敢和圣仙大人找不痛快。” 方云漪听他们一时还说不完话,便拿起筷子,伸长手臂去夹一片烧鸭。 柳润颜本来没怎么留意这个衣着朴素的随从,但见他袖子里露出一截儿雪白的肌肤,手指生得修长漂亮,不禁留了留神儿。 又往两人碗里一看,严惟洲自己只吃了半碗米饭,这“随从”倒是把一碗饭吃得干干净净,还剩了一碗底的鱼刺肉骨。 柳润颜笑道:“众人都道严掌门醉心剑法,无心风月,嘻嘻,却是大伙儿都看走眼了。怪不得严掌门急着下山,原来是赶着要陪小相公吃酒楼,好生风流多情——哎呀,那我此刻不请自来,没得讨人嫌了。” 方云漪暗暗好笑。 严惟洲对她无话可说,抱拳说道:“我急着赶路,还请柳宫主找别人闲聊。” 柳润颜忙道:“严掌门请留步,我有一事相求。” 严惟洲说道:“怎的?” 柳润颜说道:“唉,这可真叫人难开口了。你可知道我为何会在这里?其实,神女宫和极乐寺订下约会,今日午后要在镇子外面相会一战。既然正好碰上了严掌门,我斗胆请严掌门助我等一臂之力。” 严惟洲说道:“神女宫和极乐寺这些年来纷扰不断,孰是孰非早已辨不清楚。华虚门不欲掺和其中,还请柳宫主见谅。” 柳润颜说道:“倘若今天这件事对错分明,严掌门愿不愿意居中断个公道?” 她生怕严惟洲不耐烦,抢着说道:“那一日我带领弟子们下了问鼎峰,预备徐徐返回襄王山,以便观赏沿途风景。 “昨日行到一处野山,满山桃花极美,我们便上山踏青。轮宫笨重,只能停在山脚,留下两个赶车的弟子看守。” 方云漪心想:“记得那天我拦下神女宫的轮宫,是一对孪生姐妹坐在前室驾车,想来就是她俩了。” 柳润颜续道:“谁知我们下山以后,却见轮宫门户毁坏,内中箱柜所藏的香料丹药被劫掠一空,那两个弟子也不见了。又过了好一会儿,她俩才气喘吁吁跑回来,看见轮宫被抢,她俩也傻了。 “我一问才知道,原来我们上山不久,便有几个蒙面人跳出来挑衅,逗引着她俩奔向山后。她俩性子鲁莽,中了人家的调虎离山之计,我们的轮宫就被人抢了。”说到最后,脸上露出悻悻之色。 方云漪有些想笑,心想:“你整天算计人,也有被人算计的时候。” 柳润颜旋即收敛怒容,换上笑脸,接着说道:“我问了那伙儿蒙面人的身法,但他们故意隐藏武功路数,这两个弟子见识不多,也说不清楚他们是何来历。 “严掌门,你想我遇到这样丢脸的事情,能不生气么?这伙人敢到神女宫头上动土,我能轻饶轻放么? “我们到处寻找这伙蒙面人的下落,今早在这座市镇附近,恰好遇上了几个极乐寺的小僧人。 “神女宫和极乐寺嫌隙极深,严掌门也是知道的。我一看到他们就明白了,这件事不是极乐寺故意恶心我们,还能是谁做的?” 方云漪听到极乐寺的名号,不禁心里留意了几分。 柳润颜接着说道:“我们把那几个小僧人拦住质问,谁料他们打死都不肯认,还说他们的领头禅师就在附近,警告我们管住唇舌,不得污蔑他们清誉。 “哼,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极乐寺这些花和尚满嘴谎话,还敢恐吓威胁,真是佛门败类! “但大家同为侠义道,不能不按照江湖规矩行事。因此,我们约定今日午后在镇子外面对峙,这一次必须分出个胜败输赢。” 严惟洲眉头一皱,细细问了轮宫被抢的情状,说道:“柳宫主误会了,不是极乐寺跟你过不去,而是淮水魔头邢世柔干下的好事。” 柳润颜奇道:“邢世柔?我从前也听说过他吸人功力的种种劣迹,此人又出来兴风作浪了?” 严惟洲把邢世柔练成邪功、肩膀受伤、四处搜刮药材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只不提方云漪等人这一大段故事。 柳润颜神色变幻,说道:“如此说来,这回竟是我错怪了极乐寺。可我方才担心错过约定时间,已经叫我的弟子们先去赴约,这会儿怕是两边已经碰上面了……这该如何是好?” 本来错怪了就错怪了,那也没什么,但既然是神女宫理亏,那她待会儿只能自承过失,对极乐寺低头道歉……那真不如杀了她。 柳润颜心思一转,忙求恳道:“严掌门,邢世柔那魔头的来历,我笨嘴拙舌说不清楚,还要请你老人家出面调和,极乐寺才会相信我们也是事出误会,否则他们还以为是神女宫怕了极乐寺,故意拉扯到旁人身上,不敢和他们动手。 “而且,极乐寺的人要是恼羞成怒,怪罪我们冤枉他们,非要跟我们大打出手,那我们是还手好,还是不还手好?事情说出去,总是我们不占理,神女宫以后如何在江湖上立足?还求严掌门仗义直言,救人危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