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车子一路开进了城中，穿过几条街，到了城北的原府。 我从车上下来，站在他身边，望着这座府邸，高高的围墙，大大的木门，门口左右各摆放着两座石狮子。 他领我进了府去，我跟在他身后，眼睛轱辘轱辘转，新鲜地瞄着这府中的事物，进门是一块大石头，横在那里。大石壁后面是一个院子，上面是大堂，左右各有几间房屋。穿过这个院子还有一个院子，大致跟前一个院子差不多，院子里种了许多花花草草的。穿过第二个院子，后面还有一个院子，一路上弯弯绕绕的，男男女女的下人来往忙碌着。 他推开院子左侧房间的门，里面是一间堂屋，堂屋后面还有一个小院子，周围都是房间，小院子里也种了些花花草草的。 “以后你就住这里。”他推开了小院子左侧的一间小屋子的门。 “哦，好，少帅。”我点着头，记得方才那个兵是这样喊他的。 “我姓原，名耀棠。”他说道。 “哦，哦。”我点着头，记住了他的名字。 “吴妈，打点热水给他洗洗。”耀棠喊道。 一个婆子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她应该有四五十岁了，一张圆圆的大脸，笑起来满脸的褶子，“大少爷，哪里来的小娃？脏得哟！” “路上捡的，好生照顾他，我还有事。”耀棠跟吴妈交代完就走了。 我依依不舍地望着他离去，心里有些害怕，害怕老婆子会不会打人，害怕会不会被关小黑屋，害怕会不会不给我饭吃。 “咕噜噜。”我的肚子还在不停地抗议。 “饿了吧？”吴妈笑眯眯地问我。 我跟着吴妈进了屋，房间里面很干净，桌子、椅子、茶壶、茶杯亮的都能照人了，我局促地站在一旁，怕把它们弄脏了。 吴妈不知从哪里变出几块炒米糖来，“吃吧，垫垫肚子，中午就开饭，吴妈让人去给你打热水。” 待吴妈走了，我抓起桌上的炒米糖就往嘴里塞，一口咬下去，甜味儿在舌尖雀跃，还有酥脆的花生米，我吃得脸上手上都黏黏的。 正吃着最后一块儿炒米糖，两个仆人就拎着一桶又一桶的热水进了房间来，桌子后面有一个屏风，屏风后面就是浴桶了，仆人们冒着热气的水倒进木桶里，我数着足足来回了三趟。 吴妈伸手试了试水温，满意地点点头，把我的脏衣服剥了下来，扔进了热水里，打上洗衣服用的皂角，拿着一条帕子在我身上搓啊搓，搓下了满身的泥污，一桶水都变成了黑色，白色的帕子也脏得看不出颜色了，把我拎出来裹上一条帕子，让人又换了一桶水，继续搓啊搓，到第三桶水时才洗干净。 洗了澡，换了新衣服，费了一通力气，吴妈喘着粗气儿，欣慰地看着她的杰作，“瞧瞧，多乖个小娃，大少爷从哪里捡来这么好看的娃娃哟。” 我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自己的小脸和小手，滑溜的，从来没有这么干净过，就连指甲也被吴妈给剪得干干净净的。“...谢谢吴妈。” “走，吴妈带你吃饭去。”吴妈休息了一阵，也不大喘气儿了。“咱们下人都是在厨房那边儿用饭，以后你就负责照顾大少爷的起居，少爷若是在家，就去厨房给少爷取饭菜来，等少爷吃完了你再吃。” 我跟着吴妈走了，不知拐了几个弯儿，才到了一个小院子，屋顶的烟囱上冒着白烟，整个院子里弥漫着饭菜的香气，我闻到了浓浓的肉味儿，从来到晋城我就没有吃过一口肉。 “来，吃吧。”吴妈领我坐在一张方桌子前，给我乘了一大碗白米饭，冒着热气儿的。 我接过米饭，拿起筷子开始刨饭，吴妈给我夹着菜，“慢点儿吃，别噎着，还有嘞，管饱。” “吴妈，这小孩儿是哪个院子的？咱们原府什么时候来了这么小的下人？”一个姐姐问道。 “大少爷捡回来的，以后就留在大少爷院里。”吴妈笑着道。“小霜，二小姐今日又不在家么？” “二小姐又去听戏了，吴妈你又不是不知道，二小姐就爱去茶楼戏院，一早就走了，也不让人跟着。”小霜颇有些不悦，她是二小姐的贴身丫头。 我瞧着桌上有一盘红烧肉，不敢去夹，眼红地盯着，从前在巴叔那里，我吃了一块儿红烧肉，第二天被比我大点的人打了个半死，许是那天被打得太惨了，路过的人纷纷往我的破碗里扔铜钱，交足了钱，接下来躺了三天也没事。 “盯不出花儿来，想吃就夹啊，咱们原府是大户人家，吃吧吃吧。”小霜好奇地瞧着我，往我碗里夹了一块儿肥肥的红烧肉。 我一口咬进嘴里，肥美的滋味溢满了口腔，久久舍不得咽下去。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一顿饭了，我忍不住想哭，一边哭一边刨饭。 吃过饭吴妈带了回了小院，我认真地记着厨房到小院怎么走，吴妈给我说了大少爷的住所，其他房间干什么的，我住的房间隔壁就是吴妈住的地方，旁边还有一间杂物房，右边是书房，上边是大少爷的卧房，这些年一直都是吴妈在照顾大少爷，院里也没有其他下人。 然后吴妈让我躺着休息休息，我躺在柔软的床上，放下床帘，就像回到了两年前爹娘还在的时候，有饭吃，有衣穿，有自己的房间。 一觉睡到了酉时，天还没有黑，少帅回来了，吴妈已经迎了过去，我从床上跳下来，胡乱套上鞋子，从屋里跑了出去。 “大少爷，您交代的都办好了，要用饭么？”吴妈说道。 大少爷应了一声，吴妈便往厨房去了。 我跑过去抱住他的腰，仰着头，眼睛睁得大大地望着他。 他也看着我，面不改色，似乎看出了我的不安，他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可还习惯？” “嗯！”我重重地点着头，比起在巴叔那里的日子，这里简直就是天堂。 随着少帅进了他的寝房，很大很宽敞的房间，圆圆的桌子上还有水果，一颗颗晶莹的葡萄，散发着香气的苹果，我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想吃吗？”少帅抱着我的腰把我放在凳子上，他摘了一颗深紫的葡萄拿到我唇边。 我张口含到了嘴里，唇畔若有似无地触碰到了少帅冰凉的指尖，他的手为什么这样凉，我想着。我咬碎了葡萄，酸甜的汁液爆炸似的在我口中迸射开来，连皮也嚼吧嚼吧吞了下去。 他又摘了一颗葡萄来喂我，我又吃了下去，我瞧见他唇边若有似无地一股笑意，他好像很开心，一连吃了十来颗，吴妈也提着饭食回来了。 她打开食盒，往桌上摆着菜，一边来看我们，所有菜都摆桌上了，她才嗔怪似的对我说道：“小满，没大没小的，怎么能跟主人坐一桌呢？” 我立刻从椅子上下来了，“大少爷，对...对不起...”我忐忑地说道。 “无妨，一起吃吧，你不是下人，你是我的小客人，你需得读书知事，日后随我一起上战场。”大少爷看着我说道。 他说得好认真，我迷迷糊糊地点着头。我邀功似的说道：“我读过书，我会写字。” “那很好。”他摸摸我的头。 我就这样在原府住了下来，少帅每天回来都会教我读书，教我写字，教我写文章。每个白天我都待在他的书房里，看书，背文章，写字，他会考我功课，若是回答不出来还会用戒尺打我手心。 少帅很忙，他总是早早地出门，天快黑了才回来，有时候甚至不回来。 一日夜里，我睡得正香，天空突然一阵惊雷炸响，轰隆隆地，巴叔的死状又浮现在我眼前，我怕极了，我抱着枕头，跑到了少帅的房间去，床帘后隐约能瞧见一个笔直的身影，我不敢打扰他，抱着枕头睡在了他床角的脚踏板上，外面还在打雷，我用枕头把脑袋蒙起来，直到雷声不再了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早上醒来，我发现自己躺在少帅的床上，少帅已经走了，我给他叠好被子，抱着我的枕头回了我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