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黔州(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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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烛火,一方桌,两人对坐。 苏敏行夹起一块米团,吃完后道:“甜而不腻,还行。” 严郁提起炉上烧开的水,倒了两杯,“在外面走那么久,渴了吧?”语毕推去其中一杯,“以前在梁城没见过这个。” “早该和你所多转转,”苏敏行摸了摸杯沿,看向严郁,“好在还有时间。” 一快米团被严郁翻了个面,“这里虽然没有梁城那次热闹,却更自在。” “梁城?你说五年前那次的灯会?”苏敏行道。 那是他们认识后第一个元宵节,两人约好一同去赏灯。可到了时辰,苏敏行左等右等始终没等来严郁。他岂是轻易放弃的人?当即去到严宅敲门,自报姓名。严老爷知道苏御史的五公子来了哪敢怠慢,慌忙请人进来。 严郁路过厅堂一怔,没想到会在家中见到苏敏行,遂想起二人的约定,问过家仆几更天后知道是自己爽约了。苏敏行好脾气地招手唤严郁过去,说知道严家去了几个客人。 严郁确实是因着这事儿忙碌,以为还早,才让苏敏行等了许久。严父特意过来,看到严郁在一旁傻站着,朗声交代叫他不必操心家中,趁灯会没散陪着五公子多转转。方才严父已经知道苏敏行是专程来找严郁的。 苏敏行缓声道:“当时尚不知晓你不能吃辣,我把撒着辣的煎豆腐递去时你也不说。若不是脸色瞒不住,不知道你要强撑到几时。” 严郁有意斜苏敏行一眼:“原来你想起来的是这些事。” “不然呢?”说着苏敏行凑他跟前,几乎贴着问,“你想起来的是什么?总不能这时候还挂念着别人吧……还是说阿郁想到的,是后来被人潮推着走上桥,我们一起去到桥下躲避的事?” 苏敏行目光灼灼,严郁被看得不自在,偏这事儿是他扇起来的火,退回去未免太丢人,干脆心一横,又进了一步,反问:“总不至于忘了吧?这倒让我伤心了。” 他留下声短促的笑,怡然后撤,拿起筷子继续夹米团。苏敏行追上握着他悬空的手腕,道:“这么就想走?” 严郁无辜道:“我没走,不是在这呢。” 苏敏行用拇指蹭了蹭严郁的内腕,“是啊,你在这呢,我却觉得还不够近。”语闭他猛一用力,将严郁拽进怀里。 严郁好端端地坐着经这么一遭,手中的筷子“咣当”落地,夹起的东西也落了回去,“苏敏行,你干什么呢?” 苏敏行扣着他后脑,道:“你啊。” “什么?”严郁推着苏敏行,没来及想清楚这两个字什么意思。 “我说,你,啊。”苏敏行用力压着他,清清楚楚地重复遍。 严郁还是不解,自己问的明明是……思及此他豁然明了,狠狠地剜苏敏行一眼,却撞上那人含笑的眸子。 严郁不想再说一个字儿,只推得更用力些。 苏敏行感受到他的不满,压着道:“做什么这么大反应。” 严郁冷哼一声:“不做。” 两人拉扯到后半夜,直到楼下声消人散、灯火藏匿于黑暗。正如当年灯会,他们被挤着上了桥,苏敏行一路相护,寻了个空子去到桥下才得喘息。严郁长舒口气准备说些什么,抬眼就陷进了苏敏行的目光里。 这双平日里浸在笑意中的眸子此时盛满认真,苏敏行开口,嗓音略带嘶哑:“撞到你了吗?” 严郁的腰被握得有些疼,可他没说,摇了摇头。 苏敏行见此点头,深吸口气道:“那我们……” “上去”没来及说出,严郁勾了勾他的绦带,苏敏行低头,严郁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他们从彼此的目光中读出了相同的渴望。 苏敏行并步带严郁去到桥洞内侧,这里的凹陷堪堪能让二人不被发现。严郁被抵在壁上,苏敏行攥着严郁后腰的衣裳,掌心全是汗。 那个吻落得很慢,他给了严郁足够的时间。所以当严郁没躲,而是扬颈迎合时,吻就变了味道,狠厉做了温柔的底色,不容退却。 他们吻到最后一盏灯燃尽,吻到周遭只剩下他们的心跳声。 次日大早,徐广与刘大夫便等在楼下。二人已将学生病情察看个遍,皆无大碍。四人打算道别时,严郁上前,拱手道:“可否劳烦刘大夫为敏行诊诊脉?” “这有何劳烦?”刘大夫示意苏敏行坐下,问道,“苏公子可是有不适?” 苏敏行仰头对着严郁一笑,严郁正面色紧张地盯着苏敏行露出那截手腕。苏敏行收回目光,道:“前几天头疼了下,除此并无不适。” 刘大夫颔首,诊过左手的脉又去探右手的。 一旁徐广颇为在意,道:“怎么样了?”若是因着学堂累病,他除了感激一时半刻还真拿不出什么。 苏敏行把椅子一退,改成跷腿坐着,漫不经心道:“难不成在惠州歇了几日,还不适应了?” “苏公子确实无虞。”刘大夫收回手,边想边道,“头疼许是劳累所致,归家后好生休息。” 严郁点头,心想着这几日没见过有异,大抵真是那天太累所致。他拱手道谢罢,送徐广与刘大夫出去。 * 天空泛着深深浅浅的灰色,死气沉沉地压在头顶。黔州二十里外的一个镇上,病恹恹的男子才走进一家客栈,店小二立时向反方向跳了几步,也不同他打招呼。男子全当没看见,低着头拖着步子上楼回房。 一直到他关上房门,掌柜才缩回脖子随手拾了个毛巾扔店小二身上,啐了口道:“每次就你跳得远。” 店小二扯下肩上毛巾,嫌弃道:“谁知道他那病会不会传染人,在咱这住十来天了,今天才下来了一趟。” 掌柜哼他一声:“你也知道人家住十来天了?上门的爷,让你嫌东嫌西?” “我说掌柜,”店小二叉着腰问,“这上门的爷你怎么不去亲自伺候啊,要说人家也没短过你银钱,怎地前天中午我们忙不过来,送个饭你都不去?” 掌柜不语,胡乱拨起算盘,弄出噼啪声来。 店小二走过去,摆手道:“得了掌柜的,我们的工钱还要仰仗您呢,冒险的事儿哪能让您去,”语闭他眼珠一转,靠近掌柜,小声道:“我刚可看见他提的那包是女子的衣裳,你说他买这些做什么?” 掌柜屈起食指狠狠敲了敲店小二的脑袋:“活该没人同你成亲,做丈夫的给媳妇儿每套衣裳还不正常?” 店小二捂着脑袋,讪笑道:“掌柜你怎么总拿这事儿说,寻常人送没什么,只不过他俩嘛……他俩来住店那天,他媳妇儿可是一直被他抱着,说不准根本走不了路,还挑什么衣裳?” 掌柜叹口气,看着他摇了摇头:“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楼上,苏敏行进门就抹了脸上故意化出的病容,抖出新买的衣裳邀功道:“阿郁你是不知道,为了买这身我废多少心思,料子好的样式太惹眼,料子不好的我怕你穿着难受,看了好半晌,挑得布坊的小娘子以为我是去砸场子,才选出那么一件。你看看,是不是还算素净?” 苏敏行说得眉飞色舞,浑没见严郁越发凝重的脸色。 “你说这个茜色深衣,素净?”严郁指着衣裳,疑惑道。 “是啊,阿郁,你是没看,”苏敏行把衣裳搭在臂弯,“其它的又是绣花又是绣蝶,你肯定不能喜欢,就算你喜欢咱们也要回去才能买,现在实在太引人注目了,不适合,” “原来你也清楚咱们处境?你看推开窗看看,看看楼下几个茜色的衣裳。再说谁喜欢?若不是为了遮人耳目,我何必……”严郁深吸口气,“何必穿女子的衣裳,更不喜欢。你若不知道选什么样式、颜色,我去买。” “哎,阿郁,”苏敏行拦着严郁,“你不喜欢我去买别的就是,何必如此紧张。” 严郁正色道:“非我紧张。敏行,我们因何困在此地?黔州城门重兵把守,路过的每个人都要盘查,紧张的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