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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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市区的偏僻花店,落址在街尾最不起眼的角落,店面装修得中规中矩,透明橱窗和木质柜台,占据空间极大的满天星有些遮眼,显得空间小且拥挤。 穿休闲卫衣,约莫三四十岁的男人走进店里,店主抬头望了一眼,给他在花朵簇拥的店里指了个方向。 程连手插在卫衣口袋里,信步走向放置洋桔梗的区域。 程连笑着说:“真稀奇,今天怎么想起来找我?” 容璟槐面上一片古井无波,慢吞吞递给他一朵雪白桔梗,手指白皙,与花瓣颜色相差无几。 程连凝视片刻,接过了花,语气不大友好地说:“想说什么就说。” 容璟槐恍惚一瞬,想起韩荆好像也说过这句话,同样是把自己放在一个善良愿听人言的位置,韩荆说他是世界上最好说话的金主,容璟槐很难得的觉得好笑,且也真的相信韩荆没有说错。程连说想说什么就说,容璟槐却只能思及说完的后果。 容璟槐说:“程哥,我记得你说过,很多事情我陪你睡一觉你就能帮我。”容璟槐有些痛苦地闭了闭眼,强迫自己接受适应婊子的身份:“我想带着璟栀去远一点的地方,您能帮帮我吗?” 程连半眯着眼打量他:花和漂亮男孩永远是绝配,容璟槐站在丛花中,肤色雪白,和身后的洋桔梗快融在一起,却又是眉目漆黑,唇瓣鲜红的,站在他面前仿佛朝圣。 程连不禁有些嗤笑,活该容璟槐当婊子,没有男人不喜欢渎神,弄脏洁白无染的东西是男人的恶劣本性。 见程连不说话,容璟槐面上有些可怜地哀求他:“程哥,求你帮我这个忙。” 程连有些好笑地问他:“之前不还寻死觅活,怎么突然改主意了?” “璟栀还小......” “算了,别说了,反正你为你妹妹做到什么地步我都不意外。”程连随意地把花丢在一边,戏谑地拍了拍容璟槐没什么肉的脸颊,声音变得低沉又暧昧:“我会帮你,你先付个利息?” 容璟槐拳头虚虚地握起来又松开,程连已经走到摞得很高的花束后双手抱臂看着他了。 容璟槐走过去,顺从地跪下,手轻轻撑在程连的鞋面上,仰头看他,柔声多情道:“程哥......” 程连觉得喉咙有些干,在容璟槐后脑勺上狠狠按了一把。可容璟槐的嘴还没碰到程连裤链,电话铃声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容璟槐拿出来手机,乖巧对程连说:“是韩荆。” 妈的——程连火气发不出来,没好气地对容璟槐说:“接。” 容璟槐接通电话,语气又变一个样:“韩先生。嗯?我在花店给您买花。” 韩荆的声音似乎有些生气:“你现在马上回家,我在家等你,十分钟。” “嗯?现在吗?可是我......”容璟槐话没说完,韩荆就已经挂断了电话。 程连有些阴冷地看着容璟槐:“既然是韩先生叫你回,你便回吧。” 容璟槐走出去又折返回来,把被程连丢在地上的洁白桔梗拾起,又一次递到程连手上,有些歉意地说:“程哥,今天真不好意思。” 程连目送容璟槐的背影消失于亮处的满天星中,手里那朵洋桔梗的花瓣被一片片剥落,柔软花瓣上被添了划痕,显得不那么鲜活好看了,直至最后一片花瓣也降落,程连才有些惊诧地确认,那确实只是一朵漂亮普通的桔梗罢了。 车辆行驶,容璟槐安坐在后车座,手机有消息提示音响,容璟槐打开查看,来自陌生号码,只有短短两个字:“节哀。” 节哀。 容璟栀的生息在容璟槐收到这两个字后消失,容璟栀命止于此,可时间不停,生活依旧,容璟槐还可以拥有很长很长的寿命,春可看花,夏可观星,日光灿烂,月光温柔,可惜一切美好要素在他余下的生命里都变得不值一提,丑恶过量,罪行蒙蔽他所思所想,或许这世界真面目就是如此,可是容璟栀是容璟槐发现美好要素的前提。 容璟栀说:“哥,你多笑笑,你笑起来好看。”,容璟槐就愿意在她病床前多露笑脸。容璟栀说:“哥,你看花开得好漂亮,等我好了,带我去逛公园吧!”,容璟槐来看她就次次带着花,匆忙时来不及备花,就在医院绿化里偷摸着摘一朵,还自觉压了罚款在石头下。容璟栀说:“哥,父母走了没事儿,有我陪你。”容璟槐为了让容璟栀陪着自己,什么都愿意做。 不情愿的性事多痛苦,濒死的人向他求饶多吓人,可是容璟栀十三四岁,得了病脸色苍白,手臂被扎得青青紫紫,每天都要吃数不清的药丸和灌不完的苦药,还拉着容璟槐的手,对容璟槐说:哥,我陪你。 所以容璟槐为了让容璟栀陪着自己,他什么都愿意去做。 璟栀,哥哥就来陪你。 前排的司机从后视镜里偷偷看他,很小心翼翼地说:“容先生,你要纸吗?” 容璟槐的时间停止了几秒,等到他思绪清晰,恢复思考能力后,从后视镜里看到司机的眼睛,一瞬间对视,司机却慌乱移开眼睛,容璟槐眼眶发红,眼睫潮湿,眼神却是无温无热的冰冷。 不算明朗的光线穿透落地大窗,客厅面积过大,光照不到的地方显得阴冷,风雨欲来的气氛填满整个空间。 韩荆双手环臂坐在沙发上,打量了一下这一个月来他回的格外勤的房子,有些迷茫地想:这房子之前也这么吓人吗?怎么一副子美式恐怖片的感觉?容璟槐天天坐沙发上看书,书单中不乏志怪悬疑,他不怕吗? 韩荆今早到公司,秘书便和他说:“韩总,祁总今早来了一趟。” 韩荆惊诧看了一眼表,时针刚至九点,顺口问道:“他几点来的?” 秘书说:“五点半。他放了东西就走了,我替您放到办公桌上了。” 韩荆大步走进办公室,一瞄眼就看见桌上一个略显夸张的包装盒,粉红色礼品盒,绑大红绸带,心形卡片压在绸带下,上书:“for 荆”。 千百个念头自脑中闪过,几秒钟后韩荆就只剩下慌张,完了啊,祁逢看上我了。 韩荆犹豫着打开礼品盒,雪白纸张映入眼帘,韩荆粗略翻了翻,眉头越皱越深,手轻微地有些发抖。 资料的后半部分是大量照片,原图不过几张,打印在纸上的是很多张处理放大后的图片,腕骨处的褐色小痣,脚踝处花瓣状的胎记,挨得有些近的相邻耳洞,韩荆的手抖得翻不了页,厚厚一沓资料连着盒子一起跌落地面,散落大片。 韩荆看那些照片,熟悉又不熟悉,那些被处理过的照片无一不来源于程瑾,韩荆看每一张照片时的熟悉感无一不来源于容璟槐。 两点都他妈确定一条直线,那么多重复的人体特征用来确认一个人已是绰绰有余。 这实在是种稍有些诡异的体感,已经坦然接受的失恋和死亡,大变活人一样又将程瑾送回自己面前,还如胶似漆一同生活,喜悦被压在恐惧下显得微乎其微。 什么记忆深处的模糊画面,什么映在脑海里的相似面庞,一定要有迹可循的证明摆在韩荆面前,他才愿意去想,原来程瑾就是容璟槐。 可是程瑾的尸体,和韩冀显而易见的情人关系,韩冀意外的车祸,要是韩荆再去想这些,又能想出什么东西? 韩荆脑仁刺痛,出了满身冷汗,不堪其忧一样捂住了头,他无视一切痛苦事件的信条告诫他,算了吧,既然当初能遥遥一眼后就离开窗边的程瑾,为什么不能在得知容璟槐的身份有隐情后迅速放弃这段感情? 离开容璟槐,韩荆悄悄地试想了一下,觉得这是一件不可接受且会让他承受巨大伤害的事情,相比下,此时韩荆更想见到容璟槐,哪怕什么也不问,抱一抱他也是很好的,就不会至于到两不相见前,他们什么也没有留下的地步。 出于自救,韩荆命令自己不能够再去想,只是急急回了家,要去见容璟槐。 阵风刮过,呼啸作响,韩荆突然觉得有些冷,起身去关窗。 恰逢容璟槐推门进,手指仍搭在门把上,满脸警惕的样子。 韩荆想起他和容璟槐第一次分别的晚上,风雨欲来的阴天,他站在窗边,容璟槐手搭在门把上,笑出半个锋利犬齿,对他说:“韩先生,我叫容璟槐。” 人生若只如初见。 只是有第一次分别,总会有余下无数次分别,直至没有再相遇的机会。 有人的分别是为了更好的再遇,韩荆和容璟槐的每一次分别却代表着相遇次数的减少。韩荆想,何至于此呢。 “进来啊。”韩荆喊他。 容璟槐站在原地没有动作,韩荆就自嘲地笑了笑:“你不进来那就我过去吧,反正我永远是让步的那一个。” 韩荆在容璟槐面前站定,手颤抖着抚上他脸庞,韩荆问他:“容璟槐,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并没有什么好说的,容璟槐沉默着一言不发,冷眼看着和他额头相抵的韩荆。 “……”韩荆有点悲哀地开口:“那换我来说,容璟槐,我要是说我喜欢你很久了,你会觉得我可笑吗?” 喔?容璟槐的脸色突然有些似笑非笑,他一霎就明白韩荆是终于知道自己便是他念了好久的程瑾,像听到了一个笑话的结尾,并不是多好笑的笑话,偏偏在容璟槐这个笑话主角眼里好笑。 偏偏韩荆看着他眼里讽刺地笑意想要发疯,上前就想去贴容璟槐的唇,被他一扭头躲开,似笑非笑看着韩荆,有些讽刺地说:“韩先生,我是个婊子。卖身不卖心,亲嘴也是要明码标价的。” 韩荆噎在原地,想叫他不要如此诋毁自己,又怕容璟槐狠狠抛下他,离他而去,连一个吻都不愿施舍给自己。 韩荆拒绝此等情况的发生,手掌扣住容璟槐的后颈,欺身上前,唇与唇相贴,显得亲密无间。 唇齿间的纠缠暧昧甜蜜,兜不住的涎水顺嘴角而下,后颈被制住,只给容璟槐留下抬头接受亲吻的余地。 舌齿间交缠火热,容璟槐垂下的手在口袋里摸到一点冰凉,伸手握住手枪握把,几乎是没什么犹豫地抬手开枪。 枪响声震耳,剧痛袭来,韩荆依依不舍地退开半步,眼见手臂上皮开肉绽,鲜血滴落,可怜地对容璟槐说:“容璟槐,你把我手打残了,我以后怎么抱你?” 说完又要去夺容璟槐手里的枪:“M1911后坐力太大,你要是想玩枪,我找把马卡洛夫给你玩好不好?只是不能再冲我开枪了。” 手指还没碰到枪管,又被容璟槐躲开了,容璟槐眯了眯眼看他,说:“韩荆,你都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也可以喜欢我吗?” 韩荆面色苍白,说话也变得无力,还是很勉强地笑了笑:“你要是嫌我不够了解你,你想对我说什么都可以,我只相信你说的,你说了,我就知道了。” “那你知不知道我让你睡是为了什么?”容璟槐也很难得地笑了笑,在阴暗光线下显得有些可怖,韩荆却很喜欢,又想去亲他却又被躲开。韩荆说:“你笑着真好看。”容璟槐几乎是一瞬就敛了笑,冷冷看着韩荆。 “总之我不会再替他做事了,再有人要杀你也不干我事了。”容璟槐仿佛自言自语道,与韩荆对视的眼睛无风无浪:“我们不会再见面了。”房门打开,容璟槐的转身又象征一次别离。 韩荆想追,却是一阵头昏目眩,双腿再支撑不住,跌坐在了一小滩血泊中。 韩荆想,容璟槐,我们还能有几次再相遇?所以能不能不要总是离我而去。 何事秋风悲画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