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家庭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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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琮牵着女儿的手，走进爹爹的房屋。只见父亲和高大的爹爹坐在卧室深处的软椅上，靠在一起说话。 炉火光线的映照下，父亲的面庞那样温柔，散发着在家从未有过的平静光采。 叶琮第一次见到父亲这么美丽的模样，喉头一阵苦涩，强迫自己注视着那两个人。 “这个爹爹有些能干的。”叶臻啃着小手，远远瞧着玄峰，敬畏地评论，“虽然很威风，但是有点可怕，还好是自己人。这下父亲肯定不会跟我们回去了。” “你怎么知道？” 虽然是明摆着的事。 “人家两个的形状，严丝合缝；你呀，就只是一个硬充男子汉的翻版父亲。” 这小讨厌鬼得意洋洋地嘲笑。 她的说法，如此形象，几乎第一时间就击中了叶琮心中的痛处，痛到叶琮几乎想揍她了。他凶起来也是真凶，并不全然是个翻版的叶雨旸。 “闭眼。” 叶琮凶她，挡住了她的眼睛。 “干嘛——呀。” “少儿不宜。” 叶臻“哼”了一声。 叶琮和父亲在家，少儿不宜的事没少干，叶臻见识得还少么？无非面前这个强劲的竞争对手，是叶琮的亲爹，比他威风，比他沉稳，比他老练不知几百倍，方方面面都压得他透不过气，他不想在女儿的面前丢人，才讲什么“少儿不宜”，不许她看。 但玄峰和叶雨旸，并没有真正行什么少儿不宜之事。 叶雨旸很安心地靠在玄峰的身上，爱人那身古怪又精美的衣装里，每条纤维都有着柔软凛冽的气味，诉说着玄峰本人的呼吸，让叶雨旸觉得那样安全，身子泛起暖和的眩晕。 而玄峰呢，他深刻锋利的孤独，像终于裂开的冰面一般渐渐消解。自己继续存在的意义，不再只是忍受和等待，而是为了怀中这个一直陪伴他的、挚爱的人。 过了不知多久，叶雨旸终于慢慢回过神来，仍是离开玄峰一寸都觉得不舍，但他不能继续将孩子们丢在那边不管不顾。 “……要去和琮儿、臻儿告别……” 他有些不忍，但对于自己的选择，不是特别踌躇。叶琮能够照顾好女儿，叶雨旸充分信任他。 “我先去和他们聊聊，你在这里休息一会儿。”玄峰柔声说，“他们在意你，需要听的不是你的解释，而是我的。何况，叶琮大了，这种时候，应该想要单独面对他的爹爹。” 男孩微妙的心理，他比叶雨旸了解得透彻。叶雨旸点点头，嘱咐： “别对他们太苛刻了。琮儿也只有二十岁，还是个孩子……” “就算揍我，我也忍着，好么？”玄峰笑道。 叶雨旸心酸地微笑。爱人看上去的确比儿子扛揍多了，他的体质恐怕已非人类，挨儿子几拳，不在话下。 玄峰单独出去，关上门，走到叶琮和叶臻的面前。 叶琮抬头，望着父亲，目光里含着半分警觉，但心知不该如此，又收敛视线，稍稍呼吸一口略带寒意的空气，强作镇定地站起身，喊了一声“爹”。 “琮儿，不要客气，我知道自己对你来说很陌生。”玄峰道，“臻儿，你好。” “……好……” 叶臻怯生生地躲在叶琮的背后，回答。 “……能简单说说这是哪里，一切是怎么回事么？”叶琮淡淡地问，“……我什么都能接受，告诉我你能说的就好，不要编故事来糊弄我。” “好。” 玄峰点头，冲着叶臻可爱的小脑门，轻轻一挥手。 叶臻倒在软椅上，打起了呼噜。 等她睡着，玄峰才开口： “这里是天界和人间之间的狭缝，透过特殊的通道与人世相连。我死后，遇到各种机缘，没有入轮回，得到一点特殊的能力，在天界外围经受百年考验。具体的内容，不能向你们两个无关的人讲。但我今天是为你们的父亲打开了通道。——当然自身也要承受一点儿代价。” “所以，我半岁的时候，你相当于是死了。” “没错。” “……明白了。”叶琮长出一口气，“你虽然死去，却被老天看上，要你登天做神仙，于是在那地方熬日子，对吧？” 玄峰望着儿子这张漂亮得不染尘世的面孔，忽然莞尔。 “我感觉……神仙不神仙的，你日后就知道了，会知道的比我更快。” “什么意思？” “去南天山，感应最强的是你，不是么？并不是你的父亲。” 叶琮皱起眉头。 “你的意思是……我……像你一样？也和那个世界相关？” “说不定压我一头呢。”玄峰意有所指，“……不重要，现在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暂时要留下你们的父亲相伴。……很抱歉，我们都试过了，我们不能没有彼此。” 他略一低头，满含歉意似的，嗓音很是温和。 叶琮重新板起面孔。 “父亲的意思呢？” “和我一样。” “……那我没有什么好说的。父亲的心属于你，这件事上，我并没有说话的权力。刚刚我在外面听到了，你无法将我和臻儿留在这里，就算可以，我也未见得会那样选。” “琮儿……” “……送我们离开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吧。”叶琮冷冷地说，“来这里的一路上，我就有心理准备，不用多讲。” 他的话音刚落，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叶雨旸出来，拥叶琮入怀。 父亲的体温，让叶琮的眼泪一下子冒出眼眶。 他抱住父亲。 “……爸爸，我明白的……不用道歉，不用解释……你再多说，会让我觉得自己很没用，或者让我更舍不得走……我刚刚在这里，好容易下了狠心……” 话一出口，他忽然泣不成声，埋在父亲的肩头哭了起来。 他多不舍啊，舍不得父亲，舍不得自己的理想与爱，舍不得从小得到的那些无微不至的呵护和照顾，充满耐心的安慰和教诲。一日之间，他就要跟这些做告别了，同自己幸福的童年、高高在上、神采飞扬的青春期，一口气说再见，失去头顶的荫蔽，回去做一个支撑起小小家庭的孤独男孩。 这些事的意义，玄峰和叶雨旸自然懂得。 “……玄家还有你的一部分宿命。”玄峰忍不住道，“虽然我不喜欢那个地方……可以回去看看。” “……知道了。” 终于到了离别的时刻，叶雨旸强忍住情绪，安慰着儿子，将女儿唤醒，对他们嘱托了一些事。 “……还会再相见的。”他像玄峰当初那样承诺，“答应我，你们两个在一起，要好好生活。” 叶琮点头。 “……爸爸。”叶臻唤了一声，“以后你还会来看我们吗？” “会的。” 女儿还小，不懂得分离的重量，能够得到这句话，她也就满意了。 通道即将消失，玄峰不得不送两个孩子离开。叶雨旸深深地望着儿女们的背影，叶琮一步三回头，最后忽然灿烂地笑了一下，对父亲挥手。 ……要记得我特别帅气的模样。 他自顾自地想，眼前却是一片模糊。 周身的景象开始暗淡。 …… 一瞬之间，营地重新出现在叶琮的身旁，和来时相同。唯一的不同，是身边少了珍爱的人。 叶琮抱着女儿，茫然无措地站了一会儿。 “……走吧。”他低声道，收拾起地上的东西，“在天黑前下山，或许还赶得上今夜的班机。” 全身的力气，却好像都流干了似的，让他动也不能动。 叶琮跌坐在地，将面孔埋在臂弯间。眼泪肆无忌惮地汹涌而出，要将他的神魂带往另一个方向。 ……回不去了，要向前看。 他一边想，一边任凭泪水染湿衣襟。 ——万籁俱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