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叶琮诞生,玄峰的宿命(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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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雨旸到医院时,还远没到能够上无痛的程度。好在胎心和胎位一切正常,大人小孩都很健康,只是需要煎熬过这段时间。 玄峰可以说是同叶雨旸一起长大,没见他受过伤,不舍得他磕碰到一点儿。叶雨旸虽然有健身的习惯,也是一个人锻炼居多,从来不参加激烈的团体活动。二人的情事偏于温柔快乐,绝不肯让彼此遭皮肉的折磨。 上次叶雨旸流产,之所以将玄峰吓到,就是因为手术让爱人的体内结结实实地流了一层血,那比玄峰自己挨手术刀,还让他难受呢。 玄峰连精神带血肉,都贡献给他的事业了,消耗起自己来毫不在乎,却不允许任何东西多碰叶雨旸一下。 可生育不是他说了算的。 叶雨旸早有准备,将自己的身子和精神暂时给了孩子。让那孩子安全而贪婪地在自己的腹中生长,从父亲身上拿取一切生命需要的能量。 即将出生的孩儿,现在让他遭受着从小到大都没经历过的痛苦。那痛苦是发乎自己的体内,毫不留情、也无法甩脱的。叶雨旸虽然做足了心理准备,对身体里发生的事情也有充分的了解,可还是那么难受。 他牢牢抓着玄峰,在爱人的胸前喘息,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哈……嗯……嗯……” 玄峰心疼得不得了。什么样的东西,能在他的面前,堂而皇之地伤害他的爱人呢?只有他们两个的孩子了。 他当然也期待孩子,此刻却只想缓和爱人的难过,恨不得自己替他痛。 他却没有这样的能耐。 “嗯……唔……嗯嗯……” “雨旸……别抓自己……把手给我……想哭就哭一下……” “嗯……没事……还好……嗯……” 玄峰帮爱人梳起头发,轻轻抚摸他的腰,帮他舒缓腰痛。他不是医生,也不是女性或双身,对这痛苦的查知终于不能那样细微,渐渐恨起自己的无知来。只能一边给爱人一些坚定的力量,一边在每次痛苦稍微缓解之时,为叶雨旸擦一擦汗。 为了加快开身,叶雨旸一直尽可能地站或坐着,现在他快要撑不住了,只能躺到床上去,下意识抓着枕头,一半脸埋在枕头上,控制身子不要颤抖得过于厉害。 “啊……” 尚未经历过分娩的身体,无论子宫附近的肌肉还是骨骼,在头胎时,都那样不适。 疼痛一丝丝地钻入骨髓。叶雨旸的身上忽冷忽热,疼得魂魄在混沌不清的地方飘着。 终于忍到宫口勉勉强强开了二指。医生进来,一边安慰他,一边为他上麻醉。 麻醉流入腰间,宫缩的痛苦开始褪去。 过了片刻,叶雨旸稍微清醒过来,好容易能够抬眼,望着守在床边的爱人。 玄峰满眼血丝,担忧不已。可一碰到叶雨旸的目光,他又赶紧打起精神。 叶雨旸一时没力气说话,用汗津津的手稍微握了握他。一言不发地休息了半天,才能开口: “……我真是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没用……才两指,已经觉得快要死了……若不是有麻醉……不一定能撑完全程……” 玄峰强打精神,配合他开玩笑: “……我倒不大相信。真把你逼到那种情况,你恐怕只会硬着头皮撑,还是一声不吭、也不肯动一动那种……” 他帮爱人垫起一点枕头,理开他汗湿的刘海。 “还痛吗?” 叶雨旸回答:“现在没感觉了……” 玄峰微笑,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覆上去轻吻叶雨旸的额头。 “……我刚才告诉儿子,让他乖一点,别折磨他的父亲,不然一会儿出来,我先揍他一顿……” 叶雨旸闻言,虚弱地笑了。 “别揍啊……我舍不得……这么辛苦生下来的呢……你说打就打……是不是不拿我身上的肉当回事……” “我怎么敢不拿他当回事呢?” 叶雨旸抬起手,温柔地抚去玄峰眼角的泪光。 “我没事了……答应我,你去歇一会儿,等要生了,我让护士叫醒你……好么?别让我在这种时候担心……” “……那我就在这里歇着,趴着睡也是睡……” “唉……你这人真顽固……” 但他俩的情绪已然缓和多了,病房里有了一些温和的气氛。 玄峰断断续续地睡了一会儿,醒来望见爱人平心静气地躺在病床上,积蓄体力的模样。又担心,又觉得莫名宽慰。 他们照顾过彼此的病痛,叶雨旸一生病,就变得比平时还要安静,若不仔细留神,恐怕很难在房间中察觉这人正在卧床养病。 这家伙还过分担忧传染,所以碰到流感的季节,就把玄峰赶得远远的。可他哪那么容易得流感?往往都是普通的感冒发烧呢。 玄峰也跑到床上去,把一个像是透明的家伙抱在怀里。这时的叶雨旸,好像能够沾染任何人的色彩,全然激发了玄峰霸道的那一面,不许任何气息来惊扰毫无防备的爱人。 ……除了他自己。 健康的时候,叶雨旸的温和,是基于坚固的意志和力量。 就像现在,他仿佛十分脆弱,其实是在为孩子的出生积攒力气。 肚子坠下,身体渐渐打开。 ——“差不多可以开始生了哦。” 女医生温柔地说,做起准备。玄峰将椅子往前挪一点,握住爱人的手。 “——老婆,我是个没用的男人,只能这样给你一点力量了。” 叶雨旸脸一红。 “……就会胡说。” 叶雨旸靠在枕头上,根据医生的指示,开始呼吸和用力。 胎儿穿过宫颈,来到产道的过程,让他感觉有些恐怖。但一切大体来说,还是顺利的,因为那孩子很是拼命,自己也在往外挤呢。 “嗯…………嗯……哈啊……嗯!……” “……很好,加油,再来一次……” “嗯——!” 叶雨旸的面孔憋得晕红。玄峰一边帮他固定住身子,一边帮他擦汗。 “嗯————” 胎头暗暗通过产道,从小穴里露了面。那平日娇嫩诱人的地方被迫张开、受难的模样,让玄峰的屁股跟着发紧。他自己也满头是汗,却不能够流露出一丝软弱。 他默默对那初初露头的胎儿说: ……今天就把他让给你,你赶快出来,然后把他还给我,否则要你好看…… 胎儿仿佛听见了爹爹的暗中威胁,吓得一扭,开始哆哆嗦嗦地往外滑,一路上,甚至没敢让父亲的产道受伤流血。 “嗯——………………” 终于诞下儿子的那一瞬,叶雨旸长出一口气,累倒在枕头上。 胎盘娩出的过程,又熬了他一会儿。 好在一切都顺利,没出什么意外。待到他气空力尽,能将两条僵硬酸痛的腿放下的时刻,身旁那个没用的男人暗暗低下头,将眼泪忍住了。 叶雨旸深深地呼吸着,听着婴儿的哭声。他也很想哭,更多的却是想要看看孩子的冲动。 那孩子的容貌,同他真像,只有眼睛遗传了爹爹。 “不如连眼睛都是你的,才更好呢。”玄峰发自内心地说。 叶雨旸怔了一会儿。 “……过两年……为他添个弟弟……能像你就好了……” “还要啊?” 玄峰心有余悸地问。 叶雨旸微微笑了笑。 “……怕了?” “……怕得要命。” 玄峰过去,深深地抱着他。 “……辛苦了,雨旸,全是你在吃这些苦……自己受这么多罪,还要照顾我……” “……傻瓜……我们两个之间不是靠计算的,别说这些话了……” 麻醉的效力慢慢褪去,子宫恢复的不适,让叶雨旸有些蹙眉。 不论如何,他们两个迎来了一个幸福的早晨,能够在新生命的陪伴下,享受迟来的圣诞节晚餐。 ——这就是叶琮诞生的过程。 他对爹爹只有一些稀薄的印象。毫无疑问,爹爹爱父亲胜过爱他,但叶琮从来也不介意。父亲那样爱自己,他们一家三口之间,一度有着微妙的平衡。 很长一段时间,叶琮都想当然地认为,父亲属于自己,是由他占有的。 他可以随心所欲地霸占父亲的胸膛,让父亲陪他吃饭睡觉,教他读书识字,为他的一举一动而紧张。只要他想,就可以随时扑进父亲的怀抱。每当他来,那个传闻中无所不能的威风爹爹,也得给他让道。 ——这不是独占吗? 后来,叶琮忽然发现,自己错了。 父亲一直属于爹爹。 之所以叶琮产生那种错觉,不过是他仗着自己的幼小和柔弱,将父亲从爹爹的手里抢了过来。 你问叶琮后来有没有弟弟? 没有。 不是叶雨旸不想生,也不是他的身体状况不允许。而是老天在叶琮出生半年后,带走了玄峰。 当时铺天盖地的花边报道,都以玄峰“下落不明”作为结论。只有叶雨旸本人知道真相是什么。 那天,儿子有些着凉。于是叶雨旸一直守在儿子的身旁。 “……爸爸,抱抱。” 叶琮伸出小手,向他撒娇。 叶雨旸微笑,将儿子抱上大床,搂在怀里,轻轻逗他。 父子两个一起睡着了。 叶雨旸做了梦,梦见自己的爱人站在悬崖之上,雷霆般的声音在天际轰隆隆地震响。 那声音说: “——玄峰,你命中大富大贵,那财富背有无穷因果,全靠你孤身强求而来。此世身负业力太重,早将阳寿耗尽。念你和爱人一片真情,孩子幼小,令你在尘世多留一年。如今时限已到,本该使你入轮回。可你既有无穷逆天之意志,又践行了自己的诺言,吾等承认你是一名强者。若你还想有朝一日同爱人团聚,就随我去受那重重考验吧!” 仿佛早料到这一日,玄峰并不抵抗,只是回答: “……至少让我同雨旸告别。” “你早有预感,这一年不是都在告别么?” “那……不一样。” “好吧,那么你回头看一眼。” ——玄峰真的回了头。 他的身影那样澄澈,那样纯粹,与学生时代毫无二致。 梦境中,他望着这边的方向,满怀歉意地笑了一下,笑容明亮动人。 叶雨旸的心脏猛地抽紧。 他醒了过来。 身旁空空如也,只有儿子小小一只,很香甜地睡在自己的怀里。 还未等叶雨旸的大脑整理清楚所有的事实,眼泪便不受控制地从他的脸上落下。 “……唔……爸爸……不要哭……” 叶琮,他那早慧的儿子,说出了生下来的第一个完整的句子,然后伸出小拳头,为父亲抹去灼热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