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腐坏
虽然这玄阳城中有使用术法的禁制,藉此维持秩序,但这禁制显然对莲愿没什麽作用—— 在参悟佛法的道理上,若是莲愿谦虚些排在第二位,还真没人敢占第一位,更别说佛子本人对於世间给予的"最接近佛之人"的称号可是欣然接受,这第一名占得有理有据、心安理得。 所谓看山仍是山、看水仍是水,真理在所有地方都能适用,莲愿轻易看透了禁制的运作规律,要绕过禁制使用术法也不是什麽难事。 他几步缩地成寸,眨眼间就带着俩徒儿到了玄阳宗大门的山脚,向上延伸的阶梯彷佛无穷无尽,最上方的阶梯被云雾遮掩着,看不清究竟还有多少阶。 释安仰头望着没有尽头的阶梯,喃喃道,「好高......」 即使他出生在被天下第一宗门庇护的玄阳城中,奈何云澜君突如其来的闭关以及玄阳宗弟子越来越敷衍的行事态度让这座城市陷入了混乱,从有意识起释安就未曾认同过玄阳城,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有了自己身处修真世界的实感。 与被震撼的小师弟不同,释玄拧眉望着气势磅礡的山门,这里应有负责传讯的仙鹤小童,如今却空无一人。他本能感觉到了这里有些不对劲,上前一步将师父护在身後。 莲愿反而拿出不知何时做好的绳结,将仍未醒来的小女孩牢牢固定在释玄背上,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释玄,带你师弟和这位小姑娘回菩提门去。」 闻言原本警戒着四周的释玄脸上闪过一丝不敢置信,他迅速回过身来,因错愕而睁大的眼睛不再凌厉,反倒和小时候有些像。 「师父?」 「乖,听话。」莲愿的语气很柔和,没有半点强迫的意思,可释玄沉默半晌後还是低低应了一声,转而面无表情地看向释安,眼神低气压十足。 「跟上。」 释安:......... 总感觉被大师兄当成累赘了呢。 「为师明天就会回去,你把小姑娘带去药园给他们瞧瞧,顺道带你师弟逛逛宗门。」 听着师父令人心神沉静的嗓音,释玄的情绪也逐渐平复下来,他点点头,眼底深处是一丝藏得极深的不舍。 「您要早点回来。」 目送他们离去之後,莲愿看向不知何时出现正躲在角落里探头探脑的仙鹤小童,他拈了拈佛珠,轻声开口。 「麻烦通报一声,小僧菩提门莲愿。」 他本就有种奇特亲和的气息,十分招小动物喜欢,这只仙鹤小童看来也是如此。 被发现的仙鹤小童"啊"了一声,不好意思地走了出来,他好奇地看着这位传说中的佛子,开口声音清脆得像鸟鸣。 「就是邬泽首席命我前来迎接您的,我这就带您上去。」说罢,他化为原形,乖乖低头等着载佛子一程。 虽说他是玄阳宗的仙鹤,但能够短暂地成为佛子的坐骑还是让小童高兴不已,但他等到的不是身上的重量,而是头顶突如其来的温度。 「过来罢。」 考虑到灵兽比较敏感,莲愿没再使用缩地成寸,而是祭出识海中许久没用的五品飞行法器青莲坐台,这是师兄送他的礼物,但造型着实太过招摇,他收到之後没用过几次,本想送给其他有需要的人,结果没人肯收下,只好留着了。 现在正好有了用处。 变回原形的仙鹤疑惑地歪着头,并不理解莲愿为何不坐在自己身上,难道是觉得他太弱了吗?想到这里仙鹤沮丧地垂下翅膀,整只鹤都委靡了。 「没这回事。」莲愿再次摸了摸仙鹤的头,毛茸茸的触感让他有点想继续摸下去,「只是小僧乘不惯灵兽,不是你的问题。」 仙鹤啾啾两声又有了精神,这种被摸头的感觉简直让鹤上瘾,他忍不住抬起头去蹭佛子温暖的手,舒服得羽毛都变蓬松了。 「云澜君尚未出关吗?」 被摸得昏昏欲睡的仙鹤小童忽然听见这样一句话,他懵懵懂懂点着头。 「掌门还在闭关,现在是由邬泽首席代理掌门之职管理事务。」 莲愿凝视着小童的眼睛,他用更加轻缓的声音问着话,琥珀色澄澈的眸子与小童被睡意浸染的目光相对。 「小僧记得玄阳宗首席是由云澜君的二弟子荆禾担任,邬泽......是三百年前新收的弟子?」 仙鹤已经完全趴在莲愿的膝盖上,闻言下意识回答道,「嗯,邬泽首席是掌门闭关前亲自提拔的。」 莲愿不再开口,他一边顺着仙鹤的羽毛,神情有些沉重,只希望事情不要如他设想的那般糟糕。 青莲坐台的速度很快,不过片刻他们就已经越过阶梯到了最顶端。 到地方之後,仙鹤小童最後又蹭蹭他的手就展翅飞走了。四周寂静无声,几乎不像是一个拥有数万名弟子的大宗门,只有首殿的门开着一道缝隙,彷佛在指引他进入。 莲愿解下碗间的佛珠,将它握在手心中。一百零八颗棕木色珠子因日日摩娑显得异常光滑,沉淀着古拙的气息,偶尔还能看见一丝细微的金光闪过。 迈步而入,只看见一个身影坐在最上首的位置,显眼至极。 「莲愿尊者,别来无恙。」 面容清逸的青年望着莲愿,露出一抹温和的微笑,他慢慢走下阶梯,站在青衣僧人的面前。 「您是来见师尊的吗?很可惜,师尊还在闭关,不能出来见您。」 邬泽表面上是笑着的,实际内心极度狂躁,充斥着想要毁灭一切的暴虐。佛子的到来打乱了他的计画,藏在宽大袖袍里的手指一下下神经质地抓挠着,暴露了他此刻的烦躁。 原本他只是云澜君座下最不显眼的一个弟子,水系单灵根的资质放眼修真界足以傲视众人,但跟前面七个天之骄子般的师兄姐比什麽都不是,就连师尊会收下他也只是看在故人的面子上。 他不甘心......不甘心...... 有一天,一个自称"催眠系统"的东西找上了他,那玩意儿血淋淋地剖出自己内心所有不可告人的阴暗与疯狂,并承诺会给予帮助,让他实现一切本不可能发生的妄想。 邬泽知道,自己的机会终於来临。 和这玩意儿订立契约之後,它说提供自己能量的本体受到严重的损伤,因此为了攒够催眠系统所需的能量,他不惜隐忍布局十数年,等待最佳的时机到来。 那一天来临的时候,他为了即将成功的计画兴奋到浑身颤栗;全宗门的人都成为他困住师尊的傀儡,而他就是能够掌控一切的天道。 邬泽当然也想过催眠系统不可能是真的无偿帮助自己,一定还别有所求,但他根本不在乎这邪门的东西有什麽天大的阴谋,只要能得到师尊就行。 其实内心异常的人,不会发现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什麽不对劲,邬泽根本察觉不到自己独自一人出现在主殿迎接佛子有什麽违和之处,十年毫无顾忌的为所欲为让他失去修者应有的敏锐,妄想与现实终究出现了偏差。 莲愿徐徐吐出一口气,他在邬泽晦暗的眼中看见了最不想见到的答案;他确实是未知存在选中的帮凶,被放大无数倍的黑暗面毁掉了他自己,也毁掉了......云澜君。 即使在他的克制下没有浮现出相关的画面,那些疯狂的念头也让莲愿隐约了解到云澜君这十年遭受了怎样的折磨,他不再与邬泽周旋,径直松开手任佛珠下落。 佛珠没有掉在地上,而是漂浮在他的手边,接着忽然爆发出一阵耀眼的金光。 「小僧能阻你一次,也能阻你第二次。」 莲愿平淡的目光锁定在邬泽身上,确切地说,是锁定在他识海中那团黑气。 「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