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好疼

    这天，虞欢正趁着周末在家打游戏。手机振动，看也没看贴在耳边：“喂。”

    “虞欢，疼…肚子…好疼…”电话对面几乎是喃喃自语的声音传来，却让虞欢脑袋嗡得炸开，开上车就往乔迦公寓冲。虞欢知道，乔迦新一轮的贴合来了，这次再不成功，孩子流产的风险太大了。

    微信里，乔迦早已把公寓的密码发了过来，虞欢开门后，看到的就是乔迦在沙发上捂着肚子辗转的情形。

    只见乔迦整个人陷在沙发里，完好的那条腿抵在地上，肚子不由自主地一下一下往前挺着，手死死地抠在肚子上，衬衣扣子已经被胡乱解开，但下摆还塞在裤子里，头上已经全是冷汗，头仰着嗬嗬地喘着粗气，像呼吸不过来似的，嘴里不停重复着：“好胀，呃啊，胀——”。

    贴合的开始，胎儿会迅速吸收孕腔内的液体，胀大，把孕腔撑开到一定程度后，再慢慢缩回，而已经四个月的胎儿比正常时期贴合的胎儿大很多，可想而知，乔迦贴合会把孕腔撑开到何种地步，而迅速撑大的孕腔会挤压其他器官，造成呼吸困难、呕吐等症状。

    这个时候掐按肚子是没有用的，应该迅速让孕夫仰躺在开阔的空间里，此时一般孕夫的妻子也会陪在产夫身边，与他聊天分散产夫的注意力，同时轻柔地帮助孕夫涂抹油类产品，帮助孕夫舒缓腹部肌肉紧张。

    “乔迦！”窒息感和憋胀感到了一定地步会让孕夫处于一种头晕，分不清现实无法冷静的状态，虞欢从包里拿出毛巾打湿后，轻轻在乔迦脸上擦拭，一边试图把他唤醒。

    带着一点凉意的轻柔擦拭，终于带来了一点清新的空气，乔迦看清了来人后，拽着虞欢的手就放到了自己肚子上，大力揉搓着，一边挺着已经胀大了一圈的肚子一下一下往虞欢手上贴，“救我…救…”

    虞欢扶着乔迦在沙发上平躺下来，“乔迦，不要着急，深呼吸，放松。”说着一边把乔迦的衬衣整个解开，一整个撸了上去，一个手在胸口帮乔迦顺气，一个手代替了乔迦自己的手，轻轻地在肚子上打圈，帮助乔迦放松。

    几个深呼吸后，像终于被拉回现实一般，看到自己再一次衣衫不整地挺着肚子躺在了小女孩儿面前，乔迦感觉自己耳朵又烧了起来，欲盖弥彰地把衬衫又往中间拢了拢，却发现胀开后的肚子，原本的衬衣根本盖不住，徒劳地拿手肘盖在眼睛上，手指仿佛要把衬衣搓出火来，微微向沙发靠墙侧侧了侧身。但很快，呕吐感就让乔迦完全没有余力去思考别的事情。胃里一阵阵酸水上涌，乔迦哇地一声就吐在了虞欢早就放在沙发边的袋子里。

    “没事的，都是这样的，吐出来就好了，躺好了躺好了，深呼吸。”虞欢适时把水递到乔迦嘴边，乔迦喝完后又一声不吭了，不到没有力气维持表面冷静的最后一刻，乔二少爷是一句痛都不会喊的，看着乔迦吐完后微微泛红的眼角，虞欢在心里给他颁了死鸭子嘴硬第一名。

    其实贴合期间，旁人能做的事情有限，只能靠孕夫自己捱过去，之前在家里的时候，哥哥贴合期间，全家人轮流陪着哥哥聊天，爸妈还给嫂子爆料哥哥小时候的糗事，把哥哥一边气得想打人，一边又咯咯咯地笑，虞欢也想说些什么帮乔迦转移一下注意力。思前想后，虞欢一边轻轻往乔迦肚子上涂油，一边问乔迦，“你给宝宝想好名字了吗？”

    谁知道，乔迦只是自嘲一般笑笑，“这不是我的孩子，这只是我替乔家生的孩子，哪轮得到我来起名字？”

    真是精准踩雷，虞欢暗地里瞥了瞥嘴。

    又是长久的沉默后，乔迦竟然有些局促地转过头，黑沉沉的眼睛仿佛要看进虞欢心里一般，突然问道“那你的呢？”

    “我的…嗯？我的什么？”虞欢本来脑子已经放空，猛地低下头回望进乔迦的眼睛里，“啊！你说我侄子吧！我之前都是陪我哥去的夫产科，你是不是误会了？我侄子小名已经起好了，叫栗栗哈哈哈，我哥喜欢吃糖炒栗。”

    “噢，很可爱。”乔迦刚刚一直不自觉拽着的衣角在虞欢看不见的地方悄悄松开了，虞欢只觉得手心里乔迦又把肚子往手上送了送。

    乔迦的肚子慢慢恢复了开始的大小，憋胀感渐渐消失，在虞欢的精油按摩下，乔迦竟然在沙发上沉沉睡了过去。

    但虞欢知道，更难熬的还在后面，趁乔迦还没发作，虞欢去准备了几条热毛巾，烧了一瓶热水，又找了一条垫子垫在乔迦身下。

    乔迦是被孕腔里的痛生生痛醒的，里面仿佛有人在不断拿牙齿撕咬孕腔的内壁。醒来发现虞欢一脸担忧地在沙发旁守着，他的两个手都被抓着，其实这是他不知道第几次贴合痛来袭了，贴合成功，是要胎儿和孕腔贴合后被几乎固定在孕腔内壁，如果最终固定成功了，会有血从下体流出，但乔迦硬生生熬过那么多次贴合，没有一次最后流血了。

    又一阵痛意传来，乔迦下意识就要弓起身子缩成一团，把手抵在肚子上，但虞欢抢先一步，身子反应得比脑子快，竟然想都不想就俯下身子把乔迦抱在了怀里，天知道她只是不想让乔迦缩起来，孕夫必须身体舒展开才能有利于贴合。

    虞欢干脆和乔迦一起侧躺在了巨大的沙发上，现在相当于把自己整个人硬生生地塞进了乔迦的怀里，强行不让乔迦弓起身子。新一轮腹痛开始发力，乔迦下意识地把无处可去地手环住了虞欢的腰身，瞬间爆发的痛意让乔迦死死地环住了虞欢，想把虞欢带着暖意的身子往自己身上靠，牙齿像要咬碎了一般咯咯作响，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衬衫也被冷汗浸湿，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虞欢感觉自己的心也被攥在了一起，但除了一遍一遍轻拍着乔迦痛得发抖的背，一边轻声安慰着，虞欢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她也想不明白，乔迦的家人和前妻竟然都忍心把他一个人扔在这冷冰冰的公寓里自生自灭。

    捱过一次贴合痛，乔迦第一时间放开了铁钳一般箍着虞欢的手臂，像终于找回了呼吸一样大口喘着气。虞欢第一时间拿热毛巾擦去乔迦脸上，脖子上的冷汗，还想把黏腻冰冷的衬衣脱了把整个上半身擦一擦，乔迦想要阻止，但手上没有一点力气，只是虚虚搭在胸口，“不换掉真的会感冒的，孕夫又不能打针吃药，发烧了是很棘手的。”哄着乔迦换上新的睡袍后，担心乔迦觉得冒犯，试探地问“你有别的男性朋友或者私人医生吗，要不我帮你联系一下？”

    “我不是你的陪护对象吗？”乔迦听了竟一下子撑着手臂要从沙发上坐起来，明明手软得差点要从沙发上摔下去，还要去拿拐杖，“想起来了，今天不是你的志愿服务时间，你确实没有义务在这里，走吧，我送客。”

    吓得虞欢赶紧翻身上了沙发把乔迦又按了回去，这什么一言不合就赶客的破毛病，真是怕了他了。

    “好好好，我不走，你躺好你躺好。”

    “没人不让你走。”乔迦还想再起身，但新的一波贴合痛来临，孕腔里像有一只手在捏扁搓圆，痛得乔迦直接跌回了沙发，连带着虞欢也一起倒下。

    虞欢这次眼疾手快地把一块热毛巾塞进了乔迦嘴里，让乔迦把头搁在自己肩膀上，“好了好了，是我硬要留下来陪你的好吧，是我想陪你度过贴合期。憋在嘴里，痛要大声喊出来，不然只会更痛的。”

    “嗯啊——”本来还在身前推虞欢的手瞬间就紧紧攥住了虞欢的领口，后来又恢复到紧紧箍着虞欢的姿势，像是要把虞欢整个人嵌进自己身体里一样。痛极了乔迦整个人就崩得紧紧得发抖，头抵住虞欢的肩膀，几乎是咬着毛巾嘶吼。

    身上的衣服换了一件又一件，到后来乔迦几乎没有抱住虞欢的力气，几乎昏死在虞欢的怀里，只有在每一次疼痛来临的时候，才像有了知觉一般，无意识地痛哼，在虞欢怀里辗转。

    贴合渐渐到了尾声，乔迦也从昏迷中醒来，身上却是干干爽爽的，背上是虞欢哄孩子一样的轻拍，突然，乔迦感到一股热流顺着穴口流出，他不敢置信一般一下子攥住虞欢的胳膊，虞欢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贴合成功了，乔迦终于度过了贴合可以平安进入孕中期了。

    “啊啊啊啊啊啊，太好了！”虞欢一把抱住已经被贴合折磨地筋疲力尽的乔迦，她高兴得几乎想要亲一下乔迦软软的肚子，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只是欢天喜地地想把乔迦身下的垫子换了，“垫子脏！我自己来！”乔迦急得又想起身，再次被虞欢按了回去。

    “我要跟你这个服务对象约法三章，第一条就是一天不能说超过两次‘我自己来’。不然就要喝一杯热水！”

    看着虞欢起身走远的背影，乔迦第一次觉得，原来他肚子里孕育的孩子不完全是一个折磨，一件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