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志愿

    等做完他哥的笔记牵着她哥一起走出检查室的时候，虞欢还是心有余悸，特意看了看隔壁检查室，发现隔壁的人早就走了。一边长舒一口气，一边想到那个青青紫紫的肚子，虞欢还是觉得心里不那么舒坦。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挎着孕夫包一边扶着她哥往外走的时候，刚刚做完最后一项检查的乔迦，靠坐在转角的长凳上，一边摩挲着手上的“69”号叫号单，一边注视着他们渐渐走远的背影。他突然觉得刚刚喝下的药水很苦，很想吐，明明已经自己喝了很多回了，为什么今天他也想要喝完能吃一颗话梅糖。

    把哥哥送回家后，虞欢去了趟学校。临近毕业，辅导员特意在微信上提醒虞欢她还有3分的创新实践学分没完成，这次去学校准备和辅导员商量一下补救措施。

    商议的结果就是时间紧任务重，短时间内参加个大创之类的没啥可能，导员的建议是去H市志愿者协会的官方网站上看看有没有可以刷分的志愿项目可以参加。筛选后唯一可行的竟然是孕产保护协会H市分会发布的特需孕夫护理志愿服务。服务6次，每次3小时就可以承兑实践分3分，但参加这个项目是要经过协会面试的。

    虞欢觉得这个一看就是具有相关资质的人才能参加，但导员劝她说孕产保护协会就是个虚有其名的委员会，招聘的志愿护理员有特定的服务人群，一般只为筛选过的交过会费的家庭服务，而那些家庭往往都配有专门的家庭医生，所以这个协会派去的护理员根本可有可无，所以要求不会太高，劝虞欢去碰碰运气。

    没想到还真被导员说中了，虞欢凭着她那点照顾她哥学会的半吊子孕产知识，竟然真的通过了面试。协会只交代了一下每两周去一次服务对象家，给了地址协会就把虞欢打发走了，看来这个护理员的确如导员所说，可有可无。虞欢立刻放平了心态，就当去水个实习。

    面试完时间还早，虞欢本着出来了就不能浪费的原则，也想赶紧刷完一次是一次，直接打的去了服务对象家里。

    一边按门铃，虞欢一边心想，果然是交了会费的家庭，竟然住写字楼顶楼大平层。门一打开，“你好，我是孕产保护协会指派的…”看到来人，虞欢播报了一半的自我介绍突然就打住了，她的服务对象竟然是，不久前才见过的，乔迦。

    那天的尴尬又涌上心头，虞欢恨不得拔腿就逃，但她的眼神又不自觉地往男人的肚子上瞟，也不知道医生那天说的问题找出原因了没有，她心想。见男人还在自上而下打量自己，虞欢以八倍速自报了家门。男人微微侧身，示意她可以进门。

    今天乔迦没有穿面料挺括的衣服，穿了一件黑色的毛衣，白色的衬衫领子和下摆露在外面，下身却还是一条黑色西裤，只是一节裤管空荡荡的，看来乔迦在家里并不穿戴假肢，而是用拐杖。虞欢一进门老妈子病就犯了“月份大了衬衣和西装裤穿着都会很难受的，可以买宽松一点的打底衫和腹部有松紧的裤子，穿棉的就可以了，穿着贼舒服的那种，我可以发你链接。”说完虞欢就暗暗唾弃自己，习惯了和朋友之间一言不合甩链接，乔二公子哪用得着你的淘宝链接，估计都有自己专门的生活助理，用得着你多嘴。

    “嗯”，却见乔迦拄着拐杖挪到面前，把微信二维码递到了虞欢面前。

    虞欢面带不解，什么操作。

    “加微信，链接发我。”

    虞欢立刻像个得令的小兵，翻出她自己替她哥买衣服裤子的购买记录，给乔迦发了过去。发完链接，虞欢环视了一圈，黑白加大理石的装修风格，家里没有一点鸡零狗碎的生活用品，甚至没有一点住人的气息。虞欢第一次对协会的讲话内容产生了怀疑，至少乔迦看上去不像有另外的专业人士在照顾的样子。虞欢一时也不知道该干嘛，但也受不了和乔迦在客厅里相顾无言，问道：“现在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嘛”

    “准备一下，陪我去医院拿报告。”

    乔迦拄着拐杖进了房间，虞欢留在外面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该准备什么？每个孕夫情况不同，习惯也不一样，比如说陪她哥检查就一定要带上他最爱的话梅糖，但虞欢第一次陪乔迦做检查，不知道他有什么特殊习惯。本来想带点水路上喝，但乔迦家里连个热水都没有，只有岛台上摆着的大桶矿泉水，虞欢只好拿了个水杯倒了点矿泉水带着。乔迦出来的时候，还是两手空空，但换上了假肢和手杖，甚至还想自己开车，虞欢赶紧主动当了司机，把水杯递给了他，又习惯性嘱咐道，“平常还是多喝热水比较好，虽然没什么科学依据，但你现在孕早期，天气又冷，冷水喝多了总是难受，等下回家我给你烧一壶先。”乔迦捏了捏矿泉水瓶，似乎有些不耐烦，“开车。”短短十分钟车程，乔迦至少接了三通工作电话，甚至下车了以后，电话那头也还是没有挂掉。

    熟门熟路来到产科诊室，竟然还是上次那个医生，他看到他们俩一起出现，挑了挑眉，有些戏谑地说，今天看的是69号检查单子。

    虞欢又想钻地洞了。

    “检查结果显示，孕夫现在频繁出现的腹痛、腹胀问题，主要是胎儿还没有在孕腔内贴合，一般在怀孕1个月内，贴合都能完成，但因为孕夫的孕腔壁较薄，而且我们合理怀疑每次试图贴合时，孕夫都忽视了，没有好好休息，导致现在4个月了还没贴合成功，这是非常危险的，对孕腔内壁负担很大，甚至有随时流产的危险。因为孕夫的腰椎车祸后没能恢复完成，且孕腔较为靠前，压迫到膀胱，孕夫已经在孕前期就出现尿频、排尿困难的问题，但是目前仍是轻症，到孕后程可能会更加严重，也要引起足够重视，尽早想解决方案，加上孕夫下肢力量不足，后期有卧床可能，不排除使用导尿管的情况。”

    医生的每句话都像惊雷打在虞欢心里，她没想到还有孕夫4个月了胎儿还没贴合成功的，一般来说在孕1个月内，胎儿就会试图贴合，往往表现出剧烈腹痛、腹胀的情况，孕夫都会选择卧床一两天，等到贴合过程结束后再下床，因为贴合的过程磨人又疼痛难忍，而且需要人照顾，都会有妻子陪伴在身边。而乔迦这个情况，显然是根本没人跟他说过贴合的事，而他也完全没有相关知识，每次胎儿试图贴合的时候都硬撑着忍过去了，这才导致一直未能成功，这也意味着每次试图贴合的时候他都要经历难熬的腹痛和腹胀。

    她更没想到的是，单腿截肢加上车祸后遗症给乔迦带来的麻烦比她能想象的还要多。

    可能这也是乔迦第一次听到这么严重的后续可能性，虞欢注意到他眼里出现一丝慌乱，医生递到面前的报告单都没接。

    虞欢拿过报告单仔细看了起来，轻轻地握上了乔迦的手，捏了捏他的手掌心。一般孕夫的体温会较常人偏高一些，但乔迦却连手掌心都是凉凉的，“衣服是不是穿少了，出门应该加个围巾”虞欢心想。

    “那现在怎样能让胎儿尽快在孕腔内贴合呢？”虞欢一边问一边掏出了她的小笔记本。乔迦低头看着女孩儿在笔记本上写写划划，本子上记满了很多食谱和注意事项，诊室里的灯光照在女孩儿身上上，能看见脖子后面小小的绒毛，乔迦第一次见到虞欢，就觉得她像个毛绒绒的小金毛。她肯定为他丈夫的生产做了万全的准备，他想。

    “贴合其实是自然的过程，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下一次贴合的来临，这次贴合一定要保证孕夫休息好，忍过贴合的全程，家人可以多在身边陪护，等贴合了，病人的孕中期才算真正到来了。”

    女孩儿认真地点了点头，向医生道谢后，放开了乔迦的手，跟在乔迦身边从诊室走了出来。

    “你公寓里有人跟你一起住吗？”

    “你不用管，贴合不一定在你志愿服务时间里发生。”

    “那不行，贴合的过程是很难忍受的，你也经历过对不对，肯定忍不住要掐摁肚子，这样又不会成功了。这样，下次你感到肚子痛了，打我电话，好吗。我之前陪过一次贴合，可有经验了！“虞欢仰头睁大了眼睛看着乔迦，仿佛眼睛睁圆一点，可信度就能高几分，亮晶晶里透着一丝期待。

    听完最后一句，乔迦转身说“走吧，上车回去了”。

    “哎，外面风大，你把外套扣子扣上！”毛绒绒小狗又凑到乔迦跟前，低头小心翼翼地给他扣扣子，乔迦呼吸一滞，上身不知怎么的就变得僵硬了，终究是等到女孩儿把扣子扣完了才撑着手杖走进了冷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