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罗伊站在第七十五场斗兽场上，他再一次从死亡之口逃离，他跪在场上，远远地看到那红色的长发飘扬于观众席上，还有旁边的凯尔，甚至连雷克斯都在。 他高高地举起手，握住拳头，向他们宣誓自己活了下来，罗伊已经融入了肖恩他们的小圈子，他看到三人同样高高地举起手握住拳头，心里总是一番澎湃。 罗伊已经在斗场熬过了一年刚出头，这得益于肖恩他们的帮助，还有自己不断的训练。 他在旋转楼梯口等待肖恩他们从铁廊下来，他看到三人洋溢着笑容向他奔来。 先是凯尔，上来就狠狠锤了他的肩头，锤得他踉跄，满口絮叨。 接着是雷克斯，只是轻轻拍了他的肩头，眼中满是褒奖。 最后是高大的肖恩，原本齐肩长短不一的红发如今长至胸间，原本只在他肩头的肖恩如今超出他半个头了，十七八岁的肖恩正是猛长个子的时候。 一年过去，凯尔仍然絮絮叨叨的，话停不下来，也就只有肖恩偶尔搭理他，雷克斯不知道从哪里换了很多新的书，凡是空闲就沉入书海，肖恩的变化最大，整张脸越发艳丽，红色的雀斑随着成长褪去了很多，红色的长发总是随风飘扬，肩胛胸部的肌肉隆起。 四人身上添加了很多新的伤痕，没有哪一天是轻松的，他们时时刻刻地把心吊在高处，无法落下，他们面临了太多的死亡，悲伤，痛苦。 但并不妨碍他们渴望着从牢笼活着出去。 回到囚房，肖恩凑近坐在他床上的罗伊，轻声说：“罗伊，给我扎头发吧。” 由于罗伊的个头快赶上凯尔，两人的床总是摇摇欲坠咔咔响，肖恩和雷克斯换了床铺的位置，现在肖恩是罗伊的下铺，偶尔罗伊疲倦，会直接坐在肖恩的床上。 罗伊看着凑近的肖恩，他下意识地向后仰，他仍然厌恶自己，厌恶与同性之间的肢体接触，面对长得越来越漂亮的肖恩，罗伊总是不由自主陷入恐慌，彷徨，困惑，甚至莫名的心悸。 他发过誓，不会再喜欢同性，他不能对得起死去的父亲，想起父亲的死亡，一切旖旎消失的无影无踪。 肖恩，是我的朋友，我应该答应他。 肖恩盯着罗伊身体下意识地向后弹，又盯着罗伊僵硬地坐直身躯，看着罗伊完成整个大反射，他轻轻地问：“扎吗？” 又轻轻地笑了：“扎吧。” 罗伊看着笑起来的肖恩，下意识地躲避他的眼神，然后点点头，肖恩的眼神太炽热了，烫的他心口发疼。 肖恩闭上眼睛，任由罗伊的双手拂过他的发丝，他想着刚刚在战场上的罗伊，罗伊身姿越发挺拔，不像一年前那样消瘦，越接触罗伊，他就会看到不一样的罗伊。 总之越是接触，越是欢喜，欢喜总是莫名其妙的，欢喜只会发酵得越发浓厚。 他不是不知道爱情，他遨游于罗伊的浪漫山河，穿梭于罗伊的浩瀚星空，行走于罗伊的茫茫绿洲。 罗伊并不完美，只是不断悬起落下，最后停在了他的心上。 肖恩有悄悄和凯尔雷克斯提了一嘴，凯尔一副天塌了的模样，直嚷还是女孩好，凯尔向往那雪白的胸脯，曼妙的身姿，甜甜的笑容，他想不明白那个脾气臭还浑身带着刺身子梆儿硬的罗伊有什么好喜欢的。 转头被罗伊处理伤口擦拭伤口按摩肌肉的时候，泪眼汪汪地直呼罗伊真好罗伊真棒。 只不过一个晚上时间，凯尔就接受了兄弟喜欢兄弟，而兄弟不知道兄弟喜欢兄弟的故事，有时会犯贱在罗伊看不到的角落当着肖恩的面两只手戳戳个不停。 雷克斯只是犹豫了片刻，拍拍肖恩的肩头，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哥的一个梦想也算实现了。” 毕竟人生苦短，生死无常，对于肖恩他们来说，喜欢谁也好，喜欢女的也好，喜欢男的也好，他们在地下长廊见过太多只是一个眼神就地交媾的，也见过那些在舞场翩翩起舞耳鬓厮磨的一对儿一对儿的，也见过太多生死离别的苦人。 在随处可见的死亡面前，还要再压抑自己的欲望是最不划算的一笔账，这里的困兽大多是及时行乐派。 显然肖恩并不这样想，他知道罗伊尤其抵触同性之间的肢体接触，尤其偶尔半夜惊醒后，罗伊极其仇恨肢体接触，虽然事后罗伊总是僵硬着笑容道歉。 他们也未放在心上。 肖恩不知道罗伊为什么会这样抵触，罗伊从来不说这些，他猜不到罗伊经历了什么样的悲痛经历，他看着罗伊日复一日地陷入噩梦，在噩梦低声哭泣独自挣扎，虽然总是挣扎了片刻便消停了。 他有悄悄翻上罗伊的床去看，他看着罗伊眼角的泪水，心里发酸无奈，他能做的便只有悄悄拂去罗伊的泪水。 肖恩并不打算将这份欢喜说出口，只是偶尔若有若无的旖旎让他回味许久，他同样也没有勇气承担失去的痛苦。 四人就这样熬过了一场又一场生死之战。 只是欢喜哪是能藏住的，连罗伊都发现了那些高调的蛛丝马迹，罗伊最近一直在避开与肖恩的接触，太多次只是一转头就猝不及防地撞进肖恩的笑脸里，撞得他满心沸腾，撞得他同手同脚。 罗伊不敢猜，不敢想，不敢问，他害怕这是自己的自作多情。 “罗伊，跳舞吗？”肖恩再次伸手邀请他跳舞。 罗伊拒绝了，他没有忘记自己在尽情地跳舞后被火焰惩罚，那晚他痛得撕心裂肺，他不要再重回现场了。 这次肖恩竟未去跳舞，他同罗伊一起坐在角落，看着凯尔在场上到处勾搭女奴。 “罗伊。”肖恩轻轻地叫了声。 罗伊僵硬着身子，他转过头去看肖恩，便是一张放大的俊脸，红色的眼珠天真烂漫，那些若隐若现的雀斑点缀美貌。 蓝的，绿的，黄的光线错落于两人的脸庞，肖恩看着惊慌失措的罗伊，竟生了吻下去的念头，他的欢喜已经满得要溢出来了。 他忍不住凑近罗伊，只见罗伊偏过了头，不自在地说：“凯尔回来了。” 肖恩没有被打击到，他只是用手指点了点罗伊的膝盖：“那就回囚房吧。” 今天来跳舞的奴隶很多，长廊熙熙攘攘，不知道是谁不小心翻倒了墙上的火把，火星点着很多人，火势开始蔓延，凯尔肖恩惊呼一声忙去救火，他们忘记了罗伊。 罗伊看着那明亮的火焰，他无法动弹，回忆现实不断交错，那些灼热感席卷全身，他寸步难行，目眦尽裂。 肖恩是第一个发现罗伊没有跟上来的，他迅速回头寻找罗伊，只见人潮中罗伊矗在那里，彷徨无措，汗水浸湿了罗伊的额角。 种种回忆让肖恩立马想起了罗伊的不对劲。 罗伊怕火。 每次黄色的光线涌入室内时，罗伊会下意识闭上眼睛，在长廊也是只走没有火把的一侧，罗伊偶尔做噩梦会说好烫。 肖恩着急地奔向罗伊，他在人潮中逆流而上。 他一把抓住了罗伊的手腕。 罗伊受到了惊吓，所有的火焰从眼中褪去，他仿佛看到肖恩化作天使从天而降，带他逃离苦难。 那些被压抑的好感，心动，一齐铺天盖地向他涌来。 瞬间怦然心动。 罗伊摸上自己的心脏，他无法抑制心脏的跳动，他似乎等到了那样一个人，穿过火海，向他奔来。 那些小心翼翼，不动声色的情愫喷薄欲出。 火势扫荡第三长廊，许多奴隶慌忙救火，报时鸟鸣叫了两声后，这场火才烟消雾散。 罗伊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心动手足无措，他忍不住厌恶自己，唾弃自己，悔恨搅动他的心腔，这让他难以直视肖恩，他连续多天避开了肖恩。 罗伊再次从斗场下来时，看到肖恩与狱管再次起了冲突，从进斗场他就知道肖恩厌恶狱管，尤其针对狱管，多天的避嫌逃之夭夭，他慌忙过去想要拦住肖恩。 只是这次动静过大，惊动贵族，贵族下令，削去双方的一个手指。 罗伊他们无可奈何，只能忍痛看着肖恩的手指被削掉，他们看着肖恩没有出声硬是扛下了这场惩罚。 这件事让雷克斯极其愤怒，在四人回囚房之后，雷克斯用拳头揍上肖恩的脸，他一把抓住肖恩的头发疯狂往墙上怼，怼的肖恩头晕目眩。 看得罗伊哑然，这是他第一次见雷克斯动怒，尤其吓人，他想拦住雷克斯，但凯尔示意他不要动。 “肖恩，你答应过我什么？”雷克斯面目狰狞。 肖恩沉默，他和雷克斯一同长大，早已亲如手足，早些时候，是雷克斯一把屎一把尿把他带大的，雷克斯只比他大五岁，雷克斯比其他困兽有更多操不完的心，肖恩乖张，并不好养。 雷克斯见肖恩不说话，怒不可遏，提着肖恩的红发，狠狠地砸向墙上，接着咆哮：“说话。” 肖恩这才回答：“不和狱管起冲突。” “肖恩，不要再仇恨狱管了。”雷克斯抵上肖恩的额头，“他们只是想活着而已。” 肖恩脸上尽是不甘和愤怒，怒吼：“我永远不要原谅狱管，我被那些低贱的狱管生下，被那些低贱的狱管抛弃，我生来就在这个牢笼，我没见过草原，没见过大海，没见过山峦。” 肖恩吼得撕心裂肺：“他们只是卖卖屁股就活了下来，那我呢！你呢！凭什么我们要日复一日地活在惊心胆颤中。” 肖恩字字悲怆：“雷克斯，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