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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有三天。 但他用不了那么久了。 (66) 神用七天创造了世界,而毁灭世界却用了好几个月。 子弹射出的那一天他没有任何的纰漏,一枪爆头。 就在那人搁着手机的门口,玻璃窗炸开,鲜血溅上素雅的墙纸,角度好得难以形容。 所以傻七根本不用凝神确定对方是否存活,只需要以最快的速度猫下`身子,躲过也早已布设在他的周围的埋伏。 他的窗户瞬间被打成了筛子,他苦笑着看着窗廊的木屑飞舞。楼道间响起了脚步,他知道来杀他的人绝对不止一个。 他把狙击枪放下,掏出手枪。对着窗户外头开了几枪,再将手雷拔出,往门口丢去。 而后他跳出窗户,从二楼摔到地面的垃圾箱。 中途他还被挡雨板撞了一下,撞得他肋骨剧痛无比。 他从垃圾箱翻出来,枪声便一路尾随。 他很好奇那个人到底是戴着面具来追的他,还是脱掉面具发号施令。他也好奇面具底下的那张脸到底比自己好看,还是略逊一筹。 他到底没能得到八爪鱼的宽恕,所以他要他死在最后的一个任务里。八爪鱼会换掉他,这是八爪鱼早就对他说过的话。 可为什么接受起来那么痛苦,那么愤怒,胸口好像真的中了一枪,让傻七心脏难受,呼吸不畅。 但他的胸口没有血花,手臂却嵌入了子弹。 后面的追击太多了,他的准备怎么样都不可能有那些人的好。他拦下路旁的一辆摩托车,推开人就骑上去,拉起油门狂奔。 他穿梭在小巷里,手臂的鲜血随着风一路往后流淌。然后他的肩膀又中一枪,打得他车头歪歪斜斜,差点撞上一个小摊贩。 但他知道,这一枪就是收尾了。 那些追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小,他们分散地进入繁荣错杂的民居中,很快便会和路人混在一起。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正如这一整年来也没有人知道傻七的真实身份。 傻七开到大路又换汽车,再开一段再换摩托。 他在城市里兜兜转转,直到双腿发麻,手臂的痛也因冷静而逐渐清晰之后,他才放缓了脚步,把摩托丢在路边。 他没有找旅馆,也没有想办法取弹片,他浑身都是垃圾桶发酸的臭味和已经被吹干的血渍,他蓬头垢面,满脸的伤和烟灰。 他从兜里掏出帽子戴上,再把被血染出一大块的外衣脱掉。 他径直往那栋楼走去,于是周围的人声便慢慢消失,最终只剩下自己的心跳。 他绕过电梯,从安全通道上。他拔出手枪,清算了里面的子弹。他抹了一把脸,把眼角残留的污渍擦掉,再让自己的容貌清晰一点,干净一点。 然后,他来到了那扇门前。 这就是他一直想来,却没能正式拜访的地方。这就是他监视了一整年,却始终没有收到邀请的地方。这就是他无数次请愿,又无数次被拒之门外的地方。 他摁响了门铃,握紧了枪柄。 他不知道那个人有没有胆量开门,如若有—— 门开的刹那,暗锁还拴着链条。他抬脚猛地一踹,直接将虚设的暗锁踹开。他三两步走进公寓里,举起枪对着那人的脑袋。 “你还是没能把我干掉。”傻七咬牙切齿,枪口抵着八爪鱼的脑门。 “是,”八爪鱼淡淡地道,“真可惜。” “为什么一定要杀我,”傻七的喉咙仿佛被掐住,让他说每一个字时都扯得喉管疼——“你怎么做得到那么绝情,非要我死不可!” 八爪鱼平静地注视着他,而后轻轻叹了口气。 “你在问一句废话。”八爪鱼说。 傻七愣了,最终笑了。 他的眼眶有点痛,为着自己愚蠢的慈悲和莫名其妙的情愫,为自己的侥幸和过于天真的幻想。他和八爪鱼本来就该如此,八爪鱼告诉过他,自己一定会换人,而傻七也时时提醒自己,绝对不可跨越雷池半步。 一切都是为着任务。 一切都和私欲无关。 一切在最开始时就已注定。 一切只是梦一场,活着,就把梦碎了,好好往前走。 傻七低下头。 他只有愤怒,只能有愤怒。 他绝对不会让八爪鱼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半毫的依恋与痛苦。 (67) 傻七没有开枪,他知道自己开不了枪。 他反手给了八爪鱼一拳,再一脚把他踹在地上。 其实他很好奇,八爪鱼为什么没有拒绝他。 在他丢开枪扑上去的时候,在他掐着八爪鱼的脖子将他摁在沙发上的时候,在他扯开对方的衣服,再狠狠地捅入的时候。 八爪鱼要换掉他,这是坏事。八爪鱼不知道他真正的身份,这是好事。 还有一些分不清是好事还是坏事的东西在彼此之间发酵,让鲜血在两人的肉`体间磨蹭,再随同精`液一起干涸。 他们渴望着彼此的身体,但也仅限于身体。他们疯狂地做`爱,但也仅限于做`爱。 有一些东西大家都不能碰,碰了就会被炸得尸骨无存。 八爪鱼说,你走吧,趁我还没有改变主意。回去见你的姑娘,不要再让我看到你。 傻七吐了一口血沫,说是,我看到即将来操`你的那个人了,但你忘不了我——“你绝对忘不了我的,乌贼。” 傻七把枪捡起来,狠狠地摔上门。 那一天他把皮肉掀开,把钳在里面的弹片取出来。 任由手臂流着血,痛得眼眶湿润。他用酒精淋上去,再起开火马酒一口一口吞下。 他把钳子丢在脏兮兮的浴缸里,而浴缸堵了,里面的血渍怎么也冲不下去。 他用绷带将之缠紧,可那伤口像故意和他作对似的不停地扩散着污染的区域。 他的下`体还残留着八爪鱼的温度和触感,所以他冲了一遍又一遍的澡,试图将那些气味洗干净,最好把他的脑子也洗干净。 然后他睡在散发着霉味的床单上,从天亮到天黑。听着楼下喧嚣起,再恢复一片悄寂。 最终,他等到了那个电话。 他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老蛇回答,明天。 他说,好,我杀了的那几个人你都从新闻上看到了吧? 老蛇说,看到了,不是你的错。 傻七笑了,老蛇又说——你等我,我明天和你详谈。 傻七挂断电话,突然觉得房间空得可怕。房里好似有魑魅魍魉窃窃私语,让过分安静的黑夜变得漫长。 他又躺回床上,可这一次却不断地翻身起来。 他惯例把手枪放在枕头底,但今夜却无论如何都得不了安心。 最终,他坐起来。一手握着枪,一手抽着烟。他看着窗帘外灰蒙蒙的天,直到那天越来越亮,越来越让人无法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