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三）糟糕的开始

    简文有意让她参加美术集训，在那个小小的乡镇地方，只有去县里才能进行培训，哪怕她不吃不喝也要四万多块。

    家里的钱加上杂七杂八的补助津贴也只是勉强够两万。

    用掉这些钱后，于词又该怎么办？他们往后又该怎么办？

    少年如果知道，一定会孤注一掷豪赌一场，把所有的积蓄全部押上去，甚至不惜向周围四邻立下字条也要满足她的愿望。

    于意能想象到，所以她从来没有告诉于词她的想法。

    她太清楚钱的重要性，身边的积蓄是底线，她是万万动不得的，如果以后突然有了用钱的地方，这点积蓄会成为救命稻草。

    简老师提出要资助，被于意干脆的拒绝了。

    于意，我真的希望你再仔细地考虑一下，机会很难得，只要去到县里更加深入的学习，你的画面还能再拓宽维度。

    可是简老师，那之后呢？你能资助我去参加集训，那我上大学以后呢？简老师，我不是生活在童话镇里，我明白那笔金额不是我能支撑起的，而且有些东西也不是钱就能买到的。

    比如眼界，比如家境，比如她的未来。

    美术这碗饭我吃不了。

    一开始或许是基于兴趣，可等到了解真实情况之后，她也就真的只把手中的画笔当做一项兴趣了。

    简文难得地沉默半晌，他清楚于意说的是事实，我可以帮你，于词那边你不用担心，他成绩优异，等他考上名牌大学，学校还有镇上都会给予大笔奖金，而且他上大学之后每年的奖学金也足够他生活，不用你操心。

    你好好考虑一下。

    他推了推眼镜，不想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丝表情。

    简文并非富裕家庭出身，也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普通人而已，提出资助到于意已经是他能满足的最高要求，即使那可能会倾尽他的全部财产。

    于意坚定地摇摇头，简老师，你没必要因为那件事愧疚，早就过去了。

    低下头看着脚尖，路边的一只只小小的黑色蚂蚁排成一列，小小的身体也不知有多大的能量，高过自己身体很多倍的饭团在井然有序中运到了老树的空洞中。

    那不是您的错。

    少女声音低沉。

    不像之前那样，见他时脸上总是会浮现出少女特有的羞涩，眼中的光亮睫毛怎么扑闪也挡不出，而此刻少女面色淡淡的。明明不到三个月的事情，在她眼中似乎真的已经成为遥远的记忆。

    他得承认于意说中了。

    简文时时会想，如果当时他没有接那个电话，没有返身回去该多好。

    他愧疚过，恼恨过，但也佩服于意的坚韧，就像一根蒲草，火烧不尽，风吹又生，可现在眼见着这根柔韧的蒲草出现了断裂的迹象，他只想弥补。

    简老师，算了吧。

    少女干脆的拒绝了他，可后面仍旧坐上来自县里的大巴车，前往参加县里组织的美术集训，至少于词是这样以为的。

    去县里那天于词问她为什么不带画笔画板？于意说傻弟弟，集训学校里面都有啊。

    一等一的材质。

    都是她没见过的。

    可后面于词同样两手空空回来，去往的日子全部换算成钱币存进了银行卡中。于意的确是去集训的学校了，只不过不是去培训而是在简老师的介绍下，当了一名美术助教，负责帮忙整理名册画本一类的杂事。

    一个月能有两千块。

    学校还包吃住，所以她五个月把一万块全部攒下来了。

    回来的时候她还抽出八百块，丝毫不见心疼地按照于词的码数买了一双时兴款式的运动鞋，等到出分那天就送给他。

    对，要先藏起来。

    她回来那天正值周六，恰逢于词放学的日子。

    小别重逢，于词要她要得狠。

    他看见了她藏起来的鞋盒，并非无意。

    只是他打开柜门时，手中正握着女孩子喜欢的银饰。默契地把首饰盒放在鞋盒之上，他也同样希望给她一个惊喜。

    可是出分那天，没有惊喜，也没有愤怒。

    于词只是平静地质问她：于意，你骗我。他望着分数静默了许久，声音有些微哑，是感冒？还是紧张？没关系的，我们可以再来一年，那个时候我就是你的学长，换成我来照顾你好不好？

    于意只是沉默。

    你一定是在怪我对不对？你从来都没有真正的原谅我。

    如果他没有参加物理培训比赛，如果没有因为赛题讨论忘记时间早点回家，那一切都不会发生，他们还是会好好的。

    都怪他，是他没有保护好她。

    不要骂我这件事是姐姐和弟弟在一起的重要一个契机，是弟弟勇敢走出了第一步。也许从于词诞生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他会爱得更多，对于于意而言，此时的救赎远远胜于爱，她需要一根稻草，一根给予希望和勇气让她活下去的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