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
嫂子。
张婶家院子不大,贴着外墙的那棵橘子树结满黄橙的硕果,沉甸甸地压弯了枝干。 金秋十月的桂花,万里飘香。 贺枝南刚走进隔壁小院,倏而停步,静静感受凉风拂面,带着提神醒脑的清新花香。 枝南,你快来看我养的这株木芙蓉,说是双色花,精贵得要命,可花开时是真漂亮。 贺枝南听见召唤,探头看向橘子树旁,老妇人穿着亮眼的花裙子,色泽艳丽却不显俗气,她站在自己精心打理的小花园内,数盆绽放的鲜花千姿百态,争奇斗艳。 那株名贵的兰花在一众娇艳的花束中鹤立鸡群,它虽摆放在角落,可淡绿色的枝叶间,纯白与粉色的花朵亭亭玉立地绽放着,高洁淡雅,散着淡淡幽香。 真好看。贺枝南看得痴迷,轻声感慨。 好看的东西就是爱折腾,前段时间半夜暴雨,东子突然跑来把这花抬进屋里,他这人孝顺,知道我把这花当成宝贝看待。 她安静地听着,没吱声,倒不是怀疑老人话里的真实性,她只是单纯看不懂这个男人。 你要喜欢这花草,自己在院里也能种。张婶好心提议。 贺枝南细想片刻,道:其实比起花草,我更想学习种菜。 种、菜? 张婶彻底惊呆,讶异的目光从头盯到脚,像她这种气质淡如菊的姑娘,说她干什么都好,唯独种菜太违和,想想都不可思议。 她娇羞地笑,给出理由,自给自足,吃得比较放心。 那也行,当成农家乐,也是一种乐趣。 可是... 她欲言又止,想起自己现在还是寄人篱下的状态,两人之间关系都没处好,就想着如何折腾人家小院,这想法太过自我,也不切实际。 还是算了。 张婶一眼看穿她的心思,出言安抚,你尽管跟他提,他要敢说一个不字,我出面收拾他。 贺枝南被她的话逗笑,但也第一时间打消这个念头。 未来的事情还说不准,指不定哪天她就忽然离开了。 所以,在她决定是否在此长住之前,任何奇怪的想法都要三思而后行。 那日的集市热闹非凡。 虽说张婶一口一个不能喂猪似的养胖齐齐,可贺枝南还是固执地买了只香喷喷的烤鸡。 小胖子刚放学回家,自院门口便嗅着烤鸡独特的香味,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进厨房,在张婶骂骂咧咧的怒斥声中拽了个鸡腿拔腿就跑。 小兔崽子,饿死鬼投胎啊你! 贺枝南坐在餐桌前认真择青菜,看着屋外渐暗的天色,胖胖的身影消失在敞开的大门,也不知逃向何处安全地啃鸡腿。 她好心替小孩说一嘴,小孩子长身体嘛。 张婶听这话先是愣住,后从厨房探出头,笑得几分暧昧,这话东子也说过,一字不差。 ... 她垂眼,抿了抿唇。 说起来,这几天她都没见过这男人。 她一如既往地失眠,每天能眯上两三个小时已成奢望,夜里半梦半醒间,屋外隐约传来动静。 他大概有回来睡觉,但基本早出晚归,也从不与她打照面。 想到这里,她心头涌起不知名的失落。 那么刻意地避开,就那么讨厌? 她当即决定,赶紧找另外合适的住所,补上这几日的住宿费,清清白白地离开。 虽说他家过分整洁干净很合她的意,可人家明显不乐意,她也没必要上杆子热脸贴冷屁股。 夕阳西下,天空浸染成橙红色。 张婶放下碗筷,看了眼墙上的时间,利索地用保温盒装好饭菜,加上从齐齐手中抢来的烤鸡翅,用手提袋打包好,指挥吃饱犯懒的小胖子送过去。 你东叔忙了一天,该饿了。 姨奶奶,我刚吃饱你就让我干活,就算是牛,也有休息时间吧。 小胖墩拍着浑圆的肚皮哀嚎,吃饱喝足后犯起食困。 张婶面露凶相,板脸吼他,你要是头牛我都谢天谢地了,成天就是吃吃喝喝,要你办点事就推三阻四,皮痒了你! 我不去,我累死了,你打死我吧。他两手一摊,干脆破罐子破摔。 欸你个小家伙,能耐了你...张婶勒起袖子,双眼喷火,眼看又是一场大战。 我去吧。 贺枝南咽下最后一口黄瓜,优雅地起身示意。 张婶愣住,下意识拒绝,那怎么行,怎么能让你... 今晚吃太多,想出去走走消食,顺带给房东送饭,一石二鸟。 张婶狐疑地瞧了眼她碗里的蔬菜,不吃米饭不吃肉,那么小碗黄瓜就吃撑了? 她思来想去,也不再出言阻拦,东西递到她手里,笑眯眯地嘱咐。 早去早回,路上小心。 好。 贺枝南走后,刚还撒泼耍赖的小胖子屁颠地凑过来,疑惑地问:姨奶奶,天都快黑了,贺姐姐一个人来回没问题吧? 谁说一个人。 嗯?小孩没听懂。 张婶露出神秘微笑,意味深长地问:去的时候一人,回来,绝对成双。 为什么? 她满面红光,话带得意。 因为你东叔的性子随我,嘴很硬,但心肠软。 屋外凉风习习,黯淡的晚霞被无边黑夜瞬间吞没。 出门时,天空突然飘起小雨,细密的雨丝给小镇笼罩一层轻薄面纱。 她撑起印满荷花的油纸伞,高跟鞋踩在被雨水打湿的青石板路上,水花四溅,似一颗颗剔透的珍珠。 这条路她已经很熟了。 走出蜿蜒小巷,右拐至临河小道,河边满是灰瓦白墙的老房子,斑驳墙面上尽是岁月留下的沧桑痕迹。 桥头的两棵桂花树在风雨中摇摆身姿,米粒大小的花朵被温柔秋雨打落一地,淡雅幽香渗进空气,夹杂雨丝的冰凉窜进鼻间。 她在树边站定,耳边除了轻盈飘过的风声,锅碗瓢盆的声音逐一奏响。 桥那头,穿着校服的小男孩冒雨跑来,单手护住碗里的菜,送到桥这头的一户人家,回程时,他端着盘热腾腾的饼子,边跑边吃,明明在淋雨,笑得却无比满足。 真好。 那股治愈人心的烟火气。 古镇的秋夜,即使落着雨,也不见丝毫寒意。 到了这个点,临街的店铺几乎都关门了。 东风刺青门前亮着灯,灯泡已经很旧了,在湿漉漉的地面圈出小片暗黄色的光晕。 贺枝南收了伞,恰好被屋檐坠落的大颗雨滴砸中额头,她抬手抹净,顺便整理挽在脑后的乌黑长发。 魏东正在替人刺青,刚好忙完收尾工作,他听见脚步声,偏头瞧了眼,呼吸停了两秒。 暗淡灯光下,女人身穿浅绿色的素色旗袍,细腻的真丝质地,立领斜襟,收腰款,高开叉的裙摆,彰显贵气端庄的小女人味。 她身形高挑纤细,瘦而不柴,胸前轮廓饱满挺立,臀部圆润,曲线玲珑有致。 男人舔了舔下唇。 那晚他亲眼见过,的确是诱人发狂的好身材。 你怎么来了?他粗声,还是不冷不热的调调。 贺枝南忽略他的不友好,抬步走进店内,打包好的饭盒放在小桌上,她站在那面鲜红的国旗下,回身看他。 张婶怕你饿着,我替她送饭来。 她音色很特别,软而不绵,又带着点倔强的硬气。 趴在美容椅上的光头男闻声瞳孔瞬亮,艰难扭身看去,夸张的倒吸凉气,回头看向魏东略显怪异的神情。 这位是...嫂子? 魏东:... 贺枝南瞪圆了眼,顺带红透耳珠。 你瞎喊什么?魏东皱眉,恶声恶气怒敲他的头。 光头被揍了也不气,嬉笑着爬起,冲魏东挤眉弄眼,东哥,你这藏得够深啊,居然金屋藏娇,难怪那么多小姑娘你都看不上。 魏东瞥了眼一旁低头脸红的女人,无言地揉揉额头,长叹了声。 她真不是,你别瞎说。 光头暧昧挑眉,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哥,我懂,我懂。 你...魏东被弄个措手不及,飙型壮汉瞬间哑声,半响憋出一句,你懂个屁。 我不打扰你们,我马上消失。 ...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告诉牧洲哥,我这人出了名的口风紧。 新鲜入炉的纹身在背上,光头甚至连贴保鲜膜都等不及,胡乱套上衣服,一头扎进雨里。 魏东回过神追出去,人已经没影了。 他看着外头渐大的雨势,雨滴噼里啪啦砸响屋檐,良久,他冷笑了声。 口风紧? 呵。 哪个口风紧的人外号叫作喇叭? 屋外狂风骤雨,错乱刺耳的雨声锁住屋外的嘈杂世界。 店里空间不大,别样的宁静。 他调整好烦闷的心绪转身回店里,女人背对着他,安静地伫立在国旗前。 张婶怎么会让你来?他随口问。 她凝视着国旗继续发呆,飘出两个字,顺路。 男人侧头瞥了眼窗外,笑了笑,没再接话。 到了这个点,他的确饿了,张婶带来的饭几口干完,利索收拾好所有设备,等忙完这些再去看她,她仍保持一动不动的姿势。 魏东好奇什么魔力让她变成木头人,两步走到她身后,忽而凑近的气焰滚烫,醇厚低嗓弯弯绕绕飘过她耳边。 看什么? 国旗。 没见过? 嗯,没见过刺青店里的国旗。 男人昂头,看向那片崭新鲜艳的五星红旗,曾经那些深刻的过往仿佛还历历在目,不管何时见到,胸口那团火焰依旧烧得灼热。 国旗是信仰,刺青是生活。 他嗓音很沉,似在解答她的疑惑,更像在自言自语。 贺枝南明显愣住,悠悠转身,他就站在身后,身形魁梧得像一堵墙,身高差距下,落地灯散出的刺眼光芒被他遮得严严实实。 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瞧见那件单薄的黑色衬衣,深邃立体的眼周,徐徐发光的黑瞳。 她的目光扫过男人胸前被肌肉撑起的轮廓,成熟男人身上总有种被岁月敲打过的厚重感,让人莫名有种想要扒开人皮,一探究竟的冲动。 女人放缓气息,轻轻眨眼,倏然抬手摸向他的胸。 谁知半路被人钳住,控得死死的。 他掌心炙热滚烫,虎口处的厚茧磨砂手腕,融化肌肤的沁凉。 做什么?男人胸腔微颤,分明在压抑。 她一本正经道:脱衣服。 ... 魏东怔了几秒,被她理直气壮的语调气笑了。 现如今,耍流氓都这么光明正大了吗? 她眸色淡然平静,微微挣开他的束缚,修长的指尖径直摸向衬衣前襟。 第一颗衣扣很快解开。 女人动作停顿,抬头对上他漆黑的眼睛,衣扣,系错了。 男人不动声色,所以呢? 我帮你。 魏东面色黑得发沉,没出声。 她的眼睫轻盈颤动,聚焦点随之下移,手背温柔地蹭着衣料,触碰一片灼烧炙热。 这次,换我问你了。 贺枝南解开全部衣扣,衬衣大敞,不够明晰的视野里,隐约瞧见腰腹成型的肌肉线条,光用眼睛瞧,手感似乎很棒。 顶着男人压迫感极强的幽深注视,她气息平稳,由下自上替他重新扣好。 名字。 嗯?他没听清,低头凑近。 你的名字。 他眼底晃过一丝近乎于笑的微光,魏东。 哦。 哦什么? 知道了。 最上面那颗衣扣系好,她长嘘一口气,心间那团抓心挠肺的折磨感逐渐消退。 从进屋见他第一眼起,她便心痒地想上前修正,可碍于有外人在,她忍了又忍,险些逼疯自己。 可直到做完这些,她依旧没察觉两人之间过分的亲密,而这些亲密,基于不合时宜的身份。 她恍惚地眨眨眼,盯着男人喉间滚动的软骨,吞咽声性感暧昧,原本混沌的思绪被店外吹来的那阵冷风扇醒。 贺枝南踉跄着后退一步,懵怔且不知所措。 她刚才干了什么? 我...我先回去。 如果不知该如何面对。 逃避永远是最无能,且最有效的方法。 东叔吃肉的进度,靠你们了,多投珠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