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碎梦二三
第3章 碎梦二三
白英是白家嫡系的女儿里最小的,醒来后孟娴每次见她,她总是快活得像一只百灵鸟。 白英生的很漂亮,甜美灵动,落落大方的样子,活脱脱一个从象牙塔里走出来的公主。 这样一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小姐,竟然和无父无母、阶层完全不对等的孟娴做好朋友这事任谁听了都会觉得不真实。 孟娴不知道以前的自己是怎么做到的,就好像她也想不通她是怎么以这样单薄的身世嫁给白霍的。 和以往不同的是,白英这次来,还带了程家的人。 秋姨跟在身后,低声嘱咐:太太,待会儿见了程小少爷,您别说错了话。他和白英小姐青梅竹马,是程老太爷的长孙。咱们白家和程家一向交好,估计是听说您出事,来看望了。 程家作为和白家世交的另一豪门望族,在江州同样根深蒂固,声势烜赫不输白家。 这么三言两语敲打下来,孟娴听出秋姨的意思了她失忆事小,只是千万别在程家人面前失了体面。 还在楼梯上,远远地,还未见人,先闻其声: 外面怎么比得上家里?学校里华裔倒不少,除了长得像国人,说话气质完全不一样声音是朗利的,透着些漫不经心的劲儿,慵懒中夹杂着倨傲。 然后是白英的笑声:我说你怎么还没毕业就火急火燎地飞回国。芸姨前两天在老宅和我妈打麻将,说起这事儿气得直冒火。你说她也是,你胡闹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儿子都养了二十几年,还没习惯呢 大概是听见脚步声,坐着的两人都不约而同地转头看过来,孟娴这才看清了这程家小少爷的脸。 生的倒是很出挑的五官深邃,硬朗的轮廓和浓眉中和了那双过分精致的眼睛,唇角微勾的时候,眼神带一丝桀骜和玩味。 白英看见孟娴,一下子就雀跃起来,拍拍身旁的人:程锴,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我嫂子,也是我最好的朋友,快打招呼。 程锴这次没胡闹,规规矩矩地开口:孟小姐好,我是程锴。 照秋姨的话,白程两家并不止表面上的交情,还有一两桩旁支的联姻,总之世交两个字不是说说而已。 孟娴笑了笑,嘴角弧度仿佛练了千万遍那样自然至少她从他们后面的落地窗反光里看见自己,那个表情是刚刚好的。 温和善意,带一点恰到好处的疏离:你好。 程锴还是刚才那副笑脸,但眼神明显不亲切了:好久不见了,孟小姐。 白英诧异:怎么就好久不见了,你们以前见过? 孟娴心思一动,也看向程锴,程锴那视线虚无缥缈地在半空中晃了一圈儿,这才点头,对着白英:璋叔葬礼的时候见过,不过当时你忙着,我妈又急着撵我出国,没和你见面罢了。 白璋,孟娴失忆醒来后没再见过的公公,白英和白霍的生父。大概是在孟娴嫁进白家一年多的时候,突发急病而亡。 这两人熟稔地你来我往,坐在白英身旁被她挽着胳膊的孟娴在一边安静地像个异类。 孟娴也不作声,她已经明白,程锴不是来看望她的,只是和白英一起做个顺水人情。毕竟对他来说,她只是个没什么感情和交集的外人。 白英时不时会因为某句话转而询问孟娴,比如聊起程锴在国外留学参加的派对舞会时,白英就扭头问:对了,我这两天派人送架钢琴过来,你试试还会不会弹。我帮你问了医生,说可能会有肢体记忆。要是忘了也没关系,我给你找最好的老师,把以前学过的都补回来。 孟娴微怔一下:我以前会弹钢琴吗? 这倒让她有些没想到,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能拼到名牌大学已经实属不易,钢琴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才学的东西,又不好速成,她是怎么办到的? 秋姨没和你说过吗?白英声音微微拔高,像是想起以前,她那双月亮一样的眼睛弯了弯:何止会弹钢琴,你还会跳好几种交际舞呢,还会说一点法语,能和法国人简单交流的那种。 话音刚落,程锴笑了一声:孟小姐的钢琴是跟谁学的,白霍吗? 这话轻飘飘的,带一丝似有若无的戏谑微嘲。 白英回头瞪了程锴一声,你问她干嘛。来之前我不是都跟你说了,她出了车祸,什么都不记得了。 程锴向后仰靠,放在孟娴身上的目光也收回去,语气凉凉:问问而已,护那么紧做什么,人家嫁的是你哥,又不是你。 全程,孟娴一句插嘴的机会都没有,就是有,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可第二天,白英带人把钢琴送来,摆在她面前时,她只摸了摸琴键,心里就涌起熟悉感。本能地,她好像知道该怎么弹,是一种下意识的认知,她甚至看得懂琴谱。 她指尖跳跃着,先是试探性弹了几个音,很快便能连在一起,慢慢地,曲调连贯悠扬起来她居然真的会弹钢琴。 看起来白英比孟娴还高兴,穿红裙的大小姐趴在钢琴盖上,听孟娴弹完了大半首琴曲。 结束以后,冷不丁地,白英提起程锴: 昨天程锴阴阳怪气的,你别放在心上。他就那样,从小嘴就毒,白英撇撇嘴:他妈是他爸第三任老婆,程老太爷把这个小孙子当成眼珠子似的捧着,才养成现在这个跋扈样子。我俩从小一起长大,都不知道吵过多少次架了。 白英说的,孟娴其实并没放在心上,倒是挺高兴自己还会弹钢琴这件事的,就好像她终于找回了一些以前的自己。 对了,程锴还拜托了我一件事,白英说着,转头冲她带来的人使了个眼神。那人领会,转身出去了。 不一会儿,两人合力搬进来一个包裹严实的薄箱,像是装着板子相框之类的东西,箱子上还印着密密麻麻的英文。 这是程锴在国外的一个小型拍卖会上得的画,画的是玫瑰。听说你喜欢玫瑰花,就托我送给你,就当是迟到了的结婚礼物。 我看,就挂在二楼走廊的墙上吧,那儿也太空了,以前挂着东西多好看,也不知道我哥怎么想的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孟娴忽然抬眼看了过去,远远地,透过二楼的栏杆,她看着空无一物的墙面,墙上以前挂了东西吗?她问。 对啊。白英随口回答,然后就站起来,专心致志地指挥那两个人去挂画了。 孟娴则一动不动地坐着,好像在看哪里,又好像在出神。 这晚她做了个怪梦,就在之前她问过秋姨是否挂过装饰的走廊上,她看到白霍侧对着她站在那儿,微微抬头看着墙上挂的画框。 他看的很专注,那个表情是孟娴从来没有见过的,温柔、迷恋,眼神黏稠又沉重。 是为了那副白英带过来的画吗?她下意识地想。 可走近了,她忽然发现那不是画框是一幅带框的照片,有半人高。 似乎是个女人,稍稍侧身站着。 她还想走近一些,看看照片上的女人到底是谁;可眨眼功夫,那幅照片和站立着的白霍忽然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空无一物的墙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