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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冰冰地立在苦海之上。 惊涛恶浪拍过,却拍不倒那个楼越,那个楼越一直站在潮头冰冷地望着他。 他怅然大恸,这个天帝当的真没意思。 从小到大,想要的,不敢说不能说不可说,一件都没有。 非他所愿的,一件一件不管他不问他不理他,件件都压来。 从无选择。 从无自在。 一万年都过来了,从前并不觉得难以忍受。况且当天帝多显摆,任武帝多威武,振臂一呼,三军振动,有此等荣光,夫复何求? 可是…… 凭什么不让他勾陈有所有求? 紫微可以,青华可以,连那个阴险的长生懒得掉渣都能坐在天帝的位置上,四御中的另外三个都可以,凭什么他勾陈就不可以? 从前能忍,一万多年忍着也不觉太痛苦。 事到如今,那忍字上带的刀像突然开了刃,一刀一刀割断了肠,真的……快要忍受不了。 所以,这是因为爱了么。 天命,这到底是楼越的情劫,还是他勾陈的情劫? 神识危险地动荡,天旋地转,在神智尚存之时,勾陈第一次放弃了自我救赎,没有念起。 道心不稳? 就让它不稳吧。 脑海里天雷闪过,白光乍现,耳目嗡鸣。 勾陈脚下一软。 在失去意识之前,感到被人接住并极轻柔地抱起来,他恍惚间满心希冀地想:是他么? 他正在海上,离的那么远,哪里赶得及,大概是错觉罢。 勾陈做了很长的一个梦。 梦里他回到了孩童时期。 那时候紫微还是幼儿,北斗七星刚出生,在九天雷霆中宫的玉池边,他砍了玉池边一枝千年长成的玉竹乐滋滋地扎竹蝈蝈,他一边扎一边算,一只两只三只……七字,还差一只,我有八个弟弟,一人一只。 玉竹坚硬如铁,几根竹刺深深扎进小勾陈的手指,指上扎出圆润的血珠,他无所谓地拔出刺继续专心致致地扎蝈蝈。 总算扎完了,他小心翼翼地将竹蝈蝈送到玉池中去洗,再三确认把竹刺和血污都洗净了再一只只摆到玉池边上用法力烘干。丝毫不顾自己扎得好多包的手。 大功告成,他兴奋地用盘子端着八只蝈蝈进中宫,撞见他父君、母君一身君装恭敬地和一个满身圣光的仙人说话。能得父君母君如此敬待,来人必定是尊贵至极之人。小勾陈一向懂事,恭敬地退步向外走,顺风听到了一句“请圣人明示,当真唯有吾孩儿才能赴劫?” 小勾陈耳朵一下立起来,只听那位圣人威严地“嗯”了一声。 一个“劫”字惊起小勾陈一身寒毛。 小小年纪的他不自禁抓紧了手中托盘,片刻思考之后,他勇敢地想:我是长兄,就是有劫也当我去赴,既要走了,得抓紧多做些玩意儿给弟弟们。 如此一想,小勾陈竟不觉得多沮丧,随即将方才一刹那的难过害怕抛诸脑后,往玉池边走,想再砍些竹子。 忽听她母君道,“勾陈不可以,送紫微去罢。” 冰冷地寒意从脚底升起,小勾陈险些捧不住托盘。 他想冲进去质问:“不能让紫微去,他还那么小,我是长兄,该让我去!” 然而父君母君说过,长辈说话不可唐突,贵客在时当守礼,他等在主殿外,想待客人出来,他再找父君母君说。 却迟迟不见那位圣人出来。 他人小见识少,原来圣人来去自如,他空等了一场。 忽然心中一痛,某种微妙的兄弟星缘感应“铮”的一声断了,小小的他的眼泪哗啦掉下来,他的弟弟紫微,被送走了。 从那以后,他再感应不到半点紫微的星缘。 这是勾陈之后无穷无尽恶梦的开始,他像被黑色的海包围,被混沌的星尘束缚,挣扎不开,快要滞息,他一直在大叫,却不知自己叫的是谁,叫的又是什么。 黑暗层层倾覆,他被压得动弹不得,渐渐手脚失力。 我要死了么?他在想。 死倒是不怕,早该死在当年赴劫。 只是不甘心……在死前,“我还想见一个人。” “我想解下他的发,望进他的眼,我想轻轻抚上他的唇,告诉他我想亲他。” 还想再问问他,“你……可曾在意过我?哪怕一点点。” 于他挣扎着不肯沉沦,等那个人的回音。 这个梦真实到居然能听到那个人的回音。 那个人在叫他“陈武,陈武。” 一遍又一遍。 那个人的声音很好听,既有男子的雄浑又有女子的温柔,他听得痴迷,侧着耳朵想离得近些。 这个动作似乎让那个人又惊又喜,那个人轻轻颤了一下,声音还高了一些。 接着他听到那个人开始唱小曲。 其实不算曲子,没调没谱的只有长长的白话,但勾陈听着特别舒服,便又靠近了些。 那个人似乎怔了怔,又僵了僵,勾陈以为那个人会把他放开,不想那人竟任由他靠着,甚至还更温柔地抱紧了些。 多少年没有人抱过他,勾陈沉沦当中,一身侠骨丹心化成春水。 不知过了多久,勾陈听那小曲竟沉沉的睡了,没有恶梦,没有回忆,单纯地睡着了。 多少年来,从无如此舒畅睡过。 勾陈醒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血迹斑斑的手,若不是耳朵渐渐恢复听力,听到了一串低浅的男声,他差点以为自己还在梦中扎蝈蝈才弄得满手是血。 眼珠转一转确认了自己正被人抱着。 勾陈脑海里仿若清风扶过:这双手骨节分明,这声音清润忧郁,这个怀抱有特有的海的气息。 这个人是楼越。 一挺身想坐起来,却被人巧妙地抱回怀里。 然后他听到头顶上的声音传来:“道心稳了么?” 勾陈愣了愣,才回忆起前情,答道:“稳了。” “内府还动荡么?” “尚好。” “要起来么?” 勾陈:……并不想起来。 “还是要睡下?” 勾陈就坡下驴地点了点头。 然后感到自己被人轻柔地抱起,视线调了一个头,又被人放下。 他从睡在楼越怀里变成了睡在床塌上。 勾陈颇有些遗憾地想:我其实不是要这种睡下…… 他以为楼越放下他就会走开,却见楼越坐到了床尾,道了一句“你睡,我护法。” 然后浅浅的经文又响起来,这回听明白了,不是小曲,是。 勾陈先前还努力睁眼去看楼越,见楼越衣裳上也有斑斑点点血迹。他又心疼又疑惑,很想坐起来问问楼越。 却不知为何困顿的很,许是因楼越念经文的声音太温柔,许是楼越此时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