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在走班制的课程安排下，即便只是和安娜几节课的短暂分别，莉莉还是意识到了问题的严峻。

    她不该向安娜夸下海口，说自己会好好努力学习。此时此刻的她现在非常理解旧莉莉的苦衷，没有人心甘情愿当笨蛋，她是真的不懂不会不明白。

    她的魔法不仅毫无活力，甚至奄奄一息到几乎可以被视作不存在，所幸她失踪半月又在医疗室躺了半月的事在学院已经人尽皆知，苦情戏演着演着只剩她自己心里有愧。

    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的她和原本就能力不强的莉莉结合在一起，就是火上加油，雪上加霜，aka如何把糟糕的处境变得更糟糕。

    至于与伊森的重逢，莉莉更是把摆烂实行到了极致，连安娜都忍不住发问你装都不装一下吗？

    我不会撒谎，也不想骗人，躺在地毯上的莉莉表情安详，和遗容下葬的区别是胸口差朵白花，你一眼看得出来，更何况亲哥哥。学校功课已经让我喘不过气，真的没有精力分给提升演技了。

    可我感觉你压根就没想演。

    安娜的羽毛笔蘸久了墨水，吸的过度饱和，只好把笔提起来晾着，你的性格有点拽，不想做就不做。

    不要委屈自己，把每一天都当做最后一天活，随心所欲一点，这样才不会后悔。

    后悔什么？

    后悔不能重来。莉莉有感而发，倒不是说要更加珍惜生命，就是尽力不要留有遗憾吧，不甘心的滋味还挺难受的。

    安娜透过笔身上羽毛的间隙将视线聚焦到了莉莉搭在腹前的手臂上，我知道你有什么不同了。

    莉莉晃了晃脚，什么？

    你身上多了很多痣，以前的莉莉只有嘴角有。

    莉莉对以前的莉莉没有太大的兴趣，她一点也不想了解她。即便对安娜二十句里面提三次的行为感到厌烦，却又因为毕竟是缅怀最好的朋友而劝自己放下。

    要给人时间走出伤痛，要豁达，要包容。

    损失一个朋友之后和另一个与死去的朋友几乎一模一样的人天天相处，不发疯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但她果然还是最讨厌代餐文学了。

    由于功课落后，莉莉在下课后被留堂补习，苏尔特教授一边批改着作业，一边时不时抬头盯梢，更不忘叮嘱莉莉有问题就问。

    苏尔特教授的十根手指上戴满了五颜六色戒指，身上的银饰会随着她的动作摇晃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莉莉喜欢苏尔特教授，因为她很漂亮，漂亮得很有风韵。

    光凭外貌这一点产生好感的话有点肤浅，其实还有一个原因：魔药课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个不太依靠法力强弱定胜负的科目。

    不太靠天赋，后天的努力也能后来居上。对莉莉来说，魔药课靠的是20%的个人学习能力和80%的死记硬背。尤其是一些太过冗长的草药名，一个单词能有二十二个字母，她光念一遍都感觉舌头捋不直了。

    多练就会有进步，你已经比之前的状态好了不少，苏尔特教授收下莉莉的作业本，这段时间欢迎你多来，宵禁前我都会在这。

    莉莉点头，好的，但是我可能需要先去食堂。

    差点忘了，苏尔特教授拉开抽屉看了眼，快去吧，大概还有半小时就会停止供应餐点了。

    在那之后莉莉一路狂奔，途中与好几个学生擦肩而过时都能感受到衣角的碰撞。她庆幸自己认路，能够赶上吃晚饭。对食物的渴望是如此之强，使得她忘记了自己身体并未痊愈。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几乎喘不上气，断断续续的抽痛由肺部蔓延开来，莉莉不得不撑在门把手上缓缓。

    一声不确定的呼唤从不远处传来，   莉莉？

    她抬起来眯了眯眼，认出了自己的哥哥，她不由自主的朝他迈开了脚步。

    莉莉越走近越感到了爱情的魔力在转圈圈，她的腹腔似乎在急速下坠，连带着一股喷涌的感情在下肢爆发，她勉强走到了她的身边，她勉强存活。

    伊森真人比照片要帅好几百倍，他的睫毛与皮肤下的血管是如此的美丽，令她忍不住想要伸手触摸。

    他身边的朋友自然地让开一个身位，周围的人似乎也习以为常，他们的声音或高或低，有欢迎也有发问。

    莉莉没有用心听，她默默地坐下，坐在了伊森的身边。

    在被递上干净的盘子和刀叉时，她闻到了沐浴后的味道，又不仅仅是香露而已，她想象这是荷尔蒙在作祟，盯着银色餐具上反射的烛光像是看见了时间的流逝。

    莉莉，伊森唤她，你这段时间还好吗？身体怎么样？

    她相信他对自己的失忆一定早有耳闻，此时此刻的发问是努力控制下最好的话头。

    还可以，莉莉食不知味，连盘子里被放了什么食物都没心思看清，你呢？

    非常糟，伊森停止了进食，撑着下巴看她，我回来后第一时间去找你，但是听说你在苏尔特教授那里只好打消了念头。

    考级任务呢？

    过了。

    恭喜。刚说完莉莉就想给自己几拳，哪有这样和喜欢的人讲话的。

    大概对话真的够冷场，周围的人识趣地找了各种借口散开。很快，这个餐桌上就只剩下了莉莉和伊森。

    埃利耶特呢？她想不到什么合适的话题，硬着头皮扒拉出能想到的共友。

    他先吃完回去睡觉了，伊森姿势一直没变，白色的桌布在他的手肘处拧出褶皱，你想要见他吗？

    莉莉猛地抬头，连连摆手，不，我只是问问。

    你不喜欢他吗？

    嗯，她避开视线，低下头切豆角，我比较喜欢你。

    原本美味的食物在尴尬气氛与心理作用下变得犹如嚼蜡，莉莉颓丧道：抱歉，我不知道你和我以前是怎么相处的，现在好像跟安娜讲的完全不一样。

    怎么说呢，伊森想了想，以前的你不会坐到我身边。

    所以相当于单箭头？

    上一次见到你，你和我说要去找埃利，因为你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

    莉莉品着这句话里的感情，看向伊森脸上平静的表情时感觉当事人并不是他俩，更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我忘记了，说明那件事对我来说可能不再重要。

    对我来说很重要，伊森放下手，我要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我的妹妹死了。

    很难形容莉莉此刻的心情，她对被拆穿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但是随即而来的附带情绪却并不那么好消化。

    她死的时候我感受到了。他站起身，直视着她的眼睛，虽然迁怒于人很失礼，但是从刚才看见你第一眼开始，我发现自己打从心底厌恶你。

    噢，还真有点难受。

    莉莉扯了扯嘴角，有些无奈，可惜，我有点喜欢你呢。

    她也站起身，在他灰色的眼睛里看见苦笑的自己，我能理解你对我的排斥，不过我们之间的关系是无解的绑定关系。一想到你将永远恨我，我就觉得不公平，因为我也并不想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这里。

    她将杯里的水一饮而尽，擦了擦嘴，就算你讨厌我，我也打从心底喜欢你。

    转身离开的时候眼睛是酸涩的，算上前生，她都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哭过了。

    毕竟还是女孩子嘛，被喜欢的人说我讨厌你怎么会不伤心呢。

    她走着走着脚步开始急促，跑起来的姿势大概狼狈又慌乱。

    怎么有男生这么没礼貌，第一次见面就打击人。她还以为他教养有多好，现在看起来连艾利耶特都不如！

    她明白爱之深恨之切的道理，他有多喜欢之前的莉莉就会多讨厌现在的自己，可是她说过了，这不公平。

    她跌跌撞撞地跑，停下身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身处何处，胸腔的疼痛又开始要命，连带着精神上的痛苦令她直不起腰来。

    她顺着石柱滑坐在冰凉的地面上，看见台阶下的草坪结满了霜，皎月黄白，温柔又冷淡。

    我不是莉莉，她捂住眼，摸到了泪水，我才不是莉莉！

    那你是谁？

    忽然出现的声音吓了她一跳，胳膊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谁？

    你跑来这里哭，不知道我是谁？这个声音非常中性，分别不出男女。

    我如果知道这里有你，当然不会跑过来哭！

    一阵轻笑传来，你真有意思。

    莉莉把眼泪擦干，抱起腿，所以你是谁？

    依弗里斯。

    这是你真名？

    当然不是，声音的主人似乎靠近了些，只是个代号，就像你不喜欢你的名字一样。

    谁说我不喜欢了？！

    你刚刚不是说去他妈的莉莉？

    莉莉大惊，没想到自己的心声被撞破，嘴硬道：我没有说他妈的，我只是说我不是莉莉！

    可你们两长得确实很像。

    你认识我？不是我是说，你认识莉莉？！

    不认识，声音的主人似乎是回忆了一下，见过。

    莉兹，她灵光一现，就这么下定了决心，你可以喊我莉兹。

    好，不过我怀疑你不记得来的路，声音的主人似乎又笑了，你还会来吗？

    当然，莉莉站起身，等着瞧吧，依弗里斯。

    离开之前，她又转过身，虽然不太确定能不能收到答复，依然试探道：倒是你，我怎么知道你还会在这里？

    那就看运气咯，声音并不为此烦恼，还有我的心情。

    你的心情？

    心情差的话，你出现在这里会很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