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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插手护持,好将那狂妄歹人一并拘入阴间!” 可赵杀已经顾不得此事,仍轻声细语道:“你气运顺遂,在碑亭中呆了一夜,翌日便有神医从阴山上下来,带回药引,治好了你的言蛊。此后数月,不单想起自己真正的心意,也……也报了仇。” 阴魂仍旧立在堂下,过了片刻,才微微侧过头去,似有所念,似有所思。 赵杀见四面狂风稍稍一敛,还以为他已经醒了,忙拿起命册墨笔,自椅翻桌斜的孽镜台上,摇摇晃晃地走了下来。 有许多鬼卒来拦,赵判官下意识地抚过手上黄色桃花印,拨开左右,越走越近。 他于心中暗道:无妨,这是本官的故人。 这样一想,脸上便微微笑了出来。 赵判官一路走到故人身前,捧着命册,悬提着笔,定定看了好一会。 那阴魂如今不过是一具狰狞白骨,穿着破烂蟒袍,镣铐加身,有无数黑火燎灼衣袍。 纵然他站得笔挺,依旧有满身遮掩不住的腐朽之气。 阿静已经长大了,六十载春秋过后,不会再有人讥笑他早生华发。 可在赵杀眼里,阿静永远是年岁最好的时候,生着一双猫儿眼,迷蒙地看着他,紧紧地跟着他。偶尔矜贵凛人,偶尔因病痛佝偻。 赵判官急着要将命册补全,又不忍吓着了他,只好凑上前去,想摸髑髅上枯白长发:“阿静,你报了仇……后来呢?” 那厉鬼身上鬼火陡然燎灼起来,炽如红光烛室,连赵判官一并罩在火里,赵杀痛得倒退几步,闷哼一声,额角涔涔流下汗来。 那万丈气焰听见这声痛呼,慌忙再度收敛。 赵判官运转法力,叫被鬼火燎伤的皮肉慢慢愈合,强撑着笑容,把声音压得极轻:“阿静,你不记得我了?” 赵杀完问之后,忐忑不安地等了许久,厉鬼眼窝中,总算亮起微弱的灵火。 他终于想起一桩入骨执念,再然后,才记起自己的姓名。 他想和一个人相依为命,日日夜夜,念念念念。 于是搜遍红尘,陡峰荒野,海外仙山,年复一年,直至双眼尽盲,再也走不动了。 那人身怀道法,永生不死,定然活在世间一隅。 可那人不想见他了。 第四十七章 他想到此处,眼中火光渐黯,不过须臾,气势就此散尽,一身魂火重归寂灭。 几位师爷只见赵杀才同他说了三五句话,这具凶悍恶鬼便煞气尽去,不由称颂道:“还是判官大人高明,这恶鬼重重血债,既难度化,又难管束,与其关押万万年,还不如魂魄就此消散。” 可赵杀就怕故人魂火黯去,身形消散。 他未等师爷说完,心中早有决断,提起判官笔,在自己掌心细细密密书满符文,回锋收笔后,自掌心始,划出一道墨线,墨迹一路晕染,与身前那具白骨贯连。 师爷们吓得齐齐摆手:“大人不可!万万不可!” 赵杀却是一意孤行,他明知这是耗费精血修为的秘术,只求让眼前故人得一息残喘。 但那厉鬼恰好倒退了一步,叫这道墨线一时无处牵系,只在半空凝固了短短一瞬,便化作墨汁,溅落尘埃。 赵判官看赵静步履摇晃,一身残破蟒袍渐渐成灰,情急之下,再不顾得众目睽睽之下,抢上前去,硬是将这狰狞恶鬼揽入怀中。 他箍紧了人,又要驱使判官笔,谁知那厉鬼化出骷髅幻象,去啃噬赵杀手腕,赵判官剧痛之下,这一笔迟迟落不下去。 正是僵持的时候,一水之外,阎罗归位。 随着漫天青光寒芒散入孽镜阁,有威严之声遥遥喝道:“阴司重地,何人喧哗?” 几位师爷慌得抱作一团,含泪劝道:“判官大人,秦广王大人来查岗了,请快快坐回原处!” 赵判官固然惊慌,却不敢就此暂退,仍是揽紧了故人,判官笔拼命一转,偷偷画好这一道墨线。 如此一来,赵静痊愈之前,便可食他心魂,可饮他鲜血。 师爷们此时已然泣不成声,啜泣道:“判官大人,众目睽睽之下,公务要紧,儿女私情可从长计议!” 赵杀与几位师爷一般地敬畏这尊大神,一旦忙完债主的要事,万般惧怕都涌上心头,当即满口答应下来,不甚自如地松开赵静,同手同脚地走回高台。 这短短十余步路,赵杀走得两眼昏花,四肢百骸无处不痛,涔涔冷汗濡湿重衣。 等他坐稳之后,看着墨线那端,阿静阴魂终于凝实了三分,且有破烂衣衫蔽体,脸上不由自主地笑了一笑。 可没等他欢喜片刻,秦广王就拿如电双目自孽镜阁中往此处一扫,沉下脸来:“赵杀,本王不过暂离数日,公堂就满地狼藉,官差仪容不整,成何体统!” 赵判官忙长长一稽,正要告罪,秦广王已长叹一声:“罢了,将命册副本呈上,我先考校一番。” 赵杀怔了一怔,低头自省,正看见命册正本上墨迹未干,虽然添了数行新字,从碑亭写到自己身死魂归,但疏漏仍未补完。 眼见师爷利落翻出这卷命册的副本,拿双手捧着,一路踏石涉水,往孽镜阁跑去,赵判官自是慌得厉害。 他握紧了判官笔,对着还未续完的那一页,额角汗出如浆,数度意欲落笔,再数度收回。 堂下故人犹然未醒,仿佛记恨着方才被人强抱过一回,咯吱咯吱磨着牙,一时半会怕是问不出实情。 赵判官看了一眼,情不自禁地想要微笑,直至师爷把衣摆束进腰带,在水中又跋涉了两步,堪堪要踏上对岸,赵杀这才想起正事,脸上血色尽退,重新瞪起那本命册。 他方才问不出来,却必须赶在师爷将副本送到之前,自己猜中阿静的半生。 第四十八章 赵杀闭了闭眼,片刻过后,才将双眼睁开。 在这短短一瞬,他已经把前世今生匆匆捋了一遍,想到上中下三种答案。 最好的一种,便是阿静贵不可言,钟鸣鼎食地活至高寿,一生并无惊涛骇浪的大事,数十年间舒心惬意,享尽了富贵荣华。早起只为朝霞,晚归只因月色,听美人唱曲,拿诗佐酒,半点不曾念他。 还有不过不失的一种,是阿静掘地三尺地寻了一阵,方知自己报仇雪恨,于是慢慢将胸中块垒化开,慢慢将心头恨意放下,之后几十年才开始快意一生,虽有不足,但终究是看开了,从此之后光风霁月,心境澄明。 而最后一种,赵判官直至此时,仍不愿多想。 他心烦意乱之下,恨不得就此奋笔疾书,在纸上细说赵静如何矜贵不凡,如何富贵一生;说阿静如何长寿安康,此生富贵逼人;想他得意中人相伴,两心如一,永不相负,补